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覺得。」溫子燁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子飲了下去,「沒有什麼好重來的,過
去就是過去了。」
溫子燁似乎酒量不及我。
他只喝了三四杯離人醉和鸝歌葡萄釀,眼神便迷離起來。
語氣也變得很溫吞,與我閑談時,也不會怪氣地故意嗆我。
我和他從大齊聊到邊疆,再聊到我們的初見,就是遇到彼此時,生死一線的那面。
溫子燁那天說了一句話,我至今記得。
「胭胭,你當時在橋下面,看見那群黑人走了之后,對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那一笑,真是差點要了我的命,我愿被黑人再追殺一次,也不敢再看你笑了。」
我好奇:「為什麼?」
「因為會力氣全無,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講。」他又笑了起來,這樣的笑容,我怕他哪天若是敢牽馬繞平,定是滿樓紅袖招的。
我明知故問:「何意?」
溫子燁笑:「我送公主一樣東西,好不好?」
我一愣。
走向又跳出了原先記憶,溫子燁上一世,并不曾送我東西的。
溫子燁從袖中取出一塊玉鐲。
那鐲子水極好,琥珀般剔,一看便價值不菲。
「這鐲子本是一對,我母親留給我和我阿姐一人一只,我現在將我的這只贈與你。」
我上輩子沒經歷過這段,此刻懵懂:「這鐲子有什麼寓意嗎?」
「也沒什麼寓意,好看,送公主戴著玩兒。」
溫子燁眼里清朗:「我曾以為我母親去世以后,阿姐戴這鐲子,就應該是最好看的了。」
「沒想到還是太過年,才疏學淺,不問世事,還好離家跑出來看了看。」
「什麼意思?」我仰起腦袋,溫子燁高出我一個頭還多,相比之下真我覺得自己矮。
他朝我彎起眼睛,答非所問。
「雖是一路上是兇險了些。」
「但是值了。」
溫子燁閉上眼,說話慢了許多:「這鐲子,只傳給我們溫家的眷。」
「懂了嗎,公主殿下?」
伍|嘆離別
那晚我睡得并不好,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上一世,我與溫子燁在一起數月才訂了終,可這一次,溫子燁為何這麼早就送了我祖傳的鐲子?
我能確定這是溫子燁本人,他的樣貌,格,言語都沒有什麼變化,唯一不對的就是時間。
好巧不巧,父皇在宮里辦了晚宴,次日一大早我便回了宮,再返回已經是半月以后。
我同父皇說了,我已有了心上人。
溫子燁本人來路不明,父皇雖是同我發了脾氣,但也拗不過我,喊我將溫子燁帶宮中,他要親自見一見。
棠梨今早在回平縣的路上同我說,公主府的暗影侍衛昨晚下了一只傳信鴿,只是沒有找到尸,也不知傳的什麼信。
我并未放在心上,傳信鴿齊國天天空中有,公主府為了安全,常常誤下國中百姓養的那些,飛過公主府上空的鴿子。
我回到公主府,興地過門檻,連下人扶都不要:「溫子燁,溫子燁!」
推開那扇門,里頭空的,什麼也沒有。
風吹過珠簾。
有一瞬間我以為,溫子燁會出現在我的后,一臉嫌棄地朝我怪氣:
「喊什麼喊?我不是就在這里?」
可是沒有。
又一次,即便我不去想,但這樣的時間差真真實實地存在著。
溫子燁,在他上一世離開我的時間之前,再一次從世上消失了。
棠梨說,前一晚溫子燁明明還在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大活人就悄然走了。
我最后離開了平縣,回到宮里之后,每天渾渾噩噩。
我一直記得那天,父皇將我到邊問:「胭兒,你可還想著那個溫子燁?」
我跪下:「回父皇……恕兒臣不孝。」
父皇嘆了很長很長的一口氣:「你去吧。」
最近我總是做一個夢。
夢里有時會有褚綏之騎在馬上,緒崩潰地在喊我的名字,有時候也有溫子燁的笑臉,他穿著一席白袍,戴著斗笠,溫潤如玉。
但每次都會出現的人,居然是尋因方丈。
他捻手中佛珠,朝我一字一頓:
「命中劫,躲不過;思念因緣,不可說。」
又過了小半月,我才知道,那天父皇為什麼會嘆了那麼長的一口氣。
因為棠梨今早跟我說,寧國的安定公主就快要到大齊了。
我坐在榻上,怔愣了許久。
寧國安定公主的名字很好聽,做褚綏靈。
褚綏靈,是褚綏之的胞姐,寧國的長公主。
的名氣響遍大江南北,不是因為外貌或世,而是因為,是一名上過戰場的子。
封號安定,是因為帶兵打過仗。
上一世在寧國,與我關系不錯。說實話,褚綏靈格大方又英氣,我很喜歡。
可來齊國了,代表寧國來求親了。
前來求親的時間又比我記憶中早了不,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并不再多想,畢竟想了也沒有什麼用。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夢里,尋因方丈對我的那些話……
那麼這一次,我還能躲得掉嗎?
陸|半生誤
寧國前來鞏固外,大齊設宴款待。
席間觥籌錯,我過舞姬看褚綏靈,和上一世一樣好看。
棠梨在我邊悄悄耳語:「公主,聽說寧國貴族一脈都有,您知道是什麼麼?」
「我也不知道,」我吃了一塊青提絡,「棠梨,小聲些。我們第一次見安定公主,可別讓他人覺得咱們沒禮數。」
「是,公主。」
其實我也很好奇,寧國有皇家的事,世人皆知,只是不知其為何。
然而上一世,我即便嫁過去一整年,也從未知道過寧國到底有什麼。
褚綏之沒有告訴過我,我也并沒有問過。
想到褚綏之,我又發了會呆,再抬頭,竟對上褚綏靈的眼。
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平公主見著親切,似是曾經認識一般。」
我站起來頷首:「胭兒見過安定公主。」
「不必多禮,」褚綏靈讓我坐下,起朝向我父皇,「敢問齊王,平公主今年,年方幾何?」
這一句宛若一記警鐘,在場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我。
除了我的父皇,他只是說了一句:「小方才到及笄之年。」
褚綏靈再次微微屈膝:「方才我見平公主容貌傾國傾城,舉手投足皆十分有靈氣。其實我本次前來齊國,還有一事相求。」
「公主請說。」我父皇點頭。
我袖下的手早已經摳破了皮。
「在座的諸位都知曉,寧國上月剛經歷了國喪,嫡皇子剛剛經過外出歷練便匆匆上位,正是基不穩之時。而鄰邊楚國虎視眈眈,新帝便帶了兵馬,花半月時間滅了楚國。」
我的父皇一點頭:「可見寧王是一世奇才。」
這件事我知道,同時也在我意料之外。
上一世,我死的時候,楚國應該還在,并且之前還同我們齊國十分好。
現在,褚綏之居然剛上位就滅了楚國。
褚綏靈頓了頓:「一世奇才不敢當,寧王怎麼說也還年輕,在我這里都只是胞弟罷了,我這個胞姐總隨時牽掛。」
「現在寧王年十九,如今寧國民風和樂,國泰民安,寧國還差一位皇后。」
我父皇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褚綏靈說下去,后者會意點頭,語句擲地有聲:
「所以,我作為寧國使臣代表,替寧王來求娶齊國嫡公主秦胭,做寧國的皇后。不知,平公主是否愿意?」
雀無聲。
我甚至想立馬站起來,說我不愿意。
可父皇先我一步。
他先是咳嗽了幾聲,而后道:「今日先到這里吧,安定公主,我膝下有十幾個皇子,但公主僅胭兒這一位,的夫君自是要看意愿。這一句話就定下的話,實屬太過隨意。」
「寧王自是風流倜儻,但終大事,也要讓我的胭兒自己想一想才是。」
褚綏靈面自若,微微頷首:
「是我唐突了,那就等平公主想過之后,再作決定吧。」
褚綏靈去歇息后,父皇在殿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胭兒,你是不是不愿意?」
我還未作答,左相已經站出一步:「公主,恕老臣直言,此次和親是非去不可啊!」
右相亦踏出一步:「臣附議,寧國已經滅了楚國,而楚國曾與我國好。況且,安定公主是上過戰場的將軍,寧國為何派前來外,此心可識!」
「臣附議!」
「臣亦附議!」
「公主,請您為大齊著想!」
呼聲激起千層浪,我突然明白了,父皇為什麼看我的眼神,那樣的深,又為什麼,在這幾天總要嘆很長的氣。
就像在說對不起,就像在告別。
父皇他是在怕!
所有人都在害怕!
他們害怕寧國!他們怕褚綏之!
因為,千古以來,從未有過新帝剛上位,就帶兵滅一國的先例!
可是褚綏之他敢!他還做到了!
這怎麼能教人不害怕!
我金枝玉葉,錦玉食了十五年整,嫡公主的份在我這里,從未有過如此重的分量。
我一直以為,平公主,齊國嫡公主,不過是個稱號罷了,有和沒有都是一樣的。
現在我才知道,不一樣的。
我是公主,我已經及笄,那就要為十五年的食無憂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嘆息一聲:「算了,我來嫁。」
我一答應,數百大臣跪地,高呼嫡公主深明大義,我只看見父皇眼角的淚。
棠梨也哭了,跪在地上,扯著我的角,一聲聲地喊我公主。
父皇啊,兒臣不孝,兒臣這麼快又要走了。
但是您放心——這一次,我一定不讓齊國再滅于寧國手下。
這是兒臣,能為母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無論如何,我都要試試看。
我向遠方:溫子燁,我這半生,大概又要獨一人了。
所以,你到底去了哪兒呢?
齊國去往寧國的馬車,走了整整半年。
從我的十五歲,一路走到了十六歲。
上一世,棠梨在我出嫁時生了場大病,沒有同我一道去寧國。
我在忘川時,看見過的死。就是在我躍下城樓之后,棠梨當即扯了一片白綾自縊,在家里殉了主。
這一世,由于一切時間提前了,我出嫁的時候棠梨很好,終于得以隨我一同遠走他鄉。
好歹這一次,邊還有個伴作陪,我心里的確是好了許多。
寧國的城門開了又關上,我這一生,大抵再也出不去了。
柒|再相逢
那天晚上,我終于又見到了褚綏之。
那時,棠梨候在門外,我剛沐浴完,坐在榻上思考事,不知不覺竟然閉上了眼睛。
房間門口的珠簾撞發出脆響,有一人緩緩走近。
他步子很輕,聲音卻帶笑而不容人忽略:
「我都還沒有來,我的皇后就要睡著了?」
我瞬間驚醒,抬眸看向那個人。
大約這世上除了我,夢中的郎都能是這個模樣。
褚綏之樣貌不似溫子燁般溫和,眉宇間更多了倜儻英姿。
他著一席玄鎏金線錦袍,長鶴立,如同記憶中一般,高出我許多。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戴著一枚青綠的玉石扳指。
我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褚綏之我的頭:「若是困了,那就先睡覺吧。」
「?」
我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其實我現在已經不困了,并且肚子發出了不合時宜的聲。
我:「……」
褚綏之又笑了。
他笑起來其實很好看,完全不似棠梨口中,那般傳聞中的殺伐決斷惹人害怕,反而很清朗,也沒有笑話我的意思:
"靠山山倒,靠水水幹,靠天靠地考父母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來的安全實在。杜錦瑟自認自己不算聰明,不過還是勉強可以自力更生的。只是老天何其不公,讓她這樣的的小女子在皇權傾軋中求生存,累覺不愛。埋怨有用,她就坐在那裏埋怨好了。可惜埋怨解決不了問題。看她如何周旋于各懷鬼胎的皇子們的中間,玩轉皇權,蔑視皇權,把看不起她的通通踩到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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