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糕點

湛藍澄澈的天幕下，重重殿宇的琉璃瓦折著金芒。

冊封禮持節在前引路，宮道旁，時有宮人跪地行禮。

“宸妃娘娘萬安。”

陌生的一個稱謂，卻代表著宮中無上殊榮。

日過午時，翟車停于一座華麗宮苑前。

禮恭謹道：“宸妃娘娘，明琬宮到了。”

侍從搬上腳凳，廷撥來服侍宸妃娘娘的數十宮人齊齊候于宮門口，一派井然。

容璇仍著冊封時的繁瑣禮服，在向菱的陪伴下登下翟車。

天氣晴和，“明琬宮”三個燙金大字沐浴在暖中，分外醒目。

容璇凝神一會兒，冗長的冊封典禮至此，禮功退。

“恭賀宸妃娘娘。”

明琬宮迎來新的主人，向菱與向萍作為寧遠伯府的陪嫁侍，隨娘娘一道踏了這座奢華宮殿。

宮的形們知曉得清楚些，明琬宮與陛下的含元宮相去不遠，富麗華。旁的不提，先帝的陳貴妃娘娘寵冠後宮多年，所居住的明仁宮在元和十八年擴建後，規制才能與明琬宮一較。

“是麽？”

容璇坐于寢殿妝臺前，聽侍們如此說，語氣中似乎有兩分歡喜。

“琬”字，乃圓潤和滿之玉，無棱角。

冊封的宸妃翟冠沉重，待取下這頂華麗珠冠，換上尋常的錦，容璇方有心思打量這座殿宇。

寢殿中以檀木為梁，金磚鋪地，一座紫檀雕花卉的十六扇屏風隔出外間與室。

黃花梨鏤空嵌玉的妝臺，同的花卉紋頂箱櫥，紫檀木玉屏扶手椅，雕工細膩不凡。珍寶架上的擺件陳設恰到好，殿中布置無一不周到費心。

畢竟是陛下後宮第一位新人，又是正一品宸妃銜，廷不敢怠慢分毫。

“娘娘以為如何？”

廷總管候在正殿回話，容璇稍一點頭，向菱會意，已從隨行的箱籠中取出備好的賞銀。

寧遠伯府細心，分了部分陪嫁的銀錢在錦袋中，方便姑娘取用。

在明琬宮侍奉的宮人盡數來拜見過，容璇大略認了人，t留下些印象。

接著便是收整宮室，整理箱籠行囊，半日忙碌下來，等到一切安置妥當時，天已黑了。

向菱吩咐侍備水給娘娘沐浴，冊封大典後諸事蕪雜，容璇此刻已是疲乏。

換了梨花白素緞寢，靠在枕上讀了幾頁書，隨時便可安寢。

“去把外殿燭火熄了吧。”

“是，娘娘。”向萍照做，回來撥殿的燈芯時，又有些猶疑，“娘娘，萬一陛下今夜駕到……”

“秦總管又沒有傳旨。”容璇打了個呵欠，語氣漫不經心，“再說了，我想這幾日陛下都不會過來。”

看完最後兩行字：“時候不早，你與向菱白日裏也累了，早些回去睡下吧。”

明琬宮寢殿熄了燈火，沉一片寧靜中。

……

一品宸妃位的份例，遠比容璇想象得優渥。

單就吃食一項，每餐可以有十六品菜式，各珍饈幾乎能日日不重樣。若有什麽額外想吃的，只消派人吩咐膳房一聲，廚立時便能在下一餐奉上。每日午後，花樣繁多的瓊糕點心流水般地送到明琬宮，但凡容璇能想到的，膳房沒有不通的。

容璇這幾日的一大樂趣就是品鑒各式外間吃不到的糕點，近兩日尤玫瑰與海棠如意糕。

偶爾夜間書讀得晚了，小廚房還能備好宵夜。

至于後宮中其他人，太後娘娘已遷往頤安行宮修養。因仁宗過世前留下恩旨，有所出的嬪妃在新帝即位後都可搬去王府頤養天年。太後娘娘離宮後，各府的王爺都陸續接了幾位太妃出宮。留下的妃嬪被帝王恩養在壽仁宮中，們年輕時便大多是安分守己的子，待人寬和。

後宮一派風平浪靜，若是一直如此，這日子簡直快活似神仙。

連日的晴天，明琬宮中春和景明。

紫宸殿外，秦讓算著殿奉茶的時辰。

帝王一藏青的雲紋常服，案上奏疏已批閱完畢。

秦讓收拾了筆墨，也是著實納罕，宸妃娘娘宮已有七八日，看著也不像是未適應宮中日子的模樣。

前日在湖畔賞花，昨日在花苑放紙鳶的，還讓人在明琬宮中紮了一架秋千。

一日日的忙碌，宸妃娘娘怎麽就想不起到含元宮請次安呢。

秦讓察言觀，雖說後宮眼下是無人，但這位娘娘也未免太安生了些。

祁涵撥茶盞，今歲新貢的衡山明茶香氣清郁，倒是凝神靜氣。

“明琬宮中，今日有何靜？”

帝王問及，秦讓一時答不上話。

“陛下恕罪，奴才這便著人去問。”

祁涵未置可否，書案空著，也沒什麽練字的興致。

不多時打探消息的人便回來：“回陛下，宸妃娘娘覺得宮中的桃花樣式不錯，想要學一學。”

“膳房午前派了位點心師傅去，現下正學了一半。”

祁涵放了茶盞，白瓷的茶在案上，聲音清脆。

已經空閑到學做糕點，倒是真舒坦。

秦讓著頭皮，繼續道：“啓稟陛下，明琬宮還想請一道旨意。”

“何事，一并說罷。”

“宸妃娘娘道眼下小廚房能做的花樣不多，想要再周全一二。”

殿中安靜片刻，祁涵順一口氣，道：“準了。”

“奴才領旨，這便去安排。”

秦讓退下，帝王又道：“罷了，再告訴膳房，撥兩位廚番去明琬宮當差。”

“是。”

秦讓含笑，後宮中就這麽一位娘娘，膳房如何能不上心。

“陛下，不知今日的晚膳……”

“照舊，在偏殿即可。”

“奴才省得，奴才告退。”

……

明琬宮中一派和樂。

容璇新做的桃花排開擺在食案上，也不知是哪裏出了岔子，桃花沒開，落了個四不像。

容璇托著下看了許久，拿起其中一塊嘗了嘗，味道尚可，不算全然失敗。

各分了一塊給向菱與向萍，容璇道：“如何？”

向菱點頭，容璇笑了笑：“明日再接著做罷。”躊躇滿志，“明日必定要它開花。”

淨了手，容璇從書案上挑出一冊閑書。

貴妃榻上墊了兩枚枕，容璇舒舒服服靠上去，饒有興致地翻開了新書。

手邊小案上，白瓷描花的圓盤中依次擺著白玉霜方糕、棗泥、蟹與百花卷，容璇剩下的兩塊桃花混在其中，著實有些顯眼。

向菱端上一盞解糕點甜膩的清茶，向萍則按主子吩咐，往爐中添了些香料。

“娘娘，今日讀的是什麽書？”向萍好奇開口。

與向菱只略略識得些字，不耽誤平日當差，讀書卻有些艱難。

容璇遞了糕點給們二人：“這書還有意思的。”淺笑，“講給你們聽聽。”

夜幕降臨，容璇坐于銅鏡前，慢慢梳理著長發。

“怎麽悶悶不樂的？”從銅鏡中見向萍影，“是有何煩心事？”

向萍言又止，這些話私下與向菱商討過，還沒想好能如何為娘娘解憂。

容璇眸溫和，向萍鼓了勇氣答話。

“娘娘宮已有時日，只是陛下……從未來我們宮中。”

若說陛下忙于朝政，但也不該如此冷落娘娘。

猶豫半天原是為此事，容璇失笑：“陛下不來，眼下的日子不好麽？”

食周全，輕松自在。

“好是好，可奴婢擔心……”室中無人，向萍道，“日後進了新人，奴婢怕姑娘在宮中委屈。”

陛下不來，姑娘在自己宮中也甚裝扮。妝臺上套的頭面空置著，按理說該好好配姑娘的。

眸中是真切的擔憂，容璇也沒了逗這個小丫鬟的心思：“放心吧，本宮心中有數。”

將墨發披拂于後：“本宮單是想躲幾日懶罷了。”

一旦開了頭，又該是無盡的忙碌。

“不必擔憂。”

七寶撒花的錦帳落下，在燭下朦朦朧朧的好看。

郎眉眼平和，說話間的從容不迫，自有人安心之。

……

幾份要的書案置于書房案頭，謝明霽往金平府稽查科舉舞弊一案，尚未有可靠消息傳來。不過以巡檢賦稅為名，倒是敲出不心虛之徒，補上數筆錢糧。

帝王回過金平府的書信，近來朝中政事大平順，唯有戶部稍稍棘手些。

“什麽時辰了？”

“回陛下，未時二刻。陛下可要用些茶點？”

秦讓換了新茶，說來膳房最近為了討宸妃娘娘歡心，琢磨出不新鮮花樣，陛下還能沾一沾宸妃娘娘的。

“不必。”

秦讓退下，祁涵換過一本戶部奏案。

戶部員本就青黃不接，又撤了幾位首輔餘黨，眼下更無可用之人。

已經到三月裏，去歲的稅賦明細戶部仍未點算清楚，借托國喪之名，多有延誤。

好在魚鱗圖冊將近編纂完畢，耗費數年之功，終歸值當。

戶部人手不足，已從其餘五部中借調。

祁涵批複一封奏章，戶部的煩心事又何止這兩樁。

奏疏堆于一，容後發還。

“陛下，明琬宮遣了人來，說是奉宸妃娘娘之命給您送些糕點，您看一一”

秦讓代向萍通傳，也是慨這位姑娘來的時機不大湊巧。

“送進來罷。”

帝王清冷的聲音自殿中傳出，秦讓接了食盒：“是。”

向萍滿心歡喜：“有勞秦總管。”

“姑娘客氣了。”

秦讓進殿一趟，將食盒還給向萍時，慨道：“你們娘娘總算肯些心思了。”

雙層的食盒，裏頭心選了四五種點心，依次呈于案上。

祁涵的目落在當中一塊單獨的糕點上，花朵式樣，開得歪歪扭扭，卻還是耀武揚威地夾在海棠如意糕中央，自信滿滿。

五片花瓣倒是齊全，若非早有猜想，誰能看出這是一塊桃花？

殿中寧靜，帝王端詳許久，忽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