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州城下，兵臨數十萬蕭家軍。

從城頭往下看去，黑一片，戰旗凜冽，上面那個蕭字兒狠狠撞進裴老三的眼眸，刺得他眼睛疼。

裴政忙將遠鏡挪開，臉不太好看。

禹州城已經收了楚北檸的囊中，也是奇了怪了，青龍軍不是很能打嗎？

怎麼上桿子投降，玄鶴到底是怎麼治軍的？

他還以為玄鶴的青龍軍在禹州布防能抵擋一下楚北檸，結果薛福那老賊連三天都沒有堅持下去，竟是直接將城門打開，聽說還親自設宴請楚北檸吃了一頓羊鍋子，那老賊！

好嘛，這下子力全部給到了他這邊。

朝廷讓他帶赤焰軍防守隴州城，現在裴家也了一團。

大哥失蹤了，之前不是還準備和楚北檸私奔的嘛，如今楚北檸打得正酣，大哥連個面兒都不了。

老爹更是瘋瘋癲癲的被人送回到了楚家，整個人都廢了，神智不清，說話語無倫次，還喜歡吃生像個怪一樣。

娘瞧著爹變了這個樣子心如刀絞，可一個不小心爹就逃出府，大街上那麼多人，不停地嗚嗚呀呀喊著笑著說自己殺了自己的兒子，還說想要弄到寶藏造皇帝的反。

娘實在無奈擔心他禍從口出，直接將他鎖在了單獨的院子里。

四弟雖然執掌了裴家的庶務，可總像是魂不守舍一樣，不就離開京城，也不曉得去哪兒，神神干啥。

覺整個家族的重擔直接落在了他的肩頭，此時還要和楚北檸那個人對戰。

若是別人，他定然也不怕，大不了開打。

可楚北檸那廝本不講武德，他現在是真的怕了。

裴政垂首細細挲著掌心中的遠鏡，這玩意兒還是上一次楚北檸送給他們幾位大將的。

“將軍！將軍！叛軍送信來了！”傳令兵疾步走了過來半跪在了裴政面前。

裴政接過了信，打開一看，頓時臉劇變。

“大哥？”

裴政委實沒想到這封從楚北檸那邊傳過來的信居然是大哥寫的，大哥的字兒練得很是霸氣，非常有識辨度。

他絕對不會認錯，忙垂首看了過去，登時瞪大了眼眸，抬眸看向了楚北檸軍帳的方向。

好家伙！大哥居然就在對面？

這可咋整？

“大哥，你到底在搞什麼？”

裴政一把將手中的素箋了團，來來回回踱著步子，心頭焦躁萬分。

許久才停住了腳步，重重嘆了一口氣：“來人！備馬！”

“主將，您這是要去哪兒？”邊的護衛傻眼了，三爺啊，這可是打仗呢，半道兒逃走不妥吧？

裴政沒好氣瞪了他一眼：“能去哪兒？去對面！”

所有人都倒了一口冷氣。

公開投敵？

楚北檸坐在中賬里，擺了滿滿當當一桌子的酒菜，還將蕭家地宮里挖出來的陳年酒也提前斟滿了杯子。

隨后看向了靠著椅子坐在那里的裴朝，到底是之前底子不錯，傷了那個樣子還能過來。

此時他還不能隨意走，不過基本的抬手，坐臥這些簡單的作都能做了。

雖然骨頭慢慢在長好，可被裴翰駿震斷了的經脈作為外科醫生也無能為力，不過平日里做點兒不重的活兒也是可以的，練劍……實在是沒法子了。

真的是已經盡力了，幾乎所有的好藥都用在他上了。

自從從地宮里出來，裴朝和楚北檸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抑沉悶了起來。

畢竟中間隔著裴翰駿，不管二人怎麼無視，那個人是裴朝的親爹，是被楚北檸斷了手腳的仇家。

裴朝此番微微垂眸，手中把玩著一只普通的酒盞，他見識過的好東西多得多，此等質地過去他絕對看不上眼，可此番卻像是遇到了絕世珍寶一樣。

楚北檸覺他想要給這一只杯子包漿了，還是先開了口。

“好些了吧？”

“嗯，”裴朝應了一聲，棱角分明俊朗的臉頰更顯出了幾分清俊，瘦得厲害。

得知自己了廢人，自殺了幾次都被楚北檸防住了，如今跟著楚北檸一路打到了隴州城下。

這一路上，他就像是游山玩水，這個人卻出生死。

他從未經歷過這麼尷尬的境地，他好得也是大晉的戰神將軍，當年麾下幾十萬人，如今跟在一個人后討活命。

“藥記得吃，不要不吃藥，吃藥才能好快一些，”楚北檸有好幾次真想扇他，那麼大一個人使小子不吃藥，還把藥盞打碎，差點兒傷口染死翹翹了。

氣不過，怕他死了，命人將他捆了幾天，這才消停了點兒。

這幾日終于正常了，楚北檸也松了口氣。

“嗯，”裴朝點了點頭。

楚北檸嘆了口氣：“你大可不必出面勸降，隴州城不出三日便能納我麾下，你不用擔心。”

裴朝角勾起一抹嘲諷，退去了霸氣威嚴的長公子，乖巧的像是鄰家的小貓咪，便是這一抹酸楚的笑意也帶著幾分絕。

“我不擔心你，若是我猜的沒錯，初元節你能在宮城里過。”

楚北檸一愣：“裴將軍抬舉我了。”

裴朝輕笑了一聲：“我是擔心我三弟，他那個豬腦子算計不過你，我擔心他被你玩兒死了，今日請他過來喝一杯，和他待點話兒。”

“同時也求你放他一馬，我的那些弟弟們不壞，也是明事理的。”

“我說話他定然聽的，如今既然已經定局，沒必要再死那麼多人！你收編了赤焰軍后，給他口湯喝別死他。”

“還有……裴家可以不要侯爵這個爵位，你做了帝后還請手下留些，降爵收回封地削減兵權，怎麼都就是留條活路給他們，讓他們做個普通人就好。”

“我五弟裴崢是個沒心眼兒的莽夫，我三弟是個喜歡無大志的將才，我六弟七弟還小過去的恩恩怨怨發生時，他兩個都還沒生出來呢。”

“我……”裴朝說話說得有點兒急，咳嗽了一聲。

楚北檸端起茶盞送了過去。

裴朝道了聲謝，抬眸看著楚北檸：“我知道我對你提這些要求很過分，可看在我曾經也為你死過幾次的份兒上，看在我二弟為你三妹犧牲的份兒上，你給他們一條活路，嗎？”

楚北檸眉頭狠狠蹙了起來，垂首看向了面前擺著的酒盞，突然笑了出來。

雙臂抱肩看向了裴朝：“朝哥，你這是給我留言呢？給不給他們活路，那要看我的心了！”

朝哥兩個字兒從里喊出來，裴朝頓時松了口氣。

這個人他早看了，看似挑起了天下紛，其實最討厭。

外突然外面傳來陳忠的聲音。

“啟稟主！裴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