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聽,你聽聽，說的是什麼？一個黃丫頭，竟然教訓起你我來了,是個什麼東西？孫廠長,你別拉我……”賈廠長忿忿不平地罵道。

孫廠長甩開了他的手,往背后老師傅家電的牌子一指：“好,我不攔你,你回去啊,你回去找對方能說什麼？話糙理不糙,咱們兩個歲數是人家一倍，廠子規模比人家大了十數倍，結果竟干不過人家，三番兩次上門倚老賣老,著對方不降價,說出去都丟人！”

賈廠長被他這話說得很沒面子，不服氣地問道：“孫廠長,你到底站哪邊的啊？”

孫廠長拽著他上了車，翻了個白眼：“你說我站哪邊的？走吧，葉廠長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咱們再找上門,那就是自取其辱，咱還是給咱們這張老臉留點面子吧。”

賈廠長想起剛才葉蔓一個人戰他們倆，毫不怯場,說得他們兩人無言以對的模樣，不得不承認,回去確實如孫廠長所言是自取其辱,只是,大老遠跑這一趟，問題沒解決，反倒憋了一肚子火，他心里很不痛快。

悶悶不樂了一會兒，賈廠長側頭問道：“孫廠長，你有什麼想法？咱們總不能就這麼算了吧，我咽不下這口氣。”

孫廠長倒還平靜，他直視著前面，冷靜地反問：“不咽下這口氣又怎麼樣？老賈啊，咱們都是認識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也是兄弟單位，咱們倆也不說那些虛頭腦的，葉廠長今天的話雖然難聽，但也是事實。”

賈廠長震驚地看著他：“你怎麼也被給洗腦了，一個年輕娃懂啥？不就是生產出了一款14寸的彩電，咱們生產14寸彩電的時候，還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呢。”

孫廠長覺得賈廠長是被前些年的榮譽和環糊了眼，不能認清現實。

“你說得沒錯，咱們確實有先發優勢，但那又怎麼樣？現在同款產品，咱們的本就是遠遠高于對方，這是不爭的事實。人家后來居上，比咱們做得更好，該愧的是咱們倆啊。”

葉蔓的話賈廠長聽不進去，但跟他同級別，廠子規模比東方紅還大的孫廠長的話，他還是能聽進去一二的。

了額頭，賈廠長納悶地問：“孫廠長你說，同樣的生產線，咱們的生產線可能比對方還好一點，他們是怎麼將本那麼低的？”

孫廠長想了想說：“應該是管理吧，技和生產線并不比咱們先進。”

他們這些老國企固然有輝的歷史，國家財政的傾斜以及大量的練工人，但同時也有沉重的負擔，人員冗余，管理混，此外還有負擔職工的生老病死教育等問題，這些哪一樣不要花錢？說是轉型，改革，可哪那麼容易，一旦越界，就會被人舉報，說是戴著鐐銬跳舞也不為過。

賈廠長頭痛地說：“那怎麼辦？你們廠子里還有錢，能想辦法折騰，咱們廠子，連工資都快發不上了。”

孫廠長一時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安他：“回去后廠子里開會，大家群策群力，不是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嗎？咱們這麼多人，還想不出辦法嗎？”

話是這樣說，但有辦法早想到了。賈廠長吐了一口氣，問道：“那你們的電視機繼續降價嗎？”

孫廠長搖頭說：“不降了，出廠價在那兒，這些商家要不要降價隨他們吧，錢的買賣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意思就是奉河市電視機廠不摻和了。

聞言，賈廠長松了口氣，孫廠長不在背后支持，過不了多久，奉河牌14寸彩電的價格肯定會上調，那他們也能跟著喝點湯，總比現在好。

孫廠長看出了賈廠長的想法，沒多說什麼，剛才葉蔓那番話雖然不中聽，但卻是醍醐灌頂，點醒了他，可看樣子老賈還沒想明白。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事，最后孫廠長將賈廠長送去了火車站。

從火車站回來，天已經快黑了，孫廠長便沒去廠子里，而是直接回了家。保姆阿姨做好了飯，他洗了手上桌吃飯。

蕭麗萍問他：“今天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回家。”

孫廠長簡單地說了一下賈廠長來找他的事，接著話音一轉問道：“對了，你上次給舒介紹對象，怎麼樣了？”

提起這個，蕭麗萍就煩躁：“別提了，那小子，本就沒把這當一回事，讓他去見他總是推三阻四。哎，也不知道他想找啥樣的。”

孫廠長放下了筷子，湊過去低聲說：“我這里倒是有個人選，你看怎麼樣？”

蕭麗萍看了他一眼：“稀奇啊，你也管這個，說說對方家哪兒的，什麼條件，長得怎麼樣？”

孫廠長笑瞇瞇地看著妻子說：“你看老師傅家電的葉廠長怎麼樣？”

“你……你怎麼看上？一個小地方來的，天天跟你，跟舒對著干，你是狂嗎？還想把弄進咱們家，嫌不夠晦氣的？”蕭麗萍一臉嫌棄。

孫廠長不同意了：“小地方來的怎麼了？人家有本事啊，我跟你說，這個姑娘不簡單，絕不是池中之，我有種預，將來必大。家里條件不好怎麼啦？徐主任閨不也找了個俊俏、會說話辦事、農村考上來的大學生嗎？”

蕭麗萍還是不依：“那怎麼一樣，你也說了徐主任的婿是大學生，這個葉蔓什麼文化？出差，沒學歷，子好強，看樣子也不顧家，嫁進來肯定也不會好好照顧舒的，不，絕對不行，你給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咱們蕭家怎麼能娶這樣的兒媳婦？說出去都沒面子。”

短視，人家還不一定看得上他們這個家庭呢！

孫廠長看妻子激的樣子，趕安：“行行行，我只是提一，你要覺得不行就算了，當我沒說。”

蕭麗萍還警告他：“你不要有這個念頭，舒的婚事我們會留意的，你別介紹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我知道了，我這就是臨時起意，跟你說一下，以后都不提了。”孫廠長趕保證，心里卻很憾，他是真的很看好葉蔓，年紀輕輕有魄力有野心還有能力，將來肯定能干出一番事業，這樣有能力的人，即便出差點怎麼啦？

“什麼以后都不提了？”蕭舒的聲音大剌剌地從門口傳來。

蕭麗萍丟了個“不許在弟弟面前提起”的眼神給孫廠長，然后笑瞇瞇地說：“就廠子里的一點事，煩得很。舒還沒吃吧，我去給你拿碗筷。”

蕭舒擺手：“在外面吃過了，大姐你別忙活了。”

“那喝點湯吧，蔣嫂燉了老母湯，可補了。你看你這陣子在外面跑，都瘦了。”蕭麗萍站了起來，關切地說。

蕭舒實在怕了，趕搖頭：“大姐，我真吃過了，肚子很撐吃不下。我找姐夫有點事，姐夫，我去書房等你啊！”

說完，生怕蕭麗萍追著要他喝湯，趕溜了。

孫廠長放下碗，了說：“我吃好了，去書房跟舒談點事，你慢慢吃。”

蕭麗萍不放心地叮囑了他：“記住啊，剛才那事我不答應，你不許在舒面前說，聽到沒，不然我跟你沒完。”

“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提。”孫廠長都有些后悔剛才提那麼一了，他沒想到妻子會這樣激烈的反對。

走進書房，孫廠長已經收起了臉上的懊惱，看著小舅子問道：“這麼急來找姐夫，要說什麼？”

蕭舒正盯著墻上的畫出神，聽到聲音，轉說：“還不是降價的事，這已經搞了一個多月了，對老師傅家電似乎沒什麼影響，薛總他們已經有些疲，都沒什麼干勁兒了，看樣子一個個都想打退堂鼓。”

這一個月雖然賣出了不14寸的彩電，但不賺錢啊，而且因為電視臺和報紙上的廣告費是大家平攤的，這樣算下來，大家還要點錢進去。

剛開始在氣頭上，又抱著能將老師傅家電趕出奉河市電視機市場這塊念頭，大家都很積極，但時間一長，卻沒什麼效，每天白干不說，還要錢進去，久了誰抗得了？

要是今天沒去見葉蔓，孫廠長可能還會讓蕭舒繼續扛著。但葉蔓今天的話改變了他的想法。

沉片刻，他輕輕拍了拍蕭舒的肩膀說：“想退就退吧，市場的事讓市場說了算，他們要退也別勉強。包括舒你也是，你們開店做生意，終歸還是要賺錢的。”

蕭舒震驚地看著他：“姐夫，你沒事吧？”

孫廠長笑了笑說：“我沒事。只是今天聽了葉蔓的話良多……”

他將今天跟賈廠長一起去找葉蔓的事原封不地說了一遍，然后道：“葉蔓有句話說得特別對，咱們奉河市電視機廠有財政支持，有先進的生產線，還有練的工人，先天條件不知比老師傅家電強了不知多倍，但卻競爭不過他們。這是我沒做好，是我的責任，不能讓你替我擔起這個責任。”

蕭舒安他：“姐夫，你別這麼說，你已經很盡力了。”

孫廠長擺手：“我再看看下一步廠子里怎麼走吧，如果不能降低本，那廠子里以后就轉向生產利潤空間更大的中端彩電吧，避開老師傅家電。所以你也不必跟老師傅死磕了，好好發展你的公司，葉蔓不會止步于14寸電視機的，以后會是咱們強有力的對手，趁著老師傅家電還很小，加快腳步發展吧。”

這個結果是蕭舒來之前，完全沒想到的，他重重點頭：“我明白了，那回頭薛總他們再提起，我暗示暗示他們，不搞就不搞了吧。”

孫廠長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你看著辦。”

“葉廠長！”鐘小琴端著茶進來，沖葉蔓豎了個大拇指，“你罵得太好了，不要臉的老東西，跑到咱們店里來倚老賣老，我連茶都不給他們喝。”

葉蔓被逗笑了，端起茶抿了一口，笑呵呵地說：“沒錯，這好茶給他們喝了浪費。”

鐘小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從背后拿出一疊信，遞給葉蔓：“葉廠長，好消息，今天收到了五封回信，我看過了，都是客戶寄過來的。”

“很好。”葉蔓一一拆開信，確實都是以前的客戶寄過來的，信里表達了對老師傅彩電的興趣，但他們幾乎都有一個問題，嫌老師傅提供的進貨價太貴了。

因為這場價格戰，已經將奉河市商場里14寸彩電的價格到了940元一臺，但葉蔓給他們的批發價卻是920元，所以客戶們很不滿意，要求老師傅彩電再降價，全部都要求降到八百多一臺。

八百多批發，這個利潤空間太小了。

葉蔓看完之后，直接將信丟給了鐘小琴：“先收起來吧。”

鐘小琴將信紙一一折疊好塞回信封，問葉蔓：“葉廠長，不回信嗎？我看他們說得也很有道理，咱們零售就940，批發920，確實貴了一點。”

葉蔓抬頭笑著反問了：“你猜猜他們的零售價？”

鐘小琴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問道：“不該是940元嗎？”現在全城都賣940。

葉蔓輕輕搖晃食指：“錯了，你認為該賣940元是因為你看到的周圍的14寸彩電都賣這個價。但小地方，偏遠小縣城不一樣，這些信息還傳不到農村、或是偏僻縣城居民的耳朵里。因為信息差和流本比較高等因素，小地方的家電價格反而會比城里賣得貴。而且他們以后還會為從他們那里購買家電的顧客提供售后服務，這些其實也會算在購買本里的。他們的定價肯定遠不止940，能夠只賣999元一臺就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