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原也為選秀之后的冊封預備著,立后準備倒不太費事，主要是姬晟要求太多，既要他們抓籌備,又左挑右挑覺得樣樣都不滿意。

這一拖，立后大典就拖到了六月初。

這時候民間輿論早已統一了，都覺得帝后珠聯璧合、天生一對。

在五月底，薛昌就自請去西陲,早早離開了盛京；謝侍郎倒是還在京中,他留在禮部籌備著立后諸事,事事都很盡心，只是閑下來時還是免不了會有些迷茫與悵然。

倘若姬晟當真不在意容雙是否有野心,那他那些謀算豈不是枉作小人？

帝后大婚之前，云初攜妻宮覲見，妻子孟氏去拜見容雙，云初則去見姬晟。

孟氏是容雙的忠實擁躉,得知容雙要嫁給姬晟時還關起門罵了姬晟好幾天。不過想想就知道了,要是自己朝夕和容雙相，肯定也會深深地被吸引，再也看不見旁人啊！

孟氏很快接這件事。

不過他們剛新婚,這兩個月又一直有大夫登門給云初治,不好提出宮拜見容雙。

最近帝后的婚期近了,再也按捺不住慫恿云初宮一趟。

云初的反應卻很奇怪。

云初明顯不想宮。

孟氏再三問之下,才知道當年云初的本來是能救的,只是容雙把藥給了病重的新皇。

為此,云初鉆了好幾年的牛角尖，好幾年都不曾與容雙說過半句話。

這種況下，容雙當然不可能接納姬晟。

云初覺得容雙遭遇的那些事，甚至連當初一腳踏鬼門關，都是因為他的緣故。

畢竟若不是因為他橫亙在其中，容雙那麼聰明一個人怎麼可能自己往死局里鉆。

早該和姬晟和和地在一起了。

孟氏聽完，也不知該心疼容雙，還是該心疼丈夫了。當初那種況，他們其實都沒有選擇，任誰遭遇那樣的事也不可能心平氣和地面對。

“我們更該宮。”孟氏勸云初，“殿下肯定不會把自己做過的事掛在邊，不會想讓陛下疚自責。但是，做過的事怎麼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這樣的話陛下肯定會心安理得地坐擁江山人，日后說不定還會廣納后宮什麼的讓殿下委屈。殿下做過什麼，我們都該讓陛下知道！”

孟氏勸完云初，云初就往上遞了求見帖子。

孟氏如愿以償地了宮。

見到容雙，孟氏自然高興得不得了，一點都不覺得生疏，開口就是傾訴自己在閨閣之中有多傾慕。

容雙沒想到孟氏這麼活潑熱，不過并不反。有這樣的人陪在云初邊，很高興。

兩個人一見如故，親近得讓兩個小宮都吃醋了。

外面天氣晴好，容雙聽孟氏說很想去見識一下的馬，便帶著們一起去了校場那邊。

以前有匹跟著許多年的火紅馬，可惜當初陣前廝殺得太慘烈，它也命喪黃泉。

去年姬晟曾費心搜羅了一匹長得頗相像的馬給，但再像也不是同一匹，容雙沒挑它，而是挑了另一匹通烏黑的烈馬。

孟氏看得兩眼發亮。

容雙見孟氏顯然也喜歡騎馬，想了想，把姬晟搜羅來那匹火紅的馬送給了。

這馬留著也是徒增傷，不如贈給孟氏好了。

容雙正教授孟氏一些馭馬之法，卻聽有人來報說柳家七娘來了。

底下的人通報完，柳七娘已經風風火火地跑到們近前。

孟氏得意地朝柳七娘笑了，還了紅馬的鬃向炫耀：“這是殿下送我的馬。”

柳七娘氣炸了。

以前這姓孟的就經常和對著干，特別討厭，現在還嫁給忠勇侯，了容雙表嫂。容雙和那麼親近，還送馬，、太氣人了！

柳七娘想要罵人，卻莫名地紅了眼，委屈地看著容雙。

“你送馬！”柳七娘哽咽著說完，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流。

上回進宮學騎馬，都沒送馬！

容雙：“……”

原來姬晟那副小可憐的委屈模樣，竟是柳家脈在作祟嗎？

另一邊，姬晟接見了云初。

對于云初這人，姬晟覺很復雜，畢竟容雙太看重這個表哥了，看重到他本不敢問容雙在心里誰更重要。

連想要解決云初這個“敵”，他都得迂回地來。

不過現在不一樣，現在他要和容雙婚了。

想到這個，姬晟的腰桿直了幾分，很有威儀地詢問云初為什麼求見自己。

云初娓娓將當初的事說完之后，就看見姬晟呆呆地坐在那里不彈。

“陛下？”云初輕聲喊。

姬晟沒回應。

他霍然站起走出勤政殿。

外面天燦爛，遍地是刺目的日。

姬晟只覺一熱氣從腳底下涌上來，讓他一刻都沒法在這里勤政殿呆下去。

取藥的時候沒有別人在場，神醫也早已云游世外，這件事不說，云初不說，沒有人會知道。

不會說。

一個人帶著將士孀來到盛京，路上吃了不知多苦，早已學會一個人面對所有事。

只在夜半夢醒之時偶爾囈語一句“云初哥哥，我好想你”。

當選擇擺在面前，只能選擇放棄一直想找尋的表哥。

那個時候他在做什麼？

他在恨。

他恨肆意妄為，恨野心，恨對他若即若離。

他不知道都遭遇過什麼，從不關心難不難過，只覺得著實可恨。

也從來不告訴他。

從來都不覺得他是一個可以依靠、可以托付終的良人。

姬晟快步走回寢宮，卻被告知容雙去了校場。

姬晟轉往校場。

容雙在騎馬。

邊跟著四個孩兒，一左一右是孟氏和柳七娘，后面綴著的是兩個小宮。們在校場中打馬而行，看起來非常快活，遠遠就能聽見們的歡聲笑語。

本來就該這樣快活。

姬晟沒讓人去通報，也沒走進校場。

他靜靜地站在廊下，看著容雙和幾個孩兒嬉笑，笑容明艷而張揚。

過了好一會兒，姬晟才轉往回走。

校場中的容雙似有所，抬首往姬晟站立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抹玄背影。

容雙沒放在心上，見日頭有些猛烈，怕幾個貴的孩兒曬傷了，邀們一起回去用些茶點。

到傍晚，姬晟才踏著夕歸來。

容雙見慣了姬晟近來喜上眉梢的樣子，見姬晟一直到吃完飯都還心低落，覺有些稀奇。

用過晚膳，容雙照常去沐浴，卻被姬晟跟在后頭一起下了湯池。

接著姬晟全程黏著，一步都不離開。

到睡前，容雙才忍不住問：“你怎麼了？”

姬晟抱著，想說點什麼，又想到云初說的那些事，只能張手把容雙地抱在懷里，眼淚不停地掉，沾了容雙上的。

容雙實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堂堂一國之君，抱著哭算什麼回事？

“有人欺負你了？”容雙沉默片刻，猶豫著發問。

“沒有。”姬晟也只是抱著人的一瞬間忍不住掉眼淚，掉完就穩住了緒。他問容雙，“我早前命人去接將士孤京，這幾天他們興許該到了，有北疆的，有南疆的，也有西陲的。我準備撥人給他們開個書院，保證他們食住行，教他們讀書習武。書院年初已經建好了，你要不要去給他們當山長？”

容雙自然是樂意的，點頭說：“也好。”說完板正姬晟的臉，對上他微微泛紅的眼睛，重新問了一遍，“你怎麼了？”

姬晟不吭聲。

他知道自己還不夠好，還不能讓容雙信任和依賴。

但他不想放開。

他，他會好好學，不會再讓傷心，不會再傻乎乎地當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

“我一輩子都只娶你一個，再也不會有別人。”

姬晟再一次保證。

“從今以后，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都不能阻攔你。”

容雙不是聽姬晟這樣保證，不過男人的話一般都不可信，何況是在床上說的？大多都是說說就算了。

容雙說道：“好，你的話我記住了。若是將來你反悔食言了，那就是君既無我便休，大家好聚好散便是。”

雖然不是非嫁他不可，但既然嫁了，自然不會和別人分自己的丈夫。

姬晟認真許諾：“我不會反悔食言。”

三日后，帝后大婚。

當時有諸國使者前來祝賀，北邊各族也都派了使者前來，私底下慶幸地說這位可怕的將了皇后，應該不會再殺到他們大草原了。

真是太嚇人了啊。

這些北蠻說得真實，西陲、南疆等地的使者聽在耳里，對這場帝后大婚也多了幾分真誠的祝福。

畢竟，這位曾經赫赫有名的長公主能殺到北蠻人老巢，自然也有可能對他們下手。

嫁了好，嫁了好啊。

房花燭夜，姬晟滿懷激地房，剛坐到掛著大紅喜帳的龍床邊，折騰了一天的容雙卻突然捂著干嘔起來。

姬晟嚇壞了，忙人去請當值的醫過來。

醫把過脈，當場伏跪在地，猶豫著該不該說實話。

姬晟催促：“皇后到底怎麼了？是不是你瞧不出來？你要瞧不出來，朕傳喚別的太醫過來看看！”

見姬晟滿臉急切，醫只好如實相告：“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姬晟：“……”

姬晟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他問了許多要注意的事，打發走醫，小心翼翼地手去容雙平坦的小腹。

他們馬上要有孩子了！

等興勁過去，姬晟才想到一件要事。

他們的房花燭夜沒法房了！

容雙見姬晟時而驚喜時而沮喪，臉上的神變個不停，不由有些好笑。

也確實笑了起來。

……

數年之后，皇長子與只晚他一小會的二皇子都開始啟蒙，西陲發生了一場慘烈的戰役，西陲主帥薛昌了重傷、命垂危。

朝中正為新主帥人選吵得不可開，無人發現皇后披甲出城，率自己的得意門生直奔西陲。

事發之后，姬晟被人噴了一臉唾沫星子。

姬晟巋然不。

到傍晚回到甘宮看兩兒子，姬晟才垮下臉。

而他們的雙生子正在甘宮的訓練場里打架。

從小到大他們就知道他們有一個人要姓容，可以去打仗去闖，剩下一個要當苦哈哈的太子。

于是他們從小打到大，表示誰打輸了誰當太子。

這次容雙“親征”，兩小子打得更激烈了，掛了一彩。

見姬晟回來了，兩小子眼淚都下來了，一左一右地拉著姬晟央求：“父皇，你和母后再給我們生個弟弟吧，太子讓弟弟當！”

姬晟：“……”

大兒子又給姬晟扎刀：“父皇，我聽說薛大將軍以前喜歡母后的，是不是真的啊？”

二兒子繼續扎：“父皇，你怎麼能讓母后一個人去西陲，萬一母后被薛大將軍搶走了怎麼辦？”

姬晟怒道：“閉！瞧你們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像什麼樣，都去給我把《論語》抄三遍！”

兩小孩耷拉著腦袋抄書去了。

姬晟還是氣。

他難道不知道嗎？

可想去，他怎麼能攔著？

而且肯定會回來的，就算不想著他，也會想著他們兩個兒子！

姬晟這麼告訴自己，每天依然勤勤懇懇地上朝挨噴、下朝管教兒子，等著西陲大捷的好消息。

這一等就從春等到秋。

王師凱旋。

姬晟親自到城門迎接。

遠遠地，姬晟第一眼就認出騎馬而來的容雙。

手握韁繩、著甲，銀白的盔甲在秋日艷下熠熠發。

整個人也熠熠發。

世間有再多麗的子，在面前都黯然失。

他的皇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