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江南楊柳岸上，青瓦屋檐之下，層層暖和。

一位十五六歲的年在下緩步前行，時而佇立，時而漫步，倒是顯出一派愜意。

“喂，喂，小公子……”一道俏生生的聲音從郁郁蔥蔥的樹頂里傳了下來。

恰好走到樹下的年停下了腳步，他抬起頭來，便看到一張從樹葉里鉆出來的如花小臉蛋，那是一個明的小姑娘，約莫十歲。

的角輕輕翹著，眉眼像是天生帶著微笑的弧度，讓人只是看著就打心底得歡喜。纖細巧的眉眼，小小的笑容酣甜又沉靜，臉頰上還帶著些許汗珠，晶瑩剔，像是一朵在下盛開的花，得讓人止不住地嘆息。只是年紀尚，這份姝還很青。

年愣了一下，卻也沒有驚詫，只是靜靜地站著，等待著小姑娘的話語。

但那小姑娘卻仿佛是忘記了要說什麼，只是呆呆地看著他。他不知道自己在小姑娘的眼里是有多麼驚艷。

下的年，只是著了一家常的青衫，因是未及冠，故而一頭墨發用發帶扎起，或許他還有點不舒服，那張清瘦俊秀的臉帶著些蒼白，可這一分蒼白更顯得人我見猶憐，在小姑娘的心底，只覺得這人可真真就是書上說的芝蘭玉樹，道不盡的清俊雅致。

“小姑娘，請問有什麼事嗎？”年見人久久未言語，這才開了口。話音沉沉，卻如玉珠落盤，悅耳聽。

那小姑娘眨了眨雙眼，仿佛大夢初醒，稚氣的臉上無端浮起一抹暈紅，很是不好意思地道：“小公子，能不能麻煩您幫忙找一個木梯給我？”

“嗯？”年愣了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那個，我一時胡鬧，溜出來的，路中見樹上野果可，遂就上了樹，可思量不全，這，上是上來了…嗯，卻是下不去了…我若再不回去，只怕要累著阿青被罰了…”小姑娘說著說著，聲音愈發低落，面上滿是擔憂與愧。

年微微一笑，看了看四周，輕聲道：“這兒離莊子還有一段距離，要找木梯，得要去莊子里，來回怕是還要一段時間，要不，你跳下來，我接著你。”

那小姑娘一驚，急急地擺了擺手道：“別別，我這要是跳下去，要是壞你了，可怎辦？”

年郎那一的清雅，如琉璃，如白釉，如青瓷……總而一句話，在小姑娘的眼里，那就是不得蹭不得的漢白玉。

年郎見小姑娘一臉的惶恐，不由得會心一笑，他張開手，道：“別怕，我不是紙糊的，你這麼小小一只，不壞的。”

小姑娘可勁兒搖著頭，拒絕道：“不行不行，我可沉可沉了，阿娘都說我是小彘呢。”

“可若是再耽擱下去，天就要黑了，屆時你的阿青可要罰了。”年郎難得出年心地打趣道。

小姑娘皺著眉頭，左右為難，想了想，為難地道：“那我試著爬下去，若是半途掉下去，應也不要，若摔得厲害了，就煩請小公子幫我喊人吧。”

此時的小姑娘倒是忘記了，若摔著了，只怕的阿青被罰得會更厲害。

年郎倒是沒想到這小姑娘竟然想出這麼一個法子，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見那小姑娘已經背對著自己開始從樹上往下一點點挪了。

“小公子，你可千萬別來接我，我子敦實得很，摔不壞，要是壞你了，那可就是罪過了。”那小姑娘爬到一半，手腳就開始發抖，樹太大，的手很小，要拽不住那糙的樹皮了。只是這時還不忘咬著牙叮囑著樹下的年。

忽而的手一抖，終究是拽不住這樹皮了，整個人往后翻下去，登時閉上眼，手捂著臉，小姑娘還是的，想著摔著哪也不能把臉傷了。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如期而來，悄悄地睜開眼，大而水靈的眼睛從張開的手指里看出去，卻見一張笑近在眼前。

這張臉笑起來很。

清雅俊致的眉眼舒展開來，略微有些慘白的雙微微翹起，如星子一般的眼眸，彎出了優的弧度，靜靜地看著，仿佛空中灑下的點點。

芝蘭玉樹，君子端方，卻又瑰麗淺，說不清的風月無邊。

“好了，沒事了，別怕。”年只以為小姑娘是嚇到了，輕聲安道。

這一出聲，就將看人看呆了的小姑娘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在年的懷里，年的懷抱有點涼，帶著若有似無的藥香味。

小姑娘急忙掙下來，一落地，就細細端詳了一番年，見他姿拔，不似被自己敦實的子壞的模樣，這才舒了一口氣。

其實小姑娘確實不沉，子小，只是臉上尚未褪去的嬰兒，讓看起來似乎圓潤了一點。

那小姑娘整了整服，沉靜有禮地行了一個福禮，激地道：“皎皎謝過小公子的搭救之恩。不知小公子貴姓，家在何，皎皎回去后定讓爹爹上門謝。”

年笑了笑，擺擺手，道：“舉手之勞，不必在意。”

皎皎搖搖頭，認真地道：“于小公子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于皎皎來說，可就是救命之恩。”

年沉默了一會兒，卻還是沒有回答皎皎的問題，只是忽然開口道：“小姑娘，似乎有人找來了，不知是否是找你的？”

遠遠的，似乎有吵雜的人聲傳來，只是聽不清喊的什麼，可是皎皎立馬聽出了自個兒侍阿青的聲音，那聲音里帶著哭腔。

皎皎一聽，就知道，定然是自己任妄為讓爹爹發現了。也顧不上再詢問年的住址，正想順著聲音跑回去，卻又停了腳步，踟躕地道：“小公子高義，施恩不報，那皎皎也不勉強小公子，只是不知小公子的名諱，好讓皎皎知道搭救的恩人是誰？”

年郎笑著躬一禮道：“懷瑾，喚我懷瑾即可。”

“皎皎謝過懷瑾公子。”皎皎又行了一禮，聽著阿青的哭聲里已然是帶著沙啞，著急地跑了過去。

“阿青，我在這，在這……”

年看著皎皎一路蹦跶著遠去，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腹間一陣悶痛傳來，隨之是肺腑里的嗆咳引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年低頭捂著，悶悶地咳嗽著。

“公子！”一道黑影從不遠飛竄過來，扶住不斷咳著的年，黑人從自己的袖子取出藥瓶，倒出數顆，忙給年服下。

好一會兒，年才平復了咳嗽，只是放下來的手中一團猩紅，邊也帶著漬，驚得那黑人只想抱著人趕回去找大夫。

年只一眼就猜到黑人的想法，他擺了擺手，手不在意地拭去邊的漬，啞著聲音道：“不礙事，只是一時沖勁，到了腑傷，歇歇就好。”

黑人很是不滿地抱怨道：“公子往后若是想外出走走，還是帶著我吧，有事也好吩咐屬下去做。”

年知道黑人是為自己著想，也不在乎這人話語里的沒大沒小，只是笑著道：“那小姑娘和的仆從們匯合了嗎？”

“公子放心，我讓瑤六跟著了。那小姑娘……”黑人有些遲疑地開口，能到這江南獵場的，且這年齡還這般稚氣的，只怕就是那……

“重九，那就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寧朝的福慧長公主，趙清婉。”年面上的神很淡，他只是遠遠看著已經看不到小姑娘人影的遠方，皎皎是長公主的小字。這位長公主可謂是帝后的心頭，據說甫一出生，就封了公主稱號以及封地。

說道這小字皎皎，那也是寧惠帝深思慮后才取下的，聽說寧惠帝取字皎皎時，恰是月輝正盛，寧惠帝笑著說，月輝皎皎，朕亦有珍寶皎皎，真真是含在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著。

這不，江南南巡，一個皇子都不帶，就帶了一個長公主隨行。卻也不得不說這位長公主雖尚未長，但皇家教養還是很不錯的，縱然是集萬千寵于一，卻也不見半分刁蠻。

而遠去的皎皎不知道，這年本不知道的份，只是道謝的時候隨口說了自己的小字便讓人猜著的份了。而能夠如此清楚知曉這些事兒年郎卻也不是普通人，他正是寧朝六大世家中位居首席的楚家家主的大公子，楚延琛。因著他份特殊，遂雖未及冠，卻也有了字，懷瑾正是他的字。

此次，楚延琛不過是來江南修養，而楚家的莊子恰就在這附近，故而才這麼恰好得遇上了這位長公主。

“咳咳……”一陣風起，楚延琛低低地又咳了數聲。

重九顧不上再談論什麼只急急地道：“公子，起風了，咱們先回去了，您這腑傷還是找蔡先生看看……”

楚延琛嘆了一口氣，道：“好了，回吧，我也累了。今兒這事別和父親說。”

“可家主大人……”重九不敢瞞家主這年的況，聽年這麼說，便有些急。

楚延琛知道父親母親最為憂心他的況，也不想讓重九為難，只淡淡地道：“回去后，我會找蔡先生看看，若無事，便不要驚父親了。”

“是。”重九聽他這麼說，才放心地應了下來。

楚延琛要走的時候，卻又回首看了一眼那早就看不到人影的方向，想著小姑娘的天真爛漫，不由得笑了一下，可惜了……

如今這天下，誰人不知天家外強干，卻不知道這位集萬千寵于一的福慧長公主，往后會是何種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