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所有人都盯著我,就連一向浪的爹爹也急站起:「毅兒,過來!」
我咬咬牙,字正腔圓地回答:「爺爺,您已大富大貴,生平憾事便是朝為。您不缺銀錢糧食,缺的是名聲。不如稍稍布施人,百姓定然念您的恩,若有寒門讀書人您的恩惠,以后程家后代了朝堂,也有好聽的名聲。再者,倘若程家后代科舉不中,也可憑借名聲舉薦為。百利無一害,請爺爺考慮!」
客室安靜。
所有人大氣不敢出。
過了片刻,爺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將我抱在懷里道:「小小年紀已然懂得利害,也敢當面呈,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孫子!我們程家有啦!」
他非常高興。
那日過后,爺爺又開了店鋪,低價售賣糧食,同時讓人轉達——毅爺讓他這麼做的。
我勸說爺爺的過程,也被加油添醋傳了出去。
一時間,我被人奉為有大仁義的神。
我一個頭兩個大。
我知道,爺爺想把名聲留給我,助我場。
本朝當有兩條路,一條科舉,一條舉薦。
他是鐵了心要送我當。
崔雍待我依舊如常,崔玨卻不再躲著我。
以前我們躺一張床,他一定離我遠遠的,中間隔著楚河漢界,睡覺必然背對著我。
如今,他翻過,和我面對面:「咳,你好的。」
我壞心眼起,故意往他懷里拱:「玨哥哥,人家哪里好啊?」
他忙不迭地往后退:「自重,自重……」
我差點笑噴,故意像八爪魚一樣摟住他,假裝沉睡。
小孩猶豫片刻,怕打擾我睡覺,任由我抱著他睡。
他穿規矩,言談舉止也規矩,就連睡覺也規規矩矩。
這一睡,就睡了三年。
年年夏日
,我都和崔玨一起睡覺。
純粹地睡覺。
每次醒來,我都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占據大半江山。
崔玨被到邊緣,用無奈的眼神盯著我。
這幾年間,安王在太子被廢后,為最寵的皇子,如日中天。
崔雍單獨教我和崔玨,教的東西,不再是論語詩詞寫字,而是一些人世故、場歷史。
我本就是年人,崔雍給我講這些,我毫無障礙地接了,還和他談愉快。
等過段時間,我猛然回神。
不對,這些不該是我一個幾歲不學無的小孩知道的。
「先生,你為什麼要教我這些?」
「父親想收你為關門弟子。」崔玨說,「你愿不愿意?」
我想了想,說:「我不太夠格吧?」
崔雍笑道:「你機敏秀,又有仁心膽識,我不會看錯的。」
謝謝你的夸獎……
我無奈道。
崔雍和爺爺說起關門弟子的事,爺爺高興地替我答應了。
堂哥程越知道后,表黯然,但他并未過多言語,學習變得更加刻苦。
崔雍雖不在朝堂為,卻是個人人皆知的大才子。
我已經有神名聲,又被崔雍收為關門弟子,名聲更大。
可我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所有的環,都不過是靠著一個年人的靈魂取得的。
真不想做。
于是,我開始故意藏拙,崔雍在上面發講課,我在下面拿筆畫畫,一有機會就逃出去玩,還經常拖上小古板崔玨。
崔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日,我拖著崔玨去看鳥,出了事。
6
來到古代社會,我一開始也想像小說男主那樣大展宏圖,搞皂,建商鋪,制玻璃,造飛機……穿過來才明白,一切都是妄想。
古代的階級劃分非常嚴重,三教九流,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都分得很清楚。
哪怕爺爺放到現代社會,算是功人士,在新朝,也算不流。
我們家也就在長鳴縣有勢力,但若員下來,大家都得跪著響應。
古代友也得看祖上是否做過,出沒出過名人。
此種氛圍下,人人向往做。
我曾經想拿錢開商鋪,被爺爺一口否決,他讓我繼續讀書。
對此,我無能為力。
在現代那麼寬松的環境里,好多人都只能隨波逐流,何況是古代等級森嚴的社會。
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那日,我帶著崔玨去看鳥。
聽說市場上賣禽類的老頭,捉到了一種罕見的鳥,通雪白,頭頂戴紅,疑似仙鶴。
我立即拉著崔玨去市場,準備買下來。
黃老頭和我商議好價格,將籠子遞給我。
我看了一眼,丹頂鶴無疑。
「這只鶴,我們要了。」
一道傲慢的聲音從后響起。
轉過頭,后面站著一名年輕人。
「總管!」有人喊道。
崔玨上前道:「在下是岷山崔氏的崔玨,這位是長鳴程家的程毅公子,這只鶴我們已經買下了。」
「岷山崔氏?」前頭的年輕人上下打量崔玨,冷笑,「崔玨?崔雍的兒子?」
崔玨疑。
「當初我們父子在你們崔家做事,你們卻隨便找個罪名將我們趕走,哪曉得現在又遇到了。」年輕人說,「崔玨,別擺崔氏的派頭。天下誰人不知崔氏已經和你們劃清界限,崔雍淪落到商人家里做夫子,這就報應!把鶴給我!」
「不給!」我聽他辱崔玨和崔雍,便來了氣,「這是我先買的。」
年輕人終于把眼落到我上,輕蔑道:「商人之子,也敢攔我們興南侯家嗎?」
興南侯家,是當今最寵的安王的妻子的娘家。
在門閥森嚴的新朝,我們的確得罪不起。
那年輕人道:「崔雍卑鄙無恥,德不配位,教出來的人果然也不懂禮數。」
「你罵我父親?」崔玨忍無可忍,指著年輕人道,「沐猴而冠,狐假虎威!」
年輕人暴跳如雷:「崔玨,是你自找的,打!」
幾個人圍上來拉扯崔玨。
我這邊只帶了一個仆人,本不是對手。
崔玨被打得遍鱗傷,丹頂鶴也被搶走。
我撲在他上大:「安王當街打人啦!安王當街打人啦!快報啊!」
一嗓子得驚天地。
安王野心,覬覦天子之位,我不信他會縱容下面的人給他惹麻煩。
我上挨了兩腳,差點沒把我臟踢出來。
集市上的人認得我,有人去通報家里,有人真去報了衙門。
「程毅,你沒事吧?」崔玨驚恐地抱著我。
我躺在地上裝
死。
「不許走,拿住他們報!」崔玨指著想要跑的年輕人大喊。
我被急送去看大夫,縣令和程家的人跑來扣押了年輕人,必要他債償,年輕人終于怕了。
此事因我一直昏迷不醒鬧得極大,尤其我喊的:「安王當街打人」更為口口相傳。
太子被廢后,皇子明爭暗斗,都想拿對方把柄。
此事涉及崔雍、崔玨,我又是當地有名的、咳、神,竟把事傳到京城去了。
病床邊,崔玨拉著我的手默默流淚:「毅爺是為了我才被打傷的。」
等人走,我從床上一骨碌坐起:「快給我點兒吃的,我要死了。」
崔玨目瞪口呆。
7
為了收拾那年輕人,我生生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其間是崔玨給我送吃的。
崔雍知曉真相,笑罵我:「年紀小,心眼子卻多!」
從他口中得知,崔雍曾經拜翰林大學士,是廢太子的支持者,替廢太子求才會被革職。
是他自己主不回崔氏,怕連累族人。
崔玨還有個姐姐,跟隨娘親在崔氏。
最終,侯家派人登門道歉,送上厚禮,此事才了結,那年輕人也不能在侯家做事了。
又過了幾月,廢太子病重,皇后跪祭壇忽然口吐鮮,圣人大為,召回廢太子。
未復位,也無名,就讓他在莊子里養著。
崔雍淪落做商人的先生,還被曾經的下人欺負的事,也流傳到京城。
也不知道廢太子如何說的,圣人憐憫心起,又將崔雍召回進京,重翰林院。
崔玨自然跟著離開。
離開前一天,崔雍和爺爺在屋里聊了很久,崔玨和我在書亭里收拾東西。
「崔玨,以后回了京,記得給我寫信。」我在他邊笑瞇瞇地說。
崔玨回頭深深看我一眼,點頭:「嗯。」
就嗯?
我有點失落。
這麼多年分,要走了,只說一個嗯?
但我又想,崔玨一直不喜歡我,從小到大,都是我自己著他跑,我又是他最討厭的不學無那種人,估計心里正想擺我吧。
罷了。
我轉走出書亭。
翌日一早,丫鬟輕輕搖我:「毅爺,毅爺。」
我迷蒙地睜開眼睛:「怎麼啦?」
「崔小公子要離開了,你不去送送嗎?」
我拉被子蓋住腦袋:「好走不送。」
等到天大亮了,我著懶腰,慢悠悠地洗漱好,懶懶散散地走出房門,心里琢磨著去東邊賞花,還是去西邊釣魚。
此時已到春天,明的好日子。
我剛走出門,便看到門口站著一道悉的影。
年背脊單薄,姿頎長。
即便安靜地站著,也有種人如玉的高雅之。
「崔、崔玨?」我著實大吃一驚,結結道,「你怎麼沒走?」
崔玨在里微笑:「總要和你道了別才能走。」
我:「……」
一時間心很怪異,也不知是高興、驚喜,還是純粹的吃驚。
十足怪異。
崔玨說崔雍需得及時回京,先走一步,他則留下來等我。
「程兄,我走了。」崔玨說。他如玉的臉曬得有點紅。
他的話一向很,因為崔雍教導我們,言錯,謹言慎行。
崔玨這個小古板自然遵照執行,我不同,我想放什麼屁就直接放。
我愣著沒反應。
崔玨向我拱拱手,轉進車駕。
我回神,連忙喊道:「崔兄,一路珍重。」
他從車窗里探出頭來,朝我揮揮手。
馬車沿著青石板離開。
我靜靜著馬車離去,不知何時,堂兄程越站我后道:「人已經走了,回去吧。」
我想:「哦,他真走了。」
心非常失落,就像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8
爺爺忽然將我單獨進書房。
我以為最近玩得太瘋,要遭他查功課,他卻忽然問我:「毅兒,你覺得廢太子還有復起的可能嗎?」
我心里一驚,爺爺居然問我這事兒,擺明想著從龍之功!
而且,他屬意的人選可能是廢太子,不然,當初也不會請崔雍到家里做西席先生。
這種事,我肯定不能答。
答了,意味著要擔起整個家族的責任,并且大概率要被推進場。
我搖頭說不知。
爺爺笑:「毅兒但說無妨。」
我無奈道:「爺爺,天子圣人,皇子皇孫,乃老天屬
意的人選,非我等凡人可以左右,若想知道答案,不如去問問老天爺。」
我隨便甩了個鍋。
爺爺卻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我不明所以。
隔天我醒來,聽說爺爺去了普濟寺拜佛,一月才回。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普濟寺里,住著一位出了家的長公主。
爺爺回來后,夸我是福星神,然后堅定不移地選擇支持廢太子。
我無奈。
我知道,他一開始就有傾向。
這是一場豪賭,賭贏了,所有人都能飛黃騰達,賭輸了,全家遭殃。
春末,我收到崔玨的第一封信。
我驚訝。
他現在是員之子,不該和我這等不流的商人之子混在一起。
信里,他講述了回到京城的一些瑣碎小事,問我安好,并且明確要求我回信。
我想了想,拿起筆隨手寫了一封,打發人送去京城。
就這樣,我們幾乎月月都在送信。
他每次來信,都明確要求我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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