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上了畫舫的止歌，正隔著一張矮幾與一直未麵的蕭靖北著話。

矮幾上已經由船娘奉上了剛沏的香茗，微的水汽蒸騰而起，讓兩人的麵容顯得有些模糊起來。

“方才在湖邊那個人……”

因為要避著人，方才蕭靖北一直呆在畫舫二樓沒出來，隻隔著窗戶的隙看到止歌與一名男子著話，卻並未看清那人的樣子。

隻是有些覺得，那人和止歌話時神態很是親昵。

他本意是想問問止歌與那人了些什麽，但話才出口便有些後悔，在這時候問起這個，怎麽都顯得有些突兀。

口氣好像與那抓的妒夫有幾分相似……

想到這裏，蕭靖北耳又是一熱，一時間連那張冷臉都有些繃不住了，連忙端起麵前的茶盞，都顧不得燙，便猛灌了一大口。

止歌有些奇怪地看了蕭靖北一眼，道：“不過是個有些犯傻的路人，了幾句話而已。”

蕭靖北聞言便鬆了一口氣。

不過隨即又微微皺眉，他這是為何會覺得鬆了口氣？

一時之間倒也理不出個頭緒來，便轉念想起了今請止歌前來之事。

止歌今是應蕭靖北的邀請前往蕭家在離湖畔的別院勸蕭立的。

蕭靖北早前就知道，若是蕭立神智清醒過來的事泄出去，恐怕整個安國公府都會隻有死路一條。所以早在那之後，他便以利於蕭立養病為由，將蕭立送到了離湖邊的蕭家別院裏。

蕭靖北對蕭立如今一心求死的狀態非常擔憂，所以那從威遠侯府回去之後，便一直在加安排讓止歌去看蕭立之事。

隻是，止歌如今畢竟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若是隻一人進蕭家別院的事落在旁人眼裏，恐怕又不知道會傳出多難聽的流言來。

所以蕭靖北才特意安排了畫舫在離湖邊上接止歌，劃過離湖直達蕭家別院的後門。

趁著在船上還有些時間，止歌問起了蕭立這幾的狀況：“安國公這幾怎麽樣了？”

提起蕭立。蕭靖北麵上便是一黯。好半晌才低聲道：“父親一心求死，若不是這幾我都守在他邊，恐怕……”

本就是久病未愈之人，早就被這些年的病痛虧空了。若是還不吃飯不喝藥。恐怕不出五。蕭立這條好不容易才撿回來的命就得又還給閻王爺。

想到這幾父親眼中的死氣，蕭靖北心中便是一慟，若不是為了他。父親又何至於此。

止歌聞言輕輕一歎，若是不解開心結，恐怕安國公是不會有求生的意誌的，而人若是自己沒了求生意誌，那哪怕被人照顧得再好，也隻不過是一能呼吸的軀殼而已。

畫舫一時之間便就此陷沉默，直到畫舫劃過整片離湖，停在一棟臨湖的宅子邊。

離湖附近因為地段好，風景佳，能在湖邊上占一棟宅子的，向來都是京城有名有姓的權貴，蕭家這棟宅子，還是當初大武朝建立之後趙南賞賜的。

周語然嫁進蕭家這麽多年，一直沒往這宅子上心思，隻是一直未能如願罷了。

這次蕭靖北以養病的名義將蕭立移到離湖這宅子裏，周語然本來也想跟著來，還得好聽是要更好的照顧蕭立，卻被蕭靖北直言拒絕了。

如今的蕭靖北可不是當初年時隻能被的蕭靖北了，一次次自周語然和背後的承恩公府逃得命，他早就已經長到足以與周語然對抗了。

更何況，如今蕭靖北還任了錦衛北鎮司的鎮使，手中握著的權柄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周家也不得不有些顧忌。

這宅子本就是賜的，蕭立當年接手之後亦進行了一番心改建，裏麵風景確實別致，據當年的安國公夫人就十分喜歡這裏，甚至在孕有蕭靖北時幾乎是一直住在這裏直到生產的。

止歌下畫舫時，蕭家宅子的後門已經打開了，門口還站著一名老管家，和兩個看著有幾分機靈的廝。

能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裏，那必然極得蕭靖北的信任。

看到首先下來的止歌，無論是那老管家還是兩名廝，麵上都突然變得激起來，尤其是那老管家，甚至還突然紅了眼眶，一副欣不已的樣子。

迅速往前幾步迎上止歌與蕭靖北，那老管家一邊用袖抹著眼淚，一邊殷切地看向止歌，不時還點點頭，但開口時話卻是對蕭靖北的：“世子爺，這位姐是？”

等著蕭靖北的回答時，老管家眼中滿是期盼。

蕭靖北一窒，頓了一下才道：“秦伯，這位是威遠侯府家的大姐，來這裏是……”

麵前這位老管家姓秦，大家都喚他秦伯，是蕭靖北早逝的母親給他留下的世仆，這些年來，秦伯幾乎是在用自己的命來護著蕭靖北，如果沒有這些以秦伯為首的世仆，恐怕蕭靖北本就不可能完好無損的走過當初那段充滿著危險的長之路。

所以，對秦伯這些一心為他著想的世仆，蕭靖北一向是極為尊敬的。

蕭靖北知道秦伯眼中的期盼是什麽意思，因為安國公府如今的那位繼夫人，京城有兒的人家從來沒有想過要與蕭家結親，哪怕蕭靖北無論是相貌還是才幹都超出那幫京中紈絝太多，但結親家結的是兩姓之好，若是兒嫁過去隨時都有可能要守寡，兩家恐怕結親不反要仇，這樣的事自然沒有人願意做。

一來二去之下，蕭靖北的婚事便就這樣耽誤了下來。

如今安國公府這些忠心的世仆最關心的。無非便是蕭靖北的婚事，眼前這位秦伯甚至不隻一次的過，若是能親眼看到蕭靖北親生子，哪怕將來黃泉路上見了夫人，也總算是能有個待了。

這些年蕭靖北不僅從來沒在親事上費過心思，反而沒與聞家和寧家的兩位公子一起頭，秦伯心裏可始終提著一口氣。

聽京城裏如今盛行男風，若世子爺也在一時糊塗之下走上這條不歸路，那……

因為這個，秦伯這些年可沒犯愁。甚至還想過。若世子爺真的走上那條不歸路，他該怎麽做才能將世子爺規勸回正道來。

不過，如今見到止歌，秦伯早前的擔心便都扔到了爪哇國去了。

呸呸呸。以後誰要是再敢揣測世子爺是不是有斷袖之癖。他老秦一定讓他好看！

瞬間便笑得見牙不見眼的。秦伯異常親和地看向止歌，也不管蕭靖北隻回答了一半，便一把將蕭靖北開。一邊領著止歌往宅子裏走，一邊溫聲道：“原來是家大姐，大姐大駕臨，真是讓寒舍蓬蓽生輝啊，咱們這裏平時也有客人，大姐若是有空不妨常來，咱家世子爺一定會十分高興的。”

完還一眨不眨地看向蕭靖北，看那樣子簡直恨不得按著蕭靖北的腦袋讓他點頭了。

蕭靖北尷尬之餘，止歌在一旁看著倒覺十分有趣。

幾人一邊著話一邊往裏走，沿途秦伯一直十分熱的為止歌介紹著這宅子裏的況，倒也止歌了解了個大概。

宅子是臨湖而建，裏麵自然也是盡可能的往雅致裏裝飾，裏麵的幾進院子大多是砍了上好的紫竹築，與宅子外風景秀麗的離湖兩相遙，若有那喜歡風雅之所的文人士子們來了這裏，一定會驚喜萬分。

蕭靖北將蕭立安排在了宅子裏最大的一個院子裏。

秦伯本以為蕭靖北這是終於開了竅，知道在這有著麗傳的離湖畔與心上人見麵，但在看到蕭靖北徑直把止歌往蕭立所居的院子裏帶時，才終於有了幾分意外。

不過隨即，秦伯就更加歡喜起來。

雖然快了些，不過這樣也好，先見了國公爺，若是國公爺也喜歡這位家，那可不就是皆大歡喜？

到止歌與蕭靖北走進那院子裏時，留在院子外的秦伯已經開始腦補起自家世子爺親時的熱門場景了。

若是讓止歌和蕭靖北知道秦伯這時在想著什麽，不知道會有什麽想。

這宅子本就是臨湖而建，占地也算不得多廣，即使蕭立所居的院子是麵積最大的一個，在住慣了寬敞大宅子人眼中，也難免有些分仄，不過好在這院子設計得十分巧，雖然稍微了些，若是住在這裏麵倒也不會讓人覺得難。

蕭靖北走在前麵推開房門，然後讓到一邊，止歌便看清了房中的形。

這間房顯然不是給子準備的，裏麵沒有子房中常見的梳妝臺、屏風等，倒顯得十分的簡潔，不過一張床，幾張桌椅而已。

而房中的床上，這時便正躺著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爺子。

那，便是安國公蕭立了。

止歌仔細在蕭立臉上打量了一番，與記憶中強壯、意氣風發的人相比，如今的蕭立不僅容蒼老了許多，鬢間更是染上許多霜，看上去倒比他實際年齡還要老上些許。

想來，這麽多年隻能躺在病床上，對蕭立這種人來實在是一種堪比任何酷刑的折磨。

兩人進房間時，蕭立正陷沉睡。

蕭靖北看了看一旁桌上放著的原封不的飯菜，心裏又是一陣黯然。

許久之後，止歌偏頭看向蕭靖北，“你先出去吧，不要讓任何人接近這裏。”

蕭靖北點點頭，依言退了出去，隨即心裏也為自己對止歌的信任而有些稱奇。

要知道，這裏麵躺著的，可是他的父親，而這時候進到房間裏的若是心懷不軌之人，蕭立無疑是沒有毫反抗能力的。

也許，是因為家大姑娘不隻一次幫了他？

蕭靖北一邊往外走。一邊這樣想道。

而就在蕭靖北離開後不久，原本沉睡的蕭立睫一陣微，然後緩緩睜開了眼。

房間裏有人。

蕭立並不意外，自從被蕭靖北發現了宮裏賞賜下來的藥材裏藏著的，這些年蕭立斷斷續續的也醒來了不次，幾乎每次睜開眼，他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他的兒子。

那個他並沒能護著他長大，而是隻能任由他獨自一人麵對惡毒繼母的屠刀的兒子。

在蕭立心裏，兒子是他的驕傲。所以。哪怕如今的他隻能用命來再保護他一次，他也絕對不會後悔。

隻是……

幾乎是一瞬間，蕭立便發現了不對之。

因為每次醒來時幾乎都能看到，所以蕭立對蕭靖北的背影很是悉。如今眼角餘瞥到的。明顯不是兒子的背影。

這樣的想法之下。蕭立心中一驚，想要坐起來，本就虛弱不已的卻因又是一頓沒進食而不聽使喚。即使用盡全的力氣，也隻不過是偏了偏腦袋而已。

待將房中背對自己那人看了個清楚時，蕭立又是一陣驚訝。

那人穿著一青，量不高，一頭青明顯梳著子的發髻，雙手背於後，自青袖間出的十指，纖細且修長，人見了這雙葇荑，便想更進一步看看的容貌。

蕭立很快便如願了。

因為那人似是對他的視線有所應般，突然轉過來。

“你醒了。”止歌道，一張白玉鑄就般的玉因背著而顯得有幾分神與幽遠。

能在時隔二十幾年後見到一個印象還不壞的故人，止歌的心很是不錯，瀲灩的紅也因這好心而彎出一抹人的弧度。

蕭立微微一怔。

雖然眼前這不知來曆的隻了這簡短的三個字，但無論是語氣裏的絡還是麵上的表，都無疑給了他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明明是個從未見過的姑娘，為何，他會覺得他其實已經認識很久了？

即使，蕭立自己也能看出來，以這姑娘的年紀，大概當初他陷昏睡之中時，這姑娘本就還沒出生。

“姑娘……”蕭立有些遲疑地試探，“我們之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止歌畔的笑容加深，裏卻淡淡地道：“安國公又何必多問，既然你已經存了死誌，又何必探究你我是不是曾經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