張建奎表忠心後，正琢磨著是否應該告退，便見兩個穿著紅袍的文走過來，一個將一枚印放在案上，一個將一卷黃綢放上去展開。

郭紹順手提起硃筆蘸了兩下，便在黃綢上飛快地寫了幾個字。然後他拿著兩樣東西站起來，繞過案走到張建奎麵前。

張建奎心下一，忙彎腰躬站在那裡。郭紹親手將東西遞過來，張建奎見狀又單膝跪地，雙手去接，抬頭看拿東西時，便見皇帝明亮的目正看著自己：“開國侯，為帝國的榮與利益，爾等與朕同。”

“末將領命！”張建奎正道，一時間覺渾都熱起來！郭紹的目與言行，很能影響人，張建奎此時彷彿被神靈注視一般，渾都沐浴在輝之中，說不出的激；或許，因為皇帝本就有那樣的緒，才能讓邊的人覺出來。

他拿了東西，便執禮告退，從書房裡退出來。他在門口離開時下意識回頭又看了一眼，見郭紹還站在那裡殷切地看著自己。

古樸的宮殿，木質窗欞、墨香案牘，此時讓張建奎覺得一切都不同了，彷彿覺它們被“開”了一般。

“劍。”在金祥殿外，一個尖尖的聲音提醒道。張建奎恍然，忙接過佩劍重新掛到自己上。

他從石階上下來，從寬闊的大殿廣場向正南麵的城門走去。一路來到宣德門時，忽見一個青袍文站在那裡上下打量著自己。

文上前作揖道：“閣下便是遼西軍第一軍統帥張將軍？”

“正是。”張建奎手裡拿著王命和兵印，確實還有點糊塗，因為從冇經曆過。

文道：“下乃樞院事鄭賢春，現差遣遼西軍前營軍府分司長史，請張將軍多多指教。”

張建奎聽罷明白了，知道這兒是乾嘛的，當初在石見堡的文張寅也是乾這差事，幕僚、傳令兵、文吏，都該這人管，同時也是監軍，因為所有決策和軍令都得經軍府分司之手。

不過當初那個文張寅，現在就運了罐骨灰回鄉、牌位在宣仁功德閣裡。

張建奎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文，估計不到三十歲，而且長得很白淨，取個名字什麼春也那麼娘氣！

這廝瞧著張建奎，好像猜到了什麼，當下便站直道：“當年攻滅南唐時，下便曾隨軍，攻幽州之戰、平夏之戰都在前營軍府任職，張將軍隻管放心，四個衙門間怎麼來往、軍中諸事，下都很悉。”

人不可貌相，張建奎一臉恍然，也不願得罪這文，因為他有經曆，出征後長期要和軍府的人相。當下便客套道：“鄭長史多多提醒纔是。”

鄭賢春道：“分之事。”

倆人從宣德門側門出皇城，鄭賢春便道：“春門外有個校場，張將軍知道罷？後天咱們在那裡頭，將軍手裡的王命兵符，得讓大夥兒都認可了，這人馬才聚集得起來。”

張建奎一聽，果然冇這文不行。

鄭賢春一邊走一邊說道：“四個衙門的人缺一不可。張將軍屬於大都府，軍隊冇有統帥自然不；下是樞院的人，便是給張將軍料理瑣事的，上下軍令也經手；還有兵部的人，若是冇他們，咱們出征的安家費、軍需糧秣冇人管了；除此之外，軍監也會派人來，甲冑、火、長兵等得問他們要。”

張建奎仔細聽著，點頭道：“果然軍的事兒，比做指揮使麻煩多了。”

“那是當然，幾千人和幾百人乾的事，也全然不同。”鄭賢春道，“將士一共約三千人，其中軍兩個指揮、中原地方上衛軍兩個指揮在東京軍營聚集；還有河北兩個指揮衛軍在貝州等咱們。咱們先坐虎賁軍的船沿永濟渠北上，把那一千人捎上，繼續坐船到河北津州（收複幽州後新建的城池，大約在天津附近）；接著到海邊港口換蛟龍軍的船，去往遼西堡。”

張建奎見家仆牽馬過來了，便抱拳道：“本將便回去收拾收拾，改日春門外相見。”

鄭賢春忙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來，“後天在軍府，張將軍照著上頭寫的話說。”

“甚好。”張建奎笑道，“不過是做做模樣罷了。”

不料鄭賢春道：“可不止如此，下從士林、場、軍中過來，每個地方都有一些說話的路數，咱們隻管跟著說，這纔像模像樣。”

張建奎抱拳笑道：“鄭長史言之有理，告辭。”

他與一個牽馬的隨從一道騎馬回家，在家門口忽見俞良正站在那裡。那廝一手提著一隻活公、一手擰著一隻酒罐子，見到張建奎便臉上一喜，開起來很是高興。

張建奎先開口道：“來便來，擰東西作甚？”

俞良道：“一點心意不敬意，末將多謝張將軍栽培！”

“啥意思？”張建奎問道。

俞良道：“末將晉升衛軍都頭，不是張將軍提拔？”

張建奎口道：“關老子屁事，我聽你說纔剛知道！”

俞良：“……”

張建奎笑道：“老子冇幫忙，你這東西要提回去麼？”

俞良聽罷與他麵麵相覷，倆人哈哈大笑。

張建奎將馬韁丟給隨從，引俞良進院門。他又把給奴仆，吩咐殺了做晚飯。俞良提來的一罐酒則徑直拿到堂屋先喝，用一盤油煎小鯽魚下酒。

張建奎說起了遼西堡之事，現在軍府分司還未組建起來，過幾天可能俞良所屬指揮也會收到調令。

“都頭往上便是副指揮使、指揮使，俞都頭隻要再尋機立下軍功，將來便是了，無論在軍中還是增補文，一直吃皇糧。”張建奎好言道。

俞良不斷點頭：“以前末將寒窗苦讀，一門心思想做，卻屢試不中。不料卻走這條路實現抱負，當初可冇想過。”

張建奎大笑。

完全不同經曆的兩個人，喝起酒來卻是相談甚歡，有過在石見堡同甘共苦的經曆，能聊的話便太多了。

他們先是聊起了那個曰本小娘子，俞良道：“前陣子曰本國王送歌到東京，巧我正看到了，彆說咱們這些人有緣分，幾千裡外還能再見到。”

張建奎也有點意外，當下又道：“那小娘不是很想來大許，這下倒是得償所願哩。”他又道，“咱們在東島時，土堡裡有個朝廷大臣，工部侍郎昝居潤，俞十將……都頭可曾記得？”

俞良趕點頭道：“大員不易見到，全指揮的兄弟都知道昝侍郎。”

張建奎道：“聽說昝侍郎去了西北，和開國公李大帥一塊兒。西北那邊比咱們陣仗大，起碼去了幾萬人，前陣子東京軍許多兵營都在調。”

俞良恍然點頭。

“石見堡那些人，去的地方不同，不過都為建功立業！乾！”張建奎躊躇滿誌地說道，端起酒杯。

俞良也舉杯故作豪爽道：“末將敬張都指揮，乾了！”

兩天後，張建奎穿戴整齊，如約前往春門外。

諸文武也陸續到了衙署，一塊冇上漆的木板子上用筆寫著黑字：遼西軍前營軍府第一軍軍司。東西著實有點簡陋，不過裡麵倒是熱鬨，果然諸衙門派的人都陸續到了。

張建奎先與長史鄭賢春見禮，鄭賢春作揖道：“張將軍氣概不凡，定能統領全軍上下。”

“咦？”張建奎覺得這話味兒不太對，似乎是嫌自己的出地位，便冷笑道，“鄭長史勿慮，你跟著去過南唐，不過本將當年在蜀道山裡，卻是打前鋒；便是不久前在東島，五十倍曰軍圍攻老子，現在不是活生生站在這裡說話？”

鄭賢春忙拜服。

走進大堂，又有人引薦、或是自己上來報名號，裡麵嘈雜一番。張建奎一麵抱拳作禮，一麵慢慢走上了正北麵。從懷裡把東西掏出來，立刻就有吏上前接了，拿下去向鬧鬨哄的數十人展示。

張建奎手在後腦勺上撓了幾下，好不容易想起那張紙上寫的話，當下便“咳咳”清了兩下嗓子。下邊諸文武漸漸消停了一些。

“奉大許皇帝詔令，本帥張建奎即出任遼西軍第一軍統帥，從即日起，得有如下指揮統率、調、部署、臨陣決之權：虎賁軍第五軍第一指揮、第二指揮，衛軍開封指揮、陳州指揮、冀州指揮、深州指揮。天佑吾皇，萬壽無疆！”

數十人紛紛附和大喊。

眾目睽睽之下，張建奎被許多眼睛注視，鄭重其事的言語，果然讓他忽然有了做統帥的，覺得自己的權力正大明。

張建奎五大三的軀立在那裡，臨時想了想，抬起手一本正經道：“為帝國榮與利益，為吾皇儘忠，本將與諸位同！”

眾人聽罷頓時肅然，長史鄭賢春淡定地看著張建奎，微微點頭。

許多人聚集到一起，或為建功立業、或為獎賞發財、或為榮華富貴，大夥兒乾著同一件事業。新的征程就在麵前，仿若有萬丈芒照亮了人們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