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先不要去想那麼久遠的事，”老人說，“我現在就可以教你，教你怎樣為一名巫。”

……

老人的講述停了下來，起走向灶臺，鍋里藥水的沸騰翻滾著，藥香充滿整間屋子。

狄賴咳嗽了兩聲，看著老人走向灶臺，將藥水倒進碗里。

“你生病了嗎？”狄賴問，“我可以帶你去看醫生，我有一個醫生朋友，的醫非常高超，我還有一個會采藥草的朋友……”

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老人把碗遞給了。

狄賴有些驚訝，又有點，沒有想到老人竟然會專門為熬藥。

于是鄭重地端起碗，吹去上面的熱氣，抿了一口，之后，孩鄭重的表扭曲了：“好燙，好苦。”

在把臉皺一團的時候，老人遞給一個罐子。

這個罐子讓狄賴愣了一下——小巧的罐子里，裝著紅的果醬。

狄賴端起碗，用力地吹涼它，然后大口大口地喝完，又打開罐子，挖了果醬放進里。

這是第一次吃紅果醬，酸甜的味道下了藥湯的苦。

“你和我想的不同。”狄賴把碗放在一邊，小聲嘟囔道。

“什麼？”老人皺眉。

“我是說，你和我想的不一樣，”狄賴提高了聲音，重復著自己的話，“你好像總是聽不清我在說什麼。”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桌上的東西：“總是‘嘭’‘嘭’地……后來，就聽不清了。”

狄賴忽然意識到，上次，老人并不是不理，而是沒有聽見敲門聲，，“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告訴我……”

“很……很有人同我說話，”老人說，“我……會忘記、怎麼說。”

“哦……”狄賴再次難過起來。

傳說里，林塞山脈的老巫婆上天地無所不能，可真正的老巫，獨自住在這個小木屋里，人們不喜歡，卡喀亞們也認為是敵人。

腳不利落，聽力損，視力也在減弱，說話時會無意識地提高音量，看東西時會皺起眉頭。

所有人都以為兇惡且難以親近，所以極和人流，極說話，乃至真需要和人說話時，常常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即使再給狄賴講自己的過去時，也是結結，斷斷續續的。

狄賴努力理解著面前的老巫婆的話，這個老人和傳說中兇惡的老巫婆不同，也和故事里慈祥的老巫婆不同。

狄賴問：“所以，最后，那個老巫婆教了你怎樣為巫，你繼承了的巫和房子，留在了這里，對嗎？”

如果只是這樣，這應該是一個不錯的結局，男人停止了家暴，母親繼續虔誠，孩子找到了朋友。

但很顯然，故事并沒有停止在這里。

“不，”老人搖了搖頭，重新坐回椅子上，“后來，我發現，那個男人……還在打我媽媽。”

……

紅果的季節很快過去了，在森林里的樹葉落了厚厚一層之后，冬天來臨了。

“萬能的班布爾神啊，請保佑我們平安、健康、幸福。”穆麗爾坐在神像前的長椅上，閉著眼睛，虔誠地祈禱著。

和母親一起來到神殿的海拉擺著同樣的祈禱姿勢，卻心不在焉，甚至瞇起眼睛，看班布爾神的神像。

海拉知道科爾里奇國最大的班布爾神像在首都費爾頓城的大神殿里，但面前的神像已經是見過的，最大的石像了。

班布爾神手持利劍，威風凜凜地看著自己的教徒。

海拉想：這真是太奇怪了，人們都信仰班布爾神，但班布爾神卻只是個石像，人人都恨巫，巫卻是真實存在的人。

“咳。”邊的母親輕咳了一聲，海拉馬上閉上眼睛，繼續祈禱。

祈禱之后，神殿里的神像往常一樣講解班布爾神的傳說。班布爾神是神明，神明的傳說只存在于過去，人們的口口流傳和記錄中，除了大神殿主教偶爾聽到神諭之外，很難再有新的變化。

所以神每天都在講同樣的故事，每年、每月、每日都在重復，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鸚鵡。

海拉聽著聽著，思想又飄到了森林里。

于是，在禱告結束之后，海拉便找了個撿柴火的借口，想要離開。

“海拉！”穆麗爾皺著眉，拽住了自己的兒。

海拉停住腳步的，看向母親拉向自己的手。

“媽媽，你的手腕怎麼是紫的？”孩問。

穆麗爾猛地回手：“可能是凍的吧。”

“可是……”

“沒有可是！海拉，我之所以忍耐，都是為了你和這個家！”穆麗爾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在不自覺中提高了，看了看四周，重新掛上笑容：“不要和大人頂，也不要管大人的事，海拉。”

“哦，那我多撿點柴火回來，讓家里暖和一點吧。”海拉出了一個笑容，像以往一樣，當轉過頭時，那個笑容就消失了。

沒有等母親再說什麼，大步向森林跑去。

現在是冬天，海拉就很難再以摘野菜和蘑菇的理由去森林了。

往年的冬天，海拉都會在家里和母親一起做點小工藝品添補家用，但是今年冬天，在家里的時間變得分外難熬。

覺自己和母親都在一個發的臨界點，們兩個都帶著虛假的面，以至于和母親相的每一秒都像是一種煎熬。

海拉跑出城市，爬上了山，干枯的樹葉被踩在腳底，發出細碎的聲音。

經過幾個月的洗禮，海拉已經對山路已經很了，現在不需要老人帶路，也能找到巫的木屋。

老人第一次看見海拉自己跑來時十分生氣，因為一不小心，這個孩就會被那些埋在地下的東西炸飛。

海拉并不在乎，笑嘻嘻地說：“死就死吧，死在你的巫下，比其他死法好多了。”

老人會因為海拉的話而更加生氣，但最終，還是會讓海拉進的屋子，為準備味的食，教想學的巫的知識。

海拉知道老人總是在等著自己，因為巫的小屋總是很溫暖，壁爐里燒著火，桌子上擺著心準備的食，和所有與學習相關的材料。

老人有許多手寫書，據說那些都是世世代代的巫們傳下來的，只是海拉不認字，也不知道上面寫著什麼。

但是海拉并不在乎，因為對那些書上記錄的東西并不興趣。

只想學自己需要的——那個會炸的東西。

當表現出對炸藥的偏時，老人非常驚訝。

“你為什麼不學醫？”老巫婆問，“醫可以救人的命。”

海拉說：“我不想救人的命，我只想把那個人炸飛！”

“那個人？”

“我爸。”海拉恨恨地說，“他總是打我和我媽媽。”

“他一直那樣做？”

“……不，”海拉的聲音沉了下去，“他現在只打我媽媽。”

發現穆麗爾上的傷并不困難，雖然隨著天氣漸冷，那些傷被藏在服下面，但帶著傷的穆麗爾表現總是有些不同，被撞到的時候會忍不住蹙眉，或者倒吸一口氣。

往年的冬天，也是穆麗爾挨打最多的時候。

派羅在外面做一些力活，而這些活到了冬天會減，于是派羅待在家里的時間增加了，收也會變。

若是父親不在家，家里就會很平靜，而一旦他在家，家中就充斥著低氣。

派羅也能到這點，所以他總是罵罵咧咧，出一副不順心的表。

當他找不到穆麗爾和海拉的錯時，表也會變一種錯——“我為了養你們，在外面辛辛苦苦掙錢，夠了氣。而你們呢，就給我看這張喪氣臉？”“你們兩個聯合起來瞧不起我是嗎？”

這個在外人面前老實、憨厚、對所有人笑臉以待的男人，只敢在家里對妻揚起拳頭，把外面到的所有的氣都撒到妻上。

但他本又是怯懦的，所以他才會在海拉威脅自己之后，收斂自己的暴力行為，背著兒打妻子。

海拉不知道穆麗爾想不想讓自己發現那些傷，母親表現得很奇怪，似乎想裝輕松的模樣，但有時候也在海拉面前出痛苦的表與作，然后觀察海拉的反應，若是海拉詢問，會說“沒什麼，不用擔心”，仿佛海拉問了什麼多余的問題。若是海拉不問，又會生氣，甚至會對海拉挑刺，責備“我都這麼辛苦了，你為什麼還在懶”。

海拉不知道怎樣做才能讓母親滿意，似乎無論怎樣，母親都不滿意。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殺死那個男人了吧。海拉想，如果媽媽阻攔我，我就不告訴。

也許等我做完這一切以后，媽媽就會夸獎我。

“我喜歡那個炸的東西，它能把那個垃圾炸碎片……”海拉說著說著，忽然意識到自己暴了太多暗想法。

海拉猛地抬起頭，觀察巫的表，害怕巫出像母親一樣的表。

老人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海拉。

海拉便繼續說了下去：“其實、其實……我認識蘑菇，那天籃子里的毒蘑菇，是我故意放進去的。”

揪著自己的服：“你說森林并不是只有饋贈，可是那些毒蘑菇，對我來說，也是饋贈。”

當然，知道毒蘑菇沒有用，最開始，是穆麗爾帶著一起上山，教什麼野菜好吃，什麼蘑菇有毒不能吃，而后來海拉獨自上山，每次回家，穆麗爾也會挑選籃子里的東西，清洗它們。

那次不是海拉第一次在籃子放毒蘑菇，但沒有一個毒蘑菇進到派羅肚子里。

“我想毒死他。”海拉恨恨地說，“只要他死了，就不會有人打媽媽了。”

希派羅消失，希他永遠不要出現在自己和母親面前。

“哎……”老巫婆嘆了一聲，說道，“孩子，這件事不應該由你去做。”

“那應該由誰做呢？誰能救我和媽媽呢？”海拉問，“我是媽媽的兒，自然應該由我來救媽媽。”

“如果你失敗了呢？”

“不，我不會失敗，我會和他同歸于盡，只要我和他一起死，媽媽就能自由了。”

那男人會死，拖累了媽媽的自己也會死，而媽媽會獲得新生，同時還會懷念那個為自己奉獻出生命的兒。

海拉覺得這是個比自己活下來更好的結局。

“你不應該這樣想，孩子。”老人出了悲哀的表，對著海拉張開雙臂，“來，讓我抱抱你吧，我的小姑娘。”

海拉撲進了老巫婆懷里，著巫婆的手在自己頭上輕輕。

巫婆的手皺得像大樹的枝干，糙卻溫暖。

“好吧，我會教你怎樣做□□。”巫婆嘆道，“但是我們得小心，那東西非常危險。答應我，在你為一名優秀的巫，練掌握它之前，不要隨意使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