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既然為當朝佞,怎會為這等小事煩憂?
坐著不能,那便站著。
然而謝臨被打了二十大板,站著上朝,確實勞累。何況這幾日,皇上就像有意和他作對似的,平日裏兩句話聖上自己便可決定的政事,此時卻十分謙虛,三番五次地詢問謝丞相的意見。
謝丞相好不煩憂,隻想回家溫香玉抱在懷裏,地睡上一覺。此時卻隻能被拖在這裏,尷尬地等著聖上做出決策。
換做其他臣子,隻怕聖上早就讓他們回府休息去了。
群臣皆知,這一定是聖上在找謝丞相的茬。
謝丞相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日理萬機的人,雖然他的案幾前常常堆滿了全國各地的奏折。
他雖然常常在外人麵前表現自己憂心國事,但是他自己知道,他骨子裏,隻重視兩個字:樂。
他不娶妻,隻納妾。
下屬的賄賂,他本著不收下即浪費的原則,照單全收。
適當的時候,謝丞相還會聽聽小曲,捧一卷書,畫一幅山水,胡塗幾筆書法,其名曰:陶冶。
既然謝臨隻重樂,不重國事,那自然是自己怎麽高興,便怎麽來。
不能站著,那便躺著。
謝丞相那日之後,便以修養為名,行懶之實。早朝時,別的大臣都去上朝了,他依然躺在床上,懷裏抱著綺羅,或者淑霞,或者墨兒,或者某一天去勾欄裏再弄一個麗的窯姐兒來。
玉溫香,好不快活。
謝臨早不起晚不起,偏偏就等到早朝差不多散去之後,才起床梳洗。
外人傳言,謝丞相與皇帝對著幹,已然習慣了,隻是可憐了我們這些下屬,常常不知如何是好。
一個站錯隊,可是要殺頭的。
不過,朝中畢竟有眼睛如明鏡兒的,與他們關係好些,便過來提點幾句。
這謝丞相,畢竟是三朝元老,朝中重臣。先皇臨走時,特命謝丞相為輔政大臣,太子太傅,皇帝恩師,又是丞相,雖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然而實權卻在謝丞相手中。
謝丞相咳嗽一聲,在地上跺上一腳,便是朝野震,謝丞相一言,比聖上開十句金口,還管用。沒見前幾天,皇帝說隻說要發病增援邊塞,便被謝丞相一句就給駁回了,皇帝雖然當時臉不好,但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可見謝丞相手中的權力,隻怕比皇上還要大。別看皇上現在威風,若謝丞相不滿意,那當今皇上的皇位,恐怕也……
輔政大臣看著皇帝不順眼,著把皇帝毒死了,再換一個新的,又順眼的,這在史書上,也不是沒寫過。
這明眼人說話,就是一針見。瞧這話,都不用說完,聽者臉上的,便瞬間褪盡,刻畫謝臨刻薄的臉,可謂是木三分。
那明眼人還說,不必多時,皇帝便得把這位勞苦功高的臣子,用八抬大轎,請回來。
萬兆皇帝明重謀,缺了謝臨,就像了一條胳膊一條。
了胳膊和,不就倒了,癱了,不了了麽?
這話就是這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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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真被這明眼人給說中了。
不過,他隻說對了一半。
當日裏,皇帝正打算發了聖旨,宣謝臨進宮麵聖,謝臨卻剛從床上下來,走了一兩步,就“哎喲哎喲”直喚,口中痛呼自己渾都痛,尤其是腰部下方最痛,那二十大板,恐怕已經打得謝丞相殘廢了似的。
宣讀聖旨的宦無奈,隻得回去稟報。
陛下自然龍大怒,然而思及謝臨無賴的脾,又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奏折,明重謀咬了咬牙,吩咐抬頂轎子過去招呼,務必把丞相大人“請”回來。
如果一頂轎子不行,就兩頂轎子,兩頂轎子不行,就三頂轎子……
明重謀雖然急親政,然而他接政事的時間畢竟尚短,許多事,還十分不悉,謝臨又是臣子中,唯一對這些有過理經驗的。在數夜裏,試圖自行批閱奏章之後,明重謀終於承認,此時自己的能力,還不足以獨立理政事。
一頂轎子,謝臨沒來,明重謀還覺得,以謝臨的脾氣,尚在理之中;兩頂轎子的時候,明重謀還覺得,尚可接……
然而八抬大轎,謝臨還不來,聖上便怒了。
“謝臨呢?”明重謀沉聲說。
聖上的龍威,這些下屬自認沒有謝丞相的膽魄去忤逆頂撞,隻得抖地回話:“謝丞相說——”
“八‘抬’大轎把臣抬進宮裏?臣並非人,嫁不得陛下,也並非男寵,不起這八抬大轎的大禮,陛下如此行事,豈不是要天下人皆稱,陛下以斷袖之待謝臨,謝臨乃是佞幸之臣,當不得相位。既然如此,那臣……不如請辭還鄉吧。”
宦將尖細的嗓音盡量得沙啞,模仿著謝臨的語音語調,倒也惟妙惟肖。
隻可惜聖上缺如此閑,去欣賞對方的表演。
“你去問謝臨,他到底要朕如何?”
過了不久,宦將謝臨的原話帶回。
“臣聞古人雲,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臣隻問陛下,陛下要臣幫陛下何事?陛下不親自來講,恕臣愚鈍,不明聖意,隻好辜負陛下厚,若陛下不允臣請辭,那便允臣致仕,亦是一樣。”
(致仕:臣子退休回鄉)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朕倒是正愁無人所授朕親政之能,先皇登基晚,卻又去得早,早些年,皇帝是以做能安邦定國的將軍為夢想的,理政事,確實並非他所擅長。若是能有能人願意細心傳授,朕自信能坐穩皇位,做一千古明君。
然而這謝臨,卻是佞幸之流。隻怕不得朕不懂政事,好任其圓扁。他可當真有如此好心?
二十二歲的明重謀,不將古人名言警句,細細咀嚼數次,沉半晌,方才下了決定。
這是一個足以影響他的一生,和謝臨一生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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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臨當日,正在自家裏的戲園子裏聽戲。他左手邊,侍妾綺羅,正給他捶,後,淑霞正給他扇扇子;右手邊,墨兒正給丞相大人撥了葡萄皮,纖纖玉手,一點點地喂到他裏。謝臨似乎吃得正高興,墨兒的玉指輕輕放在他的邊的時候,他連著葡萄和手指一起吞了。
紅豔的舌頭,卷了葡萄,意猶未盡似的,潤的,吮吸著墨兒指尖的。丞相大人目迷離,眼眸微彎,似含笑意,也不知是在看戲,還是在看人。
明重謀來到丞相府,見到謝臨的時候,便看到他是這般模樣。
這便是三朝元老,過去的太子太傅,現在萬兆朝的丞相,由先帝免跪禮的謝大人,謝臨?
這般慵懶恣意,任妄為,驕奢逸的模樣。
這簡直……簡直……
簡直不統!
明重謀尊貴的大腦裏,充斥著“不統”四個大字,以及蓋在“不統”四個字之上的更大的兩個字,“謝臨”。
紅豔的舌頭,在手指上,迷離的眼波,便是宮中最子的眼睛,也及不上那雙眼睛萬分之一的風……
風?
明重謀險些咬斷了自己的舌頭。把這樣富有韻味的兩個字,套在這個二十六歲的男子上,明重謀隻覺“風”兩個字也被嚴重侮辱了。
他當即在腦海裏把所有的“謝臨”二字重重劃掉,然後重新填上新的兩個字。
佞!
明重謀幾乎要後悔,此時此刻,來到這不靠譜的丞相大人麵前了。
他是我朝重臣?
我朝沒亡國,純屬萬幸!
一旁的侍正要高呼“皇上駕到”,便被明重謀一掌拍了出去。
明重謀早年隻想做一個將軍,征戰沙場,建功立業,練就了一好武藝,此刻心裏不痛快,又恰逢那侍倒黴,兼不懂得察言觀,便做了明重謀的出氣筒。
侍重重地跌出去,撞到不遠的樹,再著樹摔下來,樹葉發出“嘩,嘩”的聲音,驚了丞相府愜意地數個人。
戲曲瞬間停下,謝臨的三個侍妾都是見過聖的,此刻紛紛驚慌失措,便要跪下叩首給皇帝見禮,口中也差點就要高呼“萬歲”。
謝臨忙手阻住,低聲道:“陛下微服出巡,是要藏份的時候,你們怎可直呼萬歲,使陛下份暴?”
淑霞三位姑娘立刻恍然大悟,便隻是微微一福,算是見過禮了。
明重謀恨不得又在那心裏那一排排“佞”的字上再刻上無數個“恨”字,再寫上無數個“殺”字、“斬”字,“絞刑”、“鞭”、“大卸八塊”……
好你個謝臨。在丞相府又無外人,便是讓眾人知道朕是皇上,又是如何?
你分明就是不想讓你的侍妾給朕磕頭見禮!
謝臨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他的侍妾們聽到,也剛好讓皇帝聽到,自然一旁的戲曲班子就也聽得到。這氣宇軒昂,麵相英俊的男子,竟是皇帝。
明重謀看到戲班子眾人磕頭見禮,這才消氣了三分,目看向謝臨,冷冷道:“謝丞相,何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朕來卿府上,正是想了解了解。”
謝臨這才一揖到地,“陛下有心向學,臣甚是欣,然此事卻急不得,陛下不妨與臣,詳談。”
明重謀環視一周,一幹閑雜人等看著朕學批奏折,理政事?
確實不妥。
他便點了點頭,謝臨這才招呼明重謀進書房。
明重謀當先一步一門簾,踏進門來,卻見覺兩個溫香玉的子,靠到他前,以那波濤洶湧的,著自己口。
明重謀正是氣方剛的年紀,這點刺激,當即讓他氣上湧,英俊的臉,剎那間紅了,不怒聲回頭道:“謝臨!”
謝臨並未走進門去,明重謀甚至連他的影子也看不見,便知這人為了避嫌,離得甚遠。
明重謀推開口的兩個人,們卻眼波朦朧,神智迷糊,又了過來,明重謀不由驚怒非常:“謝臨,你這是什麽意思。”
隻聽門外謝臨悠悠道:“陛下放心,臣自是為陛下著想,這二乃為練陛下心之用,若陛下抵其,則可見陛下心平靜,不以喜,遇事如泰山崩於麵前而不改,如此這般,陛下理政事,自是迎難而上,難者,亦是不難。”
這隻“老”狐貍!
明重謀心中暗罵。
二十六歲的謝臨,相比小他四歲的明重謀,自然算是老的。
明重謀自覺沒罵錯,又看了看懷裏的兩個尤,心忖誰知道這兩個人是不是家清白的,若是我了們,卻生下了不明統的皇子,豈不是……
謝臨似乎知道明重謀心中所想,又接著道:“陛下寬心,此二已被臣迷心,其中一個,是鎮遠威武大將軍之侯韻薇,另一個,是吏部尚書之史紅藥,保證家清白,春心未,陛下若是了們,收進宮來,實則對自己有益,而無害,陛下可慢慢思量,修治國,或是拉攏權貴,哪個更為重要?或者,”謝臨笑了一聲,接著道,“食,也,臣亦不怪。”
一個是天下兵馬大將軍之,一個是吏部尚書之,朕若將將們收到宮裏,人亦得,勢力亦得,確實有益,而無害。
謝臨又笑道:“們的服是臣的妾所,臣絕對半分未見們的,陛下盡可放心,若陛下不想要們,此二已被臣下了藥,神智模糊,陛下即便了們,們也不會知道,了們的男子,到底是誰。”
明重謀心中震怒,切齒道:“好你個謝臨,倒是什麽都讓你給想到了!”
謝臨鄭重道:“臣為丞相,自然希冀天下太平,陛下貴為天子,一言一行全表天意,臣自然不得不考慮得,多一些。”
“好,好,好,很好!”明重謀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可見已怒不可遏。
謝臨,你既然如此考慮朕,朕自然,也就卻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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