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施長林過來的袁正庭無聲嘆氣, 對施綿道:“小九,還不見過你父親。”
施綿回頭看了眼守在外面的菁娘,見菁娘點了頭,才緩步上前行禮:“兒見過父親。”
“嗯。”施長林道。
父倆沒了話。
反倒是袁正庭這個外人在他父間周旋,“小九,你祖母已十多年未見你,很是牽掛,病既已痊愈,便與你爹回去吧。至于十四,老夫已收到消息,他就在回來的路上……”
前半句,施綿不信,施老夫人不喜歡,絕不會牽掛的。這應該只是個借口。
后半句則使驚喜抬眸。
“……你且回家去,他安頓好了會主尋你。”袁正庭這幾年急劇衰老,一半是因為自家荒唐的兒孫,一半是為嚴夢舟,現在人家已經能自己撐起一片天,他終于可以松口氣,是再也不想管了。
他對著言又止的施綿擺手,道:“回去吧。”
其實施綿是更希留在小疊池的,留在這里方便嚴夢舟來尋,回了施家主宅,一個姑娘不方便外出,嚴夢舟一個男子不好來見,兩人要如何面呢?
再說那樁婚事,滿打滿算他們也才做了兩日有名無實的夫妻,施綿每回想起都覺得像是在做夢。
都兩年了,不知嚴夢舟有沒有后悔過……
回不回去施綿做不了主,做人兒的,上面有數個長輩著,自己沒有選擇權,只得跟著施長林回去。
菁娘麻利地收拾好了行囊,次日清晨,施綿與袁正庭、東林大夫以及十三一一道別,隨著施長林啟程回京。
父倆太生疏,回程各自乘坐一輛馬車,菁娘陪著施綿坐在車廂中,猜測道:“依我看,多半是老爺子想起小姐你的歲數了,這歲數再不說親,回頭老爺子該被人脊梁骨了,這才把小姐你喊回去。”
事實就如菁娘所猜,施長林會順從,也是特意想趕在嚴夢舟回來前去接施綿的。
他不敢見施綿是真,不想吃虧也是真的。施綿與嚴夢舟是已親,但沒有正經昭告天下,他把人帶回家,是等著嚴夢舟再次上門求娶。他若不來,那便當兩年前的婚事不存在。
施長林與兒連陌生人都不如,所思所想全在心中,施綿無從得知。聽著菁娘描述的施家其余幾人,盡量將記憶深的人影一一喚起。
.
施綿回家的第七日,日暮遲遲,蟬鳴喧囂,吵得人心煩意燥。
狀元鎮上,商鋪里的小二懨懨地等著客人上門,忽見外面疾風狂卷,吹得樹枝與酒鋪前的旗幟獵獵作響,街頭賣小玩意的攤子上的紅綢幾乎被掀飛,攤販連撲帶才能按住。
“要下雨了,快回家去!”
有人吆喝了一聲,婦人忙牽著孩匆匆往家中趕,攤販手忙腳收拾攤子。
噼啪幾聲響,滂沱大雨從天而降,雨點如珍珠,一下下用力擊打在屋檐與地面。
行人慌,唯有昏昏睡的小二來了神,站在屋檐下,手中扇指著四下逃竄的狼狽百姓哈哈大笑。
熱鬧的街道不出半刻鐘就變得空的,小二沒了笑話,叉著腰著街面上迅速匯集的積水,嫌棄地收腳回鋪子。
就在這時,雨幕中傳來震天地的馬蹄聲,如雷神高揚鼓槌,接連不斷地錘擊著地面。
小二探頭去,遠遠看見駿馬飛馳,幾道黑的人影在雨中疾行。
行至近前,小二才看見幾人皆著勁裝,頭戴斗笠,面容全部遮住,然而看縱馬的英姿,也能看出是何等的神采英拔。
似察覺被人窺探,為首之人猛然勒馬,馬兒嘶鳴著揚起前蹄,幾乎僅靠后蹄站立起來,馬背上的人因此后仰,斗笠抬起,出抿著的與高的鼻梁,接著是一雙泛著寒芒的漆黑眼眸,冷冷地朝商鋪中來。
小二心中一寒,差點被那眼神殺,知道惹不起,趕起脖子躲回了屋中。
暴雨傾盆,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跟著停下的幾人中,有一人掀了掀斗笠,道:“王爺,那就是鎮子上耍賤的小二,并非歹人。”
嚴夢舟點了頭,對其余人道:“你們幾人隨平柏去,陳二與我走,明日卯時于鎮外匯合”
“是!”幾人齊聲應道,隨后于前方路口兵分兩路。
駿馬若離弦箭矢,穿集雨幕,直沖向小疊池。
小疊池里十三剛從山中回來,上滿是泥土。現在小疊池只剩下他與東林大夫二人,他索了外衫站在大雨中沖洗起來,被拴在檐下的黃狗見狀掙繩索,也沖進雨里撒起歡兒。
看著黃狗上濺起的泥點,十三指著它道:“再這麼邋遢下去,我真就把你送人,再養別的狗去!”
黃狗聽不懂人話,甩著尾在地上打起滾兒,十三氣得直咬牙想去重新找繩子栓住它,就在此時,黃狗突地站起,雙耳豎著,警惕地盯著院門外。
十三看出異樣,從扔在檐下的裳中掏出一個瓷瓶往院門外走去。
馬蹄聲近,嚴夢舟翻下馬,把韁繩拋給后改名為陳二的護衛二狗,而后掀掉斗笠大步來。
雨珠打了他的額發與臉龐,眼睫上沾著水跡,將那雙眼眸襯得如在寒潭中清洗過一般清冽。
十三認出了他,愣在門口,才兩年時間,這人怎麼變的這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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