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茗覺撇過臉,悶悶不樂地追加道:“鄧諄比你好多了。”
這種時候,這種場合,肖嶼崇最不願的就是聽到其他人的名字,而且,那個人還是男的:“什麽意思?”
不回答,下一抬,誰也不,高高在上地說:“就是比你好多了。”
“到底是什麽意思?”他一下來了力,追著上了石坡,“你們發生了什麽嗎?”
於是乎,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家門前時,被爺爺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形——肖嶼崇對著廖茗覺窮追猛打,廖茗覺獨自拎著巨大的行李。
在此之前,肖嶼崇對廖茗覺的爺爺並非沒有了解。
爸爸帶回來的照片裏,曾有過這位爺爺的蹤跡。的水煙袋,烹製的重口味下酒菜,以及爬山時遠遠把拍照者甩在後頭的敏捷背影。
一路上,為了排遣無聊,也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廖茗覺也不止一次提到自己的爺爺。說夏天爺爺帶去水稻裏抓魚,冬天爺爺教去湖邊打鳥。買到智能手機後,爺爺有用來玩泡泡龍,積分還玩得很高。在山上,廖茗覺在微博做飯的短視頻,照著做了給爺爺吃。“我爺爺是個很幽默的人。”這是廖茗覺的結語。
真正見麵還是頭一次。
肖嶼崇自認個子不矮,就算比不上王良戊,在同齡人裏絕對也是高個子。都說人老以後材會水,然而,眼前的這位爺爺,實在超過一般人的常規認知。廖茗覺的高挑基因絕不是無中生有,從爺爺就能看得出來。
很高大。
很強壯。
像一座山一樣立在眼前,沉默寡言,留著濃的胡子,令人想起《海與爺爺》裏獨居在阿爾卑斯山的老頭,又或者某個刑事案件中以食人為生的野蠻殺人犯。
說實話,廖茗覺笑嘻嘻地介紹說“這是我爺爺”時,因為兩人畫風的不符,肖嶼崇到了一種十分跳的困。
天已晚,也顧不上其他,肖嶼崇被推進了屋子,模模糊糊懵懵懂懂就開始吃廖茗覺爺爺做的飯了。燈很暗,隻看到碗裏堆滿菜,味道不錯,當然,也可能是他肚子空了一天太了。吃過飯後,廖茗覺帶他去洗澡。
穿過院子,到單獨隔出來的廁所時,廖茗覺有壞笑著提醒:“對不起囉,我家可沒有你家那麽豪華。”
廁所和浴室在一起,尺寸和縣級市的公共廁所差不多大,但說句失禮的話,地板和牆壁下方了瓷磚,他已經很驚喜了。
廖茗覺問:“需要我在外麵等著你嗎?”
憑肖嶼崇的脾氣,怎麽可能洗澡時讓孩子在外麵等?不就洗個澡而已,他理所當然地揮手,皺著眉說:“不用!”
廖茗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帶著謎一樣的微笑回去和爺爺看電視了。和爺爺一邊看《星大道》一邊哈哈大笑,順便告訴爺爺自己四個月經曆的趣事,又展示了第一名的績單。正說到“我平均分可高了,等大二就申請獎學金”,門被猛地撞開,肖嶼崇著上,隻穿著子闖,後傳來劇烈的鵝聲。
剛洗澡出來,就被一群鵝追著啄,他幾乎已經帶哭腔了:“廖茗覺!”
廖茗覺和爺爺不約而同站起,該趕鵝的趕鵝,該拉他進來的拉他進來。
這一夜,在廖茗覺家的臥室裏,肖嶼崇久久未能眠。
可第二天一大早,廖茗覺就出現在了他床頭,二話不說直接掀鋪蓋,給睡眼朦朧的他套上服就往外拽。爺爺已經發了車,等倆孩子上車直接就開走。
肖嶼崇還什麽都沒搞懂,就被塞了水桶和扁擔。廖茗覺不知道哪弄來的哨子,像運部學長訓練似的吹了兩下,發號施令說:“到那邊把水桶裝滿!”
人在沒睡醒的狀態下幾乎和智障無異。
肖嶼崇拿著桶過去了。
他以為的把水桶裝滿——把水桶放在水龍頭下,擰開水龍頭,等滿了的時候關上水龍頭。
實際的把水桶裝滿——蹲下從水流過的裏舀水,站起倒到桶裏,反複直到桶滿。
肖嶼崇越幹越覺得不對勁,越不對勁越一肚子氣。
他醞釀了一堆詰難的話要說,憑什麽差事他幹這幹那?然而廖茗覺跑過來時,臉上洋溢的笑容卻他瞬間住。“哇!”音明亮,唱歌和說話都很好聽,“你真的幹啦!一開始我以為你是來吃白飯的,所以還特意勸你別來呢。沒想到你這麽棒!”
廖茗覺的稱讚是驅散一切不滿的萬能魔法,轉瞬他就忘了要說的話,轉而不好意思起來:“這是什麽話,什麽吃白飯——”話沒說完,剩下半截不自然地中斷。不是因為被阻攔,而是廖茗覺風輕雲淡地挑起那兩桶水,直接轉走了。
那兩桶水是他裝的,絕對不會太輕。這一刻,他忽然有點明白,那非比尋常的手勁是從哪來的了。
他們就這麽忙碌了一早上。
廖茗覺和爺爺始終埋頭苦幹,肖嶼崇則是廖茗覺要他做什麽就做什麽。
勞作完之後,三個人坐在三車上歇口氣。爺爺擰開一個杯子,喝了一大口,遞給肖嶼崇。肖嶼崇也模仿著喝了一大口,是山茶花茶,味道苦,但還是很香。肖嶼崇想還回去,卻看到爺爺指了指廖茗覺。
廖茗覺接過去,喝之前先看了眼肖嶼崇,嬉皮笑臉地說:“間接kiss!”
肖嶼崇不小心嗆到,賣力咳嗽。廖茗覺卻不以為意,仰頭喝了一大口,驕傲地說:“這茶可以降脂,還能抗癌,對可好了。”
回去路上,肖嶼崇和廖茗覺坐在車後堆的位置。瞭著這片風,他忍不住問:“我爸爸來的時候也要做這些嗎?”
“嗯。”廖茗覺點頭,“想住在我家的話就要做。幹活的人才有飯吃。”
明明大城市裏有舒服的家,為什麽偏要來這裏吃苦呢?過去,肖嶼崇隻覺得爸爸囉嗦、自私,過分,本不關心別人在想什麽。現在他卻發現,他們父子從未好好通過,一次都沒有。
眼下是白天,肖嶼崇總算看清了村莊的景。視野之大半都是土磚的灰橘,房屋延綿在一起,屋頂能看到磚瓦或熱水。石板鋪的小路穿梭其中,到暖洋洋的。材小的老人靈活地利用梯子爬上爬下,大約生麵孔很見,孩子們都在路邊好奇地看著他。
偶然經過某戶人家,廖茗覺忽然停下了腳步。
肖嶼崇有些好奇:“是人家?”
隻見廖茗覺搖了搖頭,爽朗地回答:“我早上起床忘洗臉了!我去他家洗個臉!”
“你認識人家嗎?”
“不認識!”說著,廖茗覺已經拔衝進去了。
這一刻,肖嶼崇的心十分微妙。
一方麵震驚他們民風竟然淳樸到這地步,能不假思索直接竄別人家裏去;另一方麵則是無語。中學也好,大學也罷,他在哪人氣不旺?單說高三畢業那個暑假,收到的書數量就達兩位數。竟然有生跟他在一起連臉都不洗,實在令人費解,到底是有多不把他放眼裏,才能無所顧忌到這地步。
不過,很快,他覺察到了更重要的事。
——隻剩他和廖茗覺爺爺一起了。
這位爺爺,說真的,來這兒也有一晚上了,肖嶼崇就沒清晰地聽他說過一句話。
肖嶼崇試圖緩解氣氛:“那個什麽……廖茗覺的爸爸媽媽都在外地上班嗎?”
爺爺一聲不吭。
肖嶼崇咽了口唾沫:“呃……爺爺一個人住在這裏嗎?”
爺爺默默不語。
肖嶼崇背後發涼:“嗯……我姥爺姥姥也喜歡老房子,接他去城裏住他都不肯呢,哈哈……”
幹的笑聲簡直是殺害氣氛的最大利,正當肖嶼崇以為自己不可能聽到答複,爺爺卻突然開了口。
爺爺說:“我不喜歡。”
肖嶼崇覺自己都凝固了:“啊?”
廖茗覺的爺爺對他說:“我不喜歡老房子。要是有錢,我也住城裏去。”
廖茗覺回來的時候,肖嶼崇已經窒息了長達一刻鍾。臉上沾著水,拎起剛剛擱在地上的化和殺蟲劑,神滿滿地發表宣言:“go!go!go!回家塗爽水!”
比起高中生,大學生最爽的一件事就是沒有作業。
至,他們現在沒有。
廖茗覺很大方,很心,怕肖嶼崇第一次來鄉下無聊,特意把肖嶼崇帶到有電腦的鄰居家,鄰居家跟上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初中的小夥伴把電腦讓給他玩。麵對開機時間長達10分21秒的大屁電腦,肖嶼崇非常客氣地推辭了,說自己在家待著就行。
回到家,廖茗覺對著手機咯咯發笑,肖嶼崇實在不知道幹什麽,巧從後經過,竟然看到正在發他剛剛在田裏幫忙圍灌溉帶的照片。
肖嶼崇憤怒地劈手奪過,卻撲了個空:“你發給誰?”
“幹嘛這麽小氣!”廖茗覺對私權的關心程度不夠高,“不就給鄧諄看看嘛,又不是別人!”
肖嶼崇關心的重點立刻偏移:“你還在跟他聊天?”
廖茗覺點了點頭。他提出想看看他們聊的什麽,也沒介意,直接給他看了。
肖嶼崇麵無表地瀏覽了一遍。
廖茗覺吃什麽好吃的,一定會拍照發給鄧諄看看。鄧諄回複頻率不高,但會士和聊別的事。比如選修課的教室,比如打工結束的時間,比如穿著打扮。
肖嶼崇問:“所以你才選修課都給他占座位?”
廖茗覺回答:“反正我們四個不是都坐一起嘛。”“我們四個”指的是火箭隊三人加“小智”鄧諄。
肖嶼崇問:“你打工之後還跟他見麵嗎?”
廖茗覺回答:“有時候吧。茶店店員每天可以免費自己喝兩杯,他送我回學校的話,我會做兩杯一起喝。”
肖嶼崇問:“為什麽還問服牌子?”
廖茗覺回答:“有一次他穿的服上有個史努比,我覺得很可,也想買一件。但是太貴了。他就把他那件送給我了!我還穿去上課了,你要看嗎?”
肖嶼崇怒喝:“看個鬼啊!”
肖嶼崇實在沒能說出口,和鄧諄的互已經在普通朋友邊緣岌岌可危了好嗎?不僅如此,還有一次,廖茗覺在超市發現微信零錢不夠,給鄧諄發了句“轉我五十塊錢”。鄧諄也什麽都沒說就轉了,之後還給他現金。
一問一答全程,肖嶼崇都憂心忡忡,廖茗覺卻天真爛漫。他們兩個人關係的進展,肖嶼崇一點都不知道。
說不清肖嶼崇之後的時間是怎麽度過的。
他堅持讓廖茗覺把他之後的照片發到群裏,而不是和鄧諄私聊。廖茗覺欣然同意,分到了名為“狗男”的群組中。胡姍幸災樂禍,要不是王良戊攔著,馬上就要截圖公開到朋友圈。鄧諄倒是一個字都沒在群裏說。
肖嶼崇點開他的賬號界麵。鄧諄的頭像是黑的,什麽也沒有,空空如也,就像他本人一樣,本沒給他們這些同班同學留下過任何印象。
他也喜歡廖茗覺嗎?
肖嶼崇無法確認。
隔日,他們去參加同村一對年輕男的婚禮。
坐托到了之後,廖茗覺對肖嶼崇說:“現在我們就要分頭行啦!”
肖嶼崇跟著廖茗覺的爺爺一起去宰羊。家裏有電腦的那個小夥伴也在,跟另外幾個人眉弄眼,隨即笑著對他說:“你是不是都沒殺過啊?”
肖嶼崇沒打算說謊,直白地就承認了。
有個叔叔輩的男人故意上前,著不標準的普通話說:“你不幹的話,就隻能茗覺來了。很喜歡羊,看到死羊估計都要哭的。”
說實在話,肖嶼崇是不想幫忙。他甚至已經想好了推辭的借口,就說他暈,他們總不能真的他幹。然而,當聽到這話時,一瞬間,打退堂鼓的念頭便消散了。總不能真的讓廖茗覺來,他好歹是個男的。
事後,他扔給她兩顆藥︰“給我生孩子,你還不夠格。” 一怒之下,她一紙離婚協議結束了兩年的婚姻。三年後,帶著小包子歸來,他卻糾纏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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