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釧接到房本文書後,鼻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又想起銀子付了宅子的錢、牙的傭子、疏通吏的紅封
如今可真是兜兒比臉乾淨,可謂一貧如洗了。
念及此,含釧的鼻頭更酸了。
夥計樂嗬嗬地給含釧作了個深揖,「您往後有買賣,直管去牙尋黃二瓜,收您最低的傭子。」
含釧回了個禮,便朝鐵獅子衚衕走去,這一路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乎乎輕飄飄的。
想了想又折回到東郊集市,現買了兩個大竹籃筐子,宰了一隻仔母,稱了六塊石膏豆腐,在賈老闆那兒稱了兩條相間的豬排骨。
東南角的水產池子裡竄了幾大團長條黃鱔,賣家是個頭戴草帽的大爺,見含釧興趣趕忙湊上去,「自家河裡捉的!那些個沒見過世麵的,以為這是小蛇呢!這鱔!鱔!皮兒糯,拿去乾煸好吃著呢!」
含釧沒吃過,更沒理過這東西。
乾佑朝有規矩,相傳吧,聖人小時候被一條蛇救過,待聖人登基後便勒令宮廷飲筵不許進蛇類、或與蛇形容相似的鱔。
還好當今聖人雖於人上多了些,於江山社稷倒是清醒明白的。
也曉得寬於待人,嚴於律己。
故而隻是宮中令,未曾嚴格約束宮外。
隻是宮闈是風向標,聖人不吃什麼宮外便也跟著學,這些年,市麵上的蛇和鱔也都了許多。
就算偶爾有擔子挑來賣,也無人敢買,畢竟不會做。
含釧想了想,殺了一斤黃鱔,請大爺去頭尾和骨刺,斜刀片片兒,用簍子裝了起來。
含釧提著一大筐食材往回走。
崔氏見含釧買了這麼多食材,正想唸叨,又想到反正不是自個兒掏錢,便撇了撇角。
前幾日提起聶先生和含釧,被公公噴了個狗淋頭。哭了一整夜後,才反應過來。
嘿!
公公絕無將含釧嫁與四喜的心!
那顆脆弱的心喲,這些時日才漸漸放下。
既然公公沒有撮合這丫頭和四喜的意思,那這丫頭也算是個好房客,給錢多事,家中的吃食零都被這丫頭包圓了,這幾個月就沒花幾塊銅板!
崔氏眼睛滴溜溜轉了轉,手去揪鴨子腦袋,笑著說,「今兒個收工早?是什麼好日子呀?又是子又是排骨」崔氏拎了拎裝黃鱔的簍子,驚一聲,「哎喲!怎麼還買了蛇呀!」
含釧沒說話,接過崔氏手上的簍子,笑了笑,「嫂子,您好歹是廚家的兒媳婦,是鱔是蛇,是好是壞,您得認識,心裡得清楚——師傅伺候的是貴人主子,廚子雖說不是甚高貴的行當,可師傅做的飯、炒的菜,都是要進聖人口中的。說起來,那些個外放的宦都不曾有師傅風。您是家眷,您的立也得正,凡事甭往歪想。」
含釧從頭到尾,都沒對崔氏說過重話,時時刻刻都笑臉迎著,話捧著。
如今這話兒,含釧憋心裡很久了。
崔氏煩、兌、厭惡,含釧不在乎——就算是看在白爺爺和四喜的麵兒上,也不能與崔氏計較。
隻是白爺爺和四喜如今正伺候著長樂宮有孕的淑妃娘娘,正拿著最要的吃食,難保不會有人拿白家做文章。白爺爺立正、主意穩,四喜大智若愚,見人見事自有一番章程,都不是好拿的。
隻有崔氏。
心眼大,主意多,財錢,又有個拖後的孃家。
若真有人拿崔氏,白家就範。白爺爺一輩子的聲,白家幾代人的名譽,可真就掃了地了。
含釧想起夢裡龔皇後出手搞花了淑妃的肚子,如今淑妃有了警惕,龔皇後便不下手了嗎?
含釧覺得不會。
從哪兒下手?淑妃好歹是川貴世家出,經營十來年,把長樂宮守得跟鐵桶似的。
和淑妃息息相關的白家,白家的崔氏,便是其中最薄弱的一環。
含釧要搬出去了,有些話不說,堵在心頭和口,怕自己後悔。
一番話,崔氏聽得雲裡霧裡,「什麼是鱔是蛇,什麼是好是壞啥意思呀?」
見含釧神溫和卻不太搭理,崔氏重重地摔了東偏廂的門。
含釧嘆了口氣搖搖頭,撂起袖子收拾起來,先理仔母,含釧拿著一隻扁刀從殺口將頸骨割斷,又從背頸刀口將骨頭拉出,下便將這隻去了骨,皮完整無破損。又快速將鮮豌豆仁沸水煮去殼,漂在清水中,保持鮮綠。泡脹蓮米、薏仁、頭米,沸湯過金鉤,香菌、火切如豌豆大小的小丁,將豌豆仁、糯米、蓮米、金鉤、頭米、香菌和火加鹽拌勻塞進腹中,皮抹上豆油和胡椒,吊在井裡靜靜醃製。
含釧又煎了石膏豆腐、醃了排骨,備好食材後,纔回了廂房收拾東西。
沒什麼好收拾的。
裳包袱都整整齊齊擺著,被褥傢都是白家的,含釧想了想又出門置辦了被褥、簸箕、掃帚、碗筷、鍋盆,請師傅給東堂子衚衕的小宅換了鎖,那老太婆作也快,把靈堂收拾乾淨當天就住了出去,含釧四撒了雄黃,燃了苦艾草,一個人累得腰痠背痛。
推開正房門,含釧便被鋪天蓋地的灰塵嗆得直咳嗽,一邊拿袖捂了口鼻,一邊拿起掃帚收拾起來。
昨兒個來沒細看,如今看一看正房,含釧高興的。
四麵都有窗,無論春夏秋冬,屋子裡都會有。架子床看起來結實的,四方桌還配了四把木凳子,梳妝臺、五鬥櫃、月牙桌、百寶箱都置辦得很整齊,新嶄嶄的。
隻是許久沒人住,落了厚厚一層灰。
含釧拿盆打了水,收拾了快兩個時辰,看了看更,趕忙打水抹了臉往鐵獅子衚衕走。
正巧遇見白爺爺和四喜下值回家。
她與他總是一再錯過,當她帶著少女的執拗對他說,靖軒哥哥,我喜歡你的時候,他冷漠地說,可我不喜歡你!當他深深看著她低低說,我已經是你的丈夫,我會對你好的時候,她嘆了口氣,說:如果你想對我好,就善待我們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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