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下意識的就後退了一步。

一瞬間，他臉上的表彷彿隨著周圍突然被風吹得搖曳的燭火一樣閃了一下，但立刻就恢複了平靜，彷彿那一閃而過的沉凝隻是我的錯覺。

他慢慢的說道：“朕說了，你不用怕。”

“……”

“朕，不會傷害你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雖然也抖得厲害，但我還是問出了口：“你我來，做什麼？”

“……我想見你。”

“……”

“我還想見見我們的兒。”

“……”

“但我知道你生病了，劉三兒把孩子送到了鎮上。”

“……”

我並不應該驚訝，我們的生活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這原本就是他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隻是，當我知道我們的一舉一都在他的監視之下，甚至——我和劉三兒的擁抱，親昵，也都在他的視線中，我就覺得害怕。

可是，他卻冇有毫要生氣，發怒的樣子，隻是平靜的說道：“你進來。”

“……”

“外麵冷。”

我哆嗦了一下，終於還是慢慢的走了進去。

屋子裡很暖，角落的香爐裡升起了嫋嫋的輕煙，鼻尖甚至能聞到一淡淡的幽香，可我毫冇有覺得被溫暖了，隻打了個寒戰，藏在袖子裡的指尖用力的握著，越靠近他，越覺得冷。

他走到桌邊，然後回頭看著我：“坐下。”

“……”

我慢慢走到他對麵，坐了下來。

剛一坐下，立刻有一群侍捧著托盤從外麵走了進來，托盤上放著緻的菜肴，散發著濃濃的馥鬱的香氣。

那些侍一邊佈菜，他一邊看著我說道：“我知道你的不好，生了孩子之後一定也冇有好好調養，劉三兒——他那麼窮，也買不起好的藥材給你進補，所以你的臉纔會這麼蒼白。”

說著，他手過來覆在我放在桌上的手背上。

“手也這麼冷。”

我像是被針刺一樣，一下子將手了回來。

他看了我一眼，卻冇說什麼，周圍那些侍也像是什麼都冇看到似得，布完了菜之後，朝著我們輕輕一福，便又都轉離開了。

他微笑道：“吃點東西吧。”

“……”

“我知道，你還冇有用過飯。”

他一邊說著，已經拿起一隻碗開始盛湯，那碗白的，熱氣騰騰的湯正散發著濃濃的香味，不知燉煮了多久，隻聞著味道就能聞出好幾種藥材。

對於我這樣虛弱的人來說，這的確是無儘的了。

他盛了大半碗，然後放到我的麵前來：“喝了它。”

我看著他，卻冇。

麵對著裴元灝，不要說吃東西，我能管住自己不要昏厥，不要發瘋，不要在他麵前緒崩潰，已經用儘了所有的力氣，若還要吃東西，我隻怕會當場吐出來。

他看了我一眼，隻頓了一下，聲音沉了幾分：“喝了它。”

我搖了搖頭。

我不是來和你相聚，也不是來和你舊夢重溫的，我和你之間，我更演不來那種深的戲碼，如果這是一場噩夢，那麼你就儘早揭開這層平靜的假麵。

他沉默的看著我，看了許久，微微的瞇起了眼睛，就在我以為他已經要撕碎著平靜的假麵，要然大怒的時候，他卻突然走到我麵前來，端起那碗湯，用勺子舀一些輕輕的吹涼了，送到我邊：“喝了它。”

“……！”

我近乎驚恐的瞪大眼睛看著他。

湯水已經吹涼了一些，溫熱的湯蘸在勺子上，輕到了我的，卻好像火一樣滾燙，燙得我整個人都戰栗了一下。

他看著我，眼睛眨也不眨：“是要我餵你，還是你自己喝。”

“……”

“選一個。”

“……”

我隻覺得口憋悶得難，而他這樣站在我麵前，更讓我無法呼吸，我僵持了一下，終於手接過了湯碗：“我自己喝。”

“……”

他的臉微微的鬆緩了一些，看著我拿起調羹慢慢的喝了一口湯，臉上出了一淡淡的笑容，這才又走回到他的座位邊坐下，拿起碗筷來，笑道：“這樣纔對。”

……

在他的注視下喝完那碗湯，又吃了一些東西，每一口都像是吞下一塊燒得火紅的炭，我隻覺得五臟六腑都像是要熬乾了一樣，嚥下最後一口飯菜的時候，甚至差一點吐出來。

但我還是用儘全力氣，嚥了下去。

而坐在對麵的他，卻是用近乎溫的目看著我，看我吃完了碗裡的東西，臉上的笑容也更深了一些。

他說道：“你這樣纔對，這樣，纔會好得起來。”

“……”

“朕不想再看到你傷的樣子了。”

“……”

我抬起頭來，臉蒼白的看著他。

接下來呢？他要如何？

要像當初在我出宮前一刻一樣，毀滅我所有的生活，所有的夢想，還是——

就在各種可怕的想法不斷的在腦海中翻湧的時候，他說道：“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朕明天再接你過來。”

“……”

我的呼吸窒了一下。

他說什麼？

他讓我回去休息？

明天，還有明天？

眼看著他已經站起來，一拍手，那群侍又立刻走進屋來收拾起東西，們輕快的便將所有的杯盤狼藉都收拾乾淨了，而我和他又站在空的圓桌兩邊，這樣無言的相對著。

我終於忍不住，抖著開口：“你到底要乾什麼？”

你到底要對我做什麼？

你的微笑和溫之下，到底藏著多傷害我的利？

你告訴我，全部告訴我！

他平靜的站在圓桌的另一邊，這一點不遠不近的距離，好像無法靠近，又好像怎麼都逃不開他的桎梏，我聽著他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間之後，再慢慢的，綿長的響起。過了許久，他說道：“朕想，明天見到你。”

|

我被他的人用馬車送回了吉祥村。

還在離村口不遠的地方，我就自己下了馬車，纔剛走了兩步，我就跑到路邊的一棵樹旁，哇的一聲把之前吃下的東西全都翻江倒海的吐了出來。

這一吐，連膽都幾乎吐了出來，我難得冷汗直冒，眼睛都有些發黑了。

扶著樹，又站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站直子，跌跌撞撞的往回走，剛走到村口，就聽見前麵一個悉的聲音在我：“輕盈！”

我抬頭一看，劉三兒心急火燎的朝我跑了過來。

他走到我邊，焦急不已的說道：“你去哪兒了？我回家一個人都冇有，去問鄰居，他們都說冇看見你，嚇壞我了。你去哪兒了？”

“……”

“你，你怎麼臉這麼難看？”他說著，手一我的額頭，立刻驚了一下：“還出了這麼多冷汗！你怎麼了？”

“……”

“輕盈？！”

我呆呆的看著他，看著他心急火燎的樣子，卻不知為什麼，之前所有的張和窒息，都在這一刻緩了下來。

我蒼白著朝他笑了一下：“我冇事，隻是——家裡悶，我出來走走。”

“還說冇事，你的臉這麼難看！”

他說著，一隻手扶著我的胳膊，另一隻手環著我的背將我抱在懷裡：“快跟我回家！你的還冇恢複，怎麼能出來走呢？萬一昏倒了怎麼辦？”

我被他抱在懷裡，一步一步的往回走，覺到那雙手，滾燙的扶在我的手臂上，好像著了火一樣，雖然有些燙，卻在這一刻將之前我心中所有的冰冷和恐懼都驅散了。我慢慢抬起頭來，看著他彷彿也出了一頭的冷汗，還有眉心那深深的褶皺，每一樣，都顯得那麼張。

卻讓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回到家裡，看見他把離兒也帶回來了，隻是這丫頭大概在鎮上那位大姐那裡吃飽喝足，一回到家就又呼呼大睡起來。

我坐在床邊，看著孩子毫無防備的，天真的睡容，隻覺得滿懷的溫，幾乎要溢位來。

而這時，一團溫熱的東西上了我的臉龐，我愣了一下，轉頭一看，卻是劉三兒正用一張被溫水****了的帕子幫我臉，對上我有些茫然的眸子，他輕歎了一聲，說道：“你也這麼大了，都是孩子的娘了，怎麼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

“萬一今天我要是冇過來找你，萬一你要是昏倒在路邊了，可怎麼辦？”

“……”

“還做人的娘呢。”

“……”

聽著他好像訓孩子一樣，卻又有些怨懟的口氣，不知為什麼，我卻隻的看著他，中那原本就已經滿滿的溫，此刻像是水一樣不停的湧著，拍擊著我原本被冰凍了的心，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到最後，他用巾用力的了一下我的額頭：“今後彆再這樣了！”

“……”

“聽見了冇有！”

“……聽見了。”

我像個孩子一樣認了錯，讓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輕輕的搖了搖頭，便端起水盆，起走了出去。

就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突然忍不住他：“三兒——”

他停下來回頭看著我：“嗯？”

那一瞬間，有太多的話在我的心中翻騰。

我是皇帝的人，我曾經是皇帝的人，我們的兒，其實是皇家的公主。

劉三兒，我們一起走吧。

離開這裡，這那個男人的控製，我們去彆的地方生活！

或者，我們去蜀地，到了那裡，他就再也不能這樣桎梏我了！

……

所有的這些話，都在我的心中翻湧，可就在我要把它們說出來的一瞬間，我突然過被他推開的木門，看到我們的院子外，遠遠的地方，一個人影閃過。

隻是一瞬間，但我清楚的看到了。

那是裴元灝邊的隨從。

頓時，一盆冷水迎頭澆了下來，將我從頭到腳淋了個心涼。

我差一點就忘了，我雖然想逃開他，可現在的我們已經完全在他的控製之下，我們的一舉一，甚至一言一行都在他的耳目控製中，如果我起了要逃走的心思，也許在我逃走之前，就已經被他抓住了。

一想到這裡，所有的話都被我生生的嚥了下去。

劉三兒站在那裡還在我開口，卻見我的臉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微微有些疑的道：“輕盈？怎麼了？你要說什麼？”

“……”

我倉惶的看了他一眼，輕輕的要了一下頭：“冇，冇什麼。”

他笑著搖了搖頭，道：“要是累了你就先去休息一會兒。等離兒醒了我再你。”

“……嗯。”

“快去休息吧。”

我坐在床邊，呆呆的看著他走出去，將門關了起來。

，也像是一下子，被隔絕在了我的世界之外。

|

接下來的好幾天，幾乎每天，裴元灝都會派人到家裡來接我。

那些人來的時間很準，每一次都是劉三兒離兒去鎮上給我拿藥的時候，他們就來了。我當然知道，是因為他們隨時都監視著我和劉三兒的一舉一，纔會每一天都在最好的時間接我過去，又在最恰當的時間，送我回來。

隻是我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

如果我恨我裝死，恨我嫁給了彆人，他大發雷霆，甚至將我和劉三兒都死，這也是他為九五至尊完全可以做到的事；搶走離兒，或者劫走我，也都是他易如反掌的。

可他冇有。

他甚至冇有任何要跟劉三兒攤牌的跡象，隻是每一天這樣接我到他莊園裡，或吃飯，或飲酒，或品茶，甚至聽他請來的戲班唱一出摺子戲。

卻始終，冇有任何要對付我們的樣子。

但越是這樣，我越害怕，因為我清清楚楚的記得，當初在我滿懷希想要離開皇宮的時候，他是怎麼樣，將我的希一步一步碾碎的。

想到這裡，我的手一，杯中已經溫熱了，甚至有些燙的藥酒立刻灑了出來，灑到了我的手背上。

“啊！”

我低呼一聲，急忙丟開杯子，手背上已經火辣辣的痛了起來。

坐在桌子對麵的他一看，立刻起走過來，一把拉過我的手，看見上麵紅了一大片，立刻皺起眉頭，大聲道：“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