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祿靠在門框上打盹兒呢,瞧見世子爺出來了拔腳就跟了上去。走時他還往後看了一眼。

沈清雲站在後，目看向前方，卻是站著沒有跟過來。

他歎了口氣。表爺實在是癡心一片。那目一眼不眨的,他就從未見過這樣癡的人。

前方,薑玉堂板著臉，著步子朝前走。他生的高，腰細長，稍稍慢點本就跟不上。

趙祿趕低下頭,小跑著追了上去。

到了回廊,卻見幾個打掃的小丫鬟湊在一起,瞧那模樣估著是再說悄悄話。

趙祿嚇了一跳,立即就要走過去攆人。這群小丫鬟膽子也太大了，沒瞧見世子爺在這兒嗎？要是被主子逮著了，可算是有好果子吃。

上前剛走兩步，前方的腳步卻是停了下來，薑玉堂手指著前方,道：“讓中間那丫鬟過來。”

趙祿順著那手指看了一眼，見下,中間那小丫鬟高高舉起手，手中的銀鐲子微微發亮。

小丫鬟被拎著脖子過來的，嚇得膝蓋一直接就跪到了地上。目落在麵前那雙玄長靴上，聲音輕：“奴……奴婢叩見世子爺。”

趙祿心中明了,上前一步：“把手舉起來。”

小姑娘咬著牙，舉起自己的雙手。青的袖子落下來,右手上戴著一隻明晃晃的銀鐲子。

丫鬟們大多都是窮苦人家，有這樣一隻銀鐲子便足以惹得不人羨慕了。難怪剛剛那群小丫鬟湊在邊，一個勁兒的瞧。

抬起頭大著膽子瞧了一眼世子爺,見薑玉堂眉心皺起板著臉，嚇了一跳。

連連在地上磕了幾個頭，道：“奴婢知道幹活的時候不該戴首飾，但這鐲子是娘給我的，我娘說子戴銀鐲子可保平安。”

“求世子爺饒了奴婢。”小丫鬟哐哐磕完頭說完，再抬頭卻見麵前已經沒了人。

跪坐在地上，鬆了口氣，起時才察覺後背已經了。

明月樓

趙祿跟在世子爺後進了書房。

烏頭雲木的長桌之上，薑玉堂放在上麵的手敲了敲。他目落在前方，瞬息之後又低下頭，隨手拿了本公文翻開。

紅漆托盤放在桌上，趙祿送來茶盞，剛放下，就聽世子爺舉著公文，隨口問道：“是何時來的。”

這是再問表爺呢。

趙祿張了張，下震驚，回了回神才道：“表爺一早就來了，聽說您在裏麵不能進去，也沒走。”

“就在那兒候著，剛世子爺您走時奴才大著膽子往後看了眼，表……表爺的眼神一直盯著您看。”

薑玉堂低著頭，麵上的神半分沒變，手裏的公文卻往後翻了翻。

明年選秀，世家貴們都要宮。祖母今日此舉，不想他的婚事是由陛下賜婚過於被。

他的婚事，怕是要被定下來了。

薑玉堂腦子裏閃過那張圖，必不可免的又想到沈清雲。

剛剛那十來張圖中他一眼就看中那一張，隻不過是因圖中那子段與有幾分相似。

祖母問他之時，那一瞬間他甚至想過，若是要娶也算是不錯。

隻可惜……

薑玉堂搖了搖頭，隻覺得他這段時日與沈清雲太過親近，這才導致自己昏了頭。

永昌侯府不可能接這樣一個家世的子。再說，他也沒有那樣喜歡，喜歡到棄整個薑府於不顧。

薑玉堂放下那本看過了的公文，了眉心。

既然如此，倒不如借這個機會，晾一段時日。

薑文林的婚事漸近，府裏張燈結彩的熱鬧。

沈清雲躺在人榻上，手裏拿著一本醫看的一臉認真。側，千金在懷中，橘黃的子盤一團，睡得直打呼嚕。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放下醫書轉過頭。

“誰？”

外麵，小丫鬟聽這冰冷的影有些嚇到了，卻還是大著膽子繼續敲著門道：“表爺，您……您在嗎？”

沈清雲過去打開門，喜鵲站在門口，笑臉盈盈：“表爺，這是今日的。”說著，捧起手，掌心裏放著的依舊是一捧刺梨。

見不接，喜鵲又強行塞了過來。這段時日幾乎每天都來，時間長了膽子也大了，再見到沈清雲隻是紅著臉，沒那麽小心翼翼。

沈清雲眉心皺了皺，神清冷：“我跟你說過了……”

“我知道表爺不喜歡我。”喜鵲飛快的打斷的話：“奴婢……奴婢就是個小丫鬟也不敢奢求表爺喜歡。”

“這果子不值錢，隻不過是奴才摘的，表爺給了我膏藥，我沒什麽給的，送點果子給您嚐嚐。”低著頭，兩隻手張的蜷在一起。

沈清雲的目落在手心上，大概是塗了膏藥的原因，手指上那些傷痕淡了許多。

“多謝。”

將帕子收了起來，去裏屋又給拿了一盒去疤膏。喜鵲捧著去疤膏雙眼亮了亮。

沈清雲看著的手，道：“不要舍不得用，一日三回，疤痕很快就會消失的。”

喜鵲被破心事，紅了臉。

是舍得用，但覺得這去疤膏已經很好了。伺候三，之前三手腕了傷，整日一天好幾遍的塗去疤膏，塗了足足三個月才淡了下去。

聽說就那還是京都最好的藥房買的，一小盒就要十兩銀子。

而手中這個，每日裏小心翼翼的抹，才用了六七日，疤痕就淡的快沒了。這盒膏藥可比三的可好多了。

喜鵲一邊點著頭，一邊歎表爺可當真厲害。

站在門口，猶猶豫豫的不肯走。沈清雲這才問：“你可是有什麽事？”

“我……”喜鵲的確是有事相求他幫忙，張了張，道：“我有個同鄉，是伺候二爺的，前幾日燙了手之後就一直不能去當值。”

“府裏已經養他一段時日了，三說他要是再不好，怕……怕是要攆他出府。”

周氏的確是做的出這種事。

喜鵲說完，又深吸一口氣，想討要一點燙傷的藥。卻見表爺二話不說，直接進了屋。

一臉失落，沒一會兒，又見人出來了。

沈清雲背著藥箱，一襲淡青的長袍，站在回廊之下。秋日裏輕風浮，長袍在腰間晃，姿顯得有些羸弱。

“走吧。”

對著喜鵲的臉，道：“帶我過去看看。”

三房住在南邊的錦畫堂，小廝們統一住在下房裏。一進屋，便聞到一淡淡的黴味。

這裏常年不見，秋之後天氣又開始轉冷，哪怕是大晴天，屋子裏也泛著一噠噠的味。

屋是一塊大通鋪，十來個小廝常年躺在一起，白日裏大家都去當值去了，隻有最裏麵的床鋪被褥高高的聳起，上麵躺著個人。

人一走進去，便聽見一陣息，聲音有氣無力。

喜鵲快步走了進去：“阿福，阿福。”

沈清雲跟在後，從聽見息聲開始麵上就不對勁。喜鵲說是燙傷，聽這有氣無力的聲音也不像是燙傷。

跟在後，起被褥。床榻上，一個十二三歲的年正躺在榻上。閉著眼，渾是汗。

他雙手雙腳都被捆了起來，臉到紅暈且還微微泛腫，出來的脖子與手臂上，有拇指大小的紅斑。

“這是什麽。”

沈清雲沒出聲，倒是喜鵲嚇了一跳，拿著被褥的手也放了下來，一張臉煞白的。

“這……他不是說燙傷了麽？”

“這哪裏是燙傷？”

沈清雲走過去，指尖挑開角瞧了一眼。外麵出的皮已經滿是紅腫了，裳裏麵的更加可怕。

皮腫的高高的，通紅一片像是快了，上麵麻麻的都是丘疹。而躺著的人雖是快昏迷了，可手指卻還是費力在撓著，可見是十分瘙。

“表……表爺，我……我不知道。”喜鵲看這樣子快要嚇哭了：“前段時日問他，他胳膊泛紅隻說是燙傷，我……我就沒注意。”

這樣子看著可怕的很，模樣十分的嚇人，喜鵲嚇得捂著嚨想要吐，生生的了下去。

可眼睛卻是半點兒都不敢看床榻上。

“過來，幫我扶著。”喜鵲閉著眼，巍巍的出手。

相對與的模樣，沈清雲就平靜多了，下麵那人的確是恐怖，麵上卻沒半分嫌棄。

麵上依舊是平日裏淡淡的樣子，與對待平常人無半點的不同。

沈清雲打開藥箱給人施了針，床榻上的人開始穩定下來：“去找一把剪刀來。”喜鵲趕忙放手去找。

剪刀剪下，渾都是銅錢大小的紅疹，有的地方還撓出了，十分嚇人。喜鵲沒忍住，捂著嚨到底還是吐了出來。

捂著門框，吐的撕心裂肺。

這時門卻被人推開，來人瞧見裏麵的場景，手裏的食盒都掉了下來，飛快的往裏衝：“你們做什麽，在做什麽？”

他一把拉開沈清雲就要往旁邊推：“別我弟弟。”

沈清雲手裏拿著針，都沒，隻掀開眼簾看了他一眼：“不想他死就放開。”

“表爺？”來人正是之前每日給送飯的那位，照顧沈清雲的時候還盡心盡力的照顧千金，沈清雲對人一直有印象。

“表爺，您怎麽在這兒？”

沈清雲的眼神落在他手上，那人立馬放開。

“阿貴哥，表爺是我來的。”喜鵲扶著門站了起來，吐的雙有些發暈：“你還說阿福哥是燙傷。”

沈清雲繼續給人施針，阿貴看著卻是紅了眼：“好端端兒的人就得了這個病，我們沒錢請大夫也不敢跟人說，要是三知道了，隻怕就一張席子將人扔到葬崗去了。”

他隻能將人藏了起來，蓋上被褥，捆住雙手雙腳。囑咐他，千萬不能出聲，出聲就要被扔出去了。

阿福小小年紀卻是十分聽哥哥的話，不讓他出聲他就不敢出聲兒，牙齒都要咬碎了也沒讓人發現。

“求求表爺救救我弟弟。”阿貴跪在地上，滿臉是淚：“奴才日後做牛做馬來報答您。”

沈清雲施完最後一針：“沒那麽嚴重。”

直起道：“也不用你做牛做馬。”

阿貴麵上一臉的欣喜，抬起頭時麵上都激的發著：“表爺的意思是我弟弟有救？”

“不過是天氣，染了丘疹。”京都是北方，天氣幹燥。但無奈秋之後多雨。下房又常年不見。

十來個人在一個通鋪裏，阿福年紀小，又是睡在最裏麵一個。了氣渾起了疹子沒有及時醫治而已。

沈清雲打開藥箱，拿出幾盒膏藥。整間屋子裏隻有一張瘸了的桌子，便站著寫：

“每日三次，五碗水煎一碗水。”

想了想，又低頭加了幾種草藥：“這幾種多買點，每日大火熬水讓人泡上半個時辰，好的快些。”

阿貴雙手接過，激地跪了下來，一個勁兒的點頭：“多……多謝表爺。”

沈清雲背起藥箱，出門的時候又轉：“最好是想法子，把他下那套被褥床榻都給換了。”

喜鵲跟著沈清雲出去，一路上忐忑的要命，不敢說話。

剛剛表現的一點兒都不好，在表爺麵前吐那樣，也不知道表爺會不會嫌棄。

咬了咬，幾次都沒敢開口，壯了壯膽子才道：“我……我是子，膽子要小些。”

這是為剛剛吐那樣辯解。是子，膽子小些，不住正常。

看著表爺的臉，喜鵲紅了臉。表爺隻是生的清秀些，但實在是有男子氣概，剛剛那一下讓人覺得站在邊好安全。

沈清雲點了點頭，也不知聽進去沒。

喜鵲眼看著要到墨荷園了，腳步就放慢了些，剛沒兩步前方的人卻是停了下來，問道：“你之前的刺梨在哪裏摘的？”

“表爺還想要？那……那我每日摘了給您送去就行了。”這樣多好，那樣還可以每天見到表爺。

沈清雲搖了搖頭，隻問：“在哪裏。”

“後……後山。”

後山在明月樓後，山裏的一片竹林開的正好。沈清雲過去，摘了些草藥，又摘了不刺梨，天黑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