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完事,雷律師先走了，楚太太一定要留項明章吃午飯。

　湯水要多燉一會兒,楚識琛帶項明章上了二樓。

　一路走來,兩個人在確認關系前屢屢越軌，在辦公室酒后荒唐，在哈爾濱同床共枕,憑著一腔曖昧做足了親熱勾當。

　在一起后，楚識琛留宿縵莊多日,數次在波曼嘉公寓過夜，深圳之行住在南山別墅,凡是項明章的地盤他都去過了。

　在楚家卻遵守本分,項明章來那麼多回,今天二人關系公開,才第一次上樓踏進楚識琛的臥房。

　房中整潔雅致，因為本是客房，所以采差了點，墻邊的黑施坦威匿在一片影里。

　項明章掀開琴蓋，在琴鍵上按了幾個音，問：“我送給你的琵琶呢？”

　楚識琛說：“在柜子里好好收著，定時拿出來一,你要檢查嗎？”

　“琵琶有什麼好檢查的。”項明章環視一圈,不客氣地在床頭坐了坐，探手枕間,只出一本睡前讀的散文集。

　楚識琛道：“你在找什麼？”

　項明章說：“看看你有沒有藏著小。”

　楚識琛立在柜旁，最大的一只屜鎖著,他上鑰匙拉開,里面排列著七八盒雪茄,他沒在家人面前過，每每關上門，對著臺半空吞云吐霧。

　項明章踱近，他始終難忘楚識琛雪茄的樣子，那只手，那片，蒙著蒼白煙霧的那張臉，無一不引人注目。

　楚識琛也記得，項明章借品嘗雪茄吻他，嗆得厲害，為了片刻之歡不惜傷肝傷肺，他問：“你覺得味道好嗎？”

　項明章說：“忘了。”

　屜里的雪茄由清淡到濃郁排列，楚識琛道：“挑一盒，送給你。”

　項明章不懂行，說：“一支就夠了，你幫我挑。”

　楚識琛想著對家人坦承，原來不難，說出口時就像被燃著的煙燙了一下，不痛，讓人想蜷起來。

　他挑了一支中度味道的雪茄，“羅歐與朱麗葉”，連上火機裝進便攜的牛皮煙包。

　項明章道：“你說過，心里不痛快的時候會一支，能排解嗎？”

　楚識琛說：“等你不痛快的時候可以試試。”

　項明章將煙包收好：“單漢只能靠煙酒，我要你安我。”

　楚識琛無端想起項行昭，大約因為項明章強大，霸道，僅有的兩次低落都發生在項家面前，而項行昭會跟著發病失控。

　他答應：“我當然會陪著你。”

　午餐準備好了，楚識琛和項明章下樓，一頓飯吃得和和。楚太太對項明章說了好多話，什麼多擔待，多包涵，簡直要把楚識琛托付出去似的。

　吃完飯，楚識琛送項明章離開，返回別墅，楚太太和楚識繪依偎在沙發上，今天獲知大量信息，憂喜參半，這會兒靜下來只剩疲憊。

　楚識琛陪們待著，母倆說幸好有他在。

　他忽然想，盡力做好這個假的兒子、假的大哥，未來某一天份暴，希們的怨恨能一點。

　周一，楚識琛帶售前咨詢部經理和周恪森，去凝力醫藥公司正式洽談需求，并實地了解凝力舊系統的功能問題。

　中午回到園區，楚識琛沒去餐廳，直接回十二樓辦公室，他缺席早晨的例會，攢了幾本文件要看，還有兩份待簽的售前接口表。

　一口氣理干凈，楚識琛曲指了眉心，起去李藏秋的辦公室。

　午休時間，李藏秋靠坐在沙發上瞇了一刻鐘，他保持著松弛的姿勢，抬手了領帶，說：“坐吧。”

　楚識琛落座一旁的單人沙發，茶桌上齊全，煮著水，李藏秋習慣醒后喝一杯濃茶提神。

　楚識琛也了，從茶罐里夾一把君山銀針投茶壺，說：“上午見過凝力醫藥的團隊了。”

　李藏秋問：“談得怎麼樣？”

　楚識琛一邊匯報一邊洗茶，語調輕緩，手上掂掇茶，作利落又穩當。

　李藏秋偶爾“嗯”一聲，沒提別的意見，他瞧著楚識琛從到外溫潤，再聯系過去，總覺得不太真實。

　聊完公事，楚識琛斟好一盅濃茶，自然地說：“李桁最近不忙嗎？”

　李藏秋啜飲細品，耷著眼皮：“他自己在外面住，我不怎麼管他。有事？”

　很多人夸贊李藏秋保養得當，這一年來卻見老了，楚識琛注意到李藏秋眼周深刻的紋斑，說：“他為小繪的設計展忙前忙后，別耽誤了渡桁的工作。”

　楚識琛極在公司談私事，李藏秋咂著茶味，說：“小繪辦設計展不容易，幫一幫是應該的。”

　“主要就是場地的問題。”楚識琛道，“項先生聽說了，他會幫忙找個地方。”

　李藏秋緩慢地笑了笑：“項先生跟你關系好，但跟小繪隔著一層，李桁作為男朋友和小繪更親一些。”

　楚識琛捻著茶盅，說：“叔叔你不懂，學校就是微的社會，李桁幫忙，難保不會有人說小繪依靠男朋友。”

　李藏秋不在意道：“那有什麼。”

　楚識琛反問：“如果李桁被人說靠朋友開公司，他會樂意嗎？”

　李藏秋臉稍沉：“那讓項先生一個外人幫忙，就沒關系？”

　“我告訴小繪是我的人脈。”楚識琛淡笑道，“畢竟項先生提出來了，我也不好拒絕，叔叔代我跟李桁說一聲吧，別讓他責怪小繪不領。”

　李藏秋不好再說什麼：“不會的，他們倆很好。”

　午休快結束了，楚識琛又為李藏秋斟了一盅茶，他只提了設計展，時機尚早，沒簽約派對的事。

　在公司里人前人后，楚識琛一切如常，閑下來的空隙會陪楚太太和楚識繪發消息，聊半句閑話，確認彼此無虞。

　黃昏時分，線電話響了。

　楚識琛沒抬頭，抓起電話接聽：“你好，哪里？”

　一道悉的男聲：“總裁辦公室。”

　楚識琛讀完文件上最后一行字，角輕：“有什麼指示麼，項先生？”

　項明章說：“別讓司機等了，下班你跟我走。”

　楚識琛問：“有事？”

　項明章道：“算是應酬吧。”

　沒提前知會，說明不是大場合，楚識琛便沒有細問。下了班，他去洗了把臉，搭電梯直降地下車庫。

　項明章的專用車位很顯眼，車頭燈閃兩下，副駕駛的門輕輕旋開。

　楚識琛走近上車，冷水剛洗過的臉細膩清白，眉峰鼻梁的起伏在黯淡的車廂里描著珍珠的淺。他半側著子系安全帶，眼梢等不及地斜睨向駕駛位，溫中帶著幾分倜儻。

　項明章手過去，臉頰也好，耳垂也行，總之忍不住想一把，楚識琛卻揮開他的手，輕咳著端正坐姿：“有同事。”

　正值下班高峰，人來人往，項明章沒揩到油，發引擎連摁幾聲喇叭，在一片退避中囂張跋扈地沖出了車庫。

　楚識琛問：“什麼應酬？”

　項明章說：“我給楚小姐的設計展了一個地方，虛谷苑。”

　楚識琛有所耳聞，全市有不藝園區，虛谷苑是較為高端的一個，只承辦奢侈品牌時裝秀，國外知名藝家的作品展，以及一些大集團的產品發布會。

　虛谷苑的投資人應該有門路，楚識琛道：“聽說門檻蠻高的，這種大學生辦的設計展能接嗎？”

　項明章挑中虛谷苑，一是場地合適，有現的布展團隊，二是自家地盤，方便安排。他說：“好商量，投資人是我姑父。”

　楚識琛對項明章的姑父有印象，總是伴在項環邊，不大矚目，說：“今晚見你姑父談這件事？”

　項明章不客氣道：“他羅里吧嗦的，我懶得問，跟我姑姑說就行。”

　姑侄約在一家中式餐廳，每晚只接待兩桌，私很好，進門后一路亭臺樓榭流觴曲水，不見半個人影。

　包廂里一扇屏風隔開間，有人坐在里面彈奏古箏，項明章和楚識琛凈手沏茶的工夫，項環來了。

　不過不止項環一人，齊叔推著項行昭隨行在后。

　項明章從容起，道：“爺爺，姑姑。”

　項環今天休息，去靜浦大宅探項行昭，說：“接電話的時候，你爺爺聽見我你的名字，就念叨你，非要跟著來。”

　項行昭一直在家靜養，狀態還算穩定，項明章道：“出門氣也好。”

　“還得是你呀，不面就能讓你爺爺惦記。”項環面帶微笑講刻薄話，“不像如綱，抱著孩子隔三差五在面前晃悠，老爺子都沒反應。”

　項明章笑笑，春節的一場鬧劇余韻悠長，大家都往大宅跑得勤了，是怕項瓏真的回來，還是擔心項行昭況惡化，要多掙一點表現？

　項明章扶項行昭坐在邊，說：“齊叔，一起吃吧。”

　齊叔自覺挑了長桌一角的位置，菜品上齊，項環和藹道：“小楚，聽說你升職做總監了，恭喜呀。”

　楚識琛說：“謝謝項總。”

　“不必那麼講究，跟著明章姑姑就好了。”項環能嚴能，“你越來越本事，你媽媽一定很高興。”

　聊了幾句家常，項明章盛一碗粥給項行昭晾著，切正題：“姑姑，我想借虛谷苑辦個活。”

　項環問：“你們公司的活？虛谷苑四五個區，你借多大地方？”

　“項先生是幫我的忙。”楚識琛說，“我妹妹要辦一場設計展，是學校的課外項目，除了一部分師生，會邀請一些科技公司的專業人士觀展流。”

　項環沉道：“小姑娘這麼厲害，那要支持的，不過這個月有展，別沖突了，你們打算借幾天？”

　項明章想了想：“三天吧，要布置。”

　“當天大概幾點結束？”項環說，“清潔是外包出去的，一般活結束一小時就要打掃，弄干凈要例行檢查一遍場地和設備。”

　楚識琛道：“白天是設計展，晚上還有一場派對。”

　虛谷苑辦過大型文藝沙龍和開放式藝派對，不過項環沒參加過，問：“多大規模？要單獨布置嗎？”

　“人數還沒定，保守估計三四十人吧。”項明章說，“別的不用管，把安保加強一些。”

　項環忽然沉默，夾了一粒牛送口，細嚼慢咽道：“你要哪種安保，保護還是保？派對質要把好關，不要玩得太過火。”

　過去的“楚識琛”花名在外，不怪項環誤會，項明章說：“姑姑你想哪去了，是慶祝派對。”

　楚識琛和項環沒有利害關系，解釋道：“是我家里要做權轉讓，打算辦個派對舉行簽約儀式。”

　項環放下心來，據所知，楚家只剩楚識繪有亦思的權，如今楚識琛在公司前途明，八是要權傍，道：“你們兄妹不錯。”

　場地敲定，粥也不燙了，齊叔說：“項先生你吃吧，我喂項董。”

　項行昭神呆滯，實則聽著大家說話，哼道：“明、明章，喂。”

　“我來吧。”項明章端起碗側，用瓷勺攪濃稠的海參粥。

　他一勺一勺喂給項行昭，粥從角流下，要掉，味道不夠要夾菜，菜不合意吐出來，他就手接住。

　項環“嘖嘖”嘆：“爸，明章對你多有耐心。”

　項行昭今天很老實，但進食速度比平時慢，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項明章，仿佛想延長祖孫相的片刻。

　吃完飯，齊叔推著項行昭在前面走，項環在后面對項明章悄聲：“過年了刺激，你爺爺更糊涂了，經常呆呆的好久不，忽高忽低的。”

　項明章說：“調養一陣看看吧，不行就住院。”

　項環道：“是提了項瓏的緣故。”

　項明章說：“上次是爺爺自己提的。”

　“我不管誰提的。”項環借著項明章有求于，干脆明說了，“項瓏的下落你知道，但他暫時最好不要回來，你爺爺經不起刺激了。”

　項行昭是最希項瓏回家的，外人都瞧得出，項明章不說破，也不保證：“嗯，我心里有數。”

　餐廳外等著一輛行政加長的帕拉梅拉，以前是項行昭的日常專車，生病后用得了，一直停在靜浦大宅的車庫里。

　齊叔把項行昭從椅中扶起來，但項行昭抗拒著不上車，巍巍地朝項明章揚起手。

　那只手腕上戴著“莊周夢蝶”的工表，項行昭又是一掙，晃著推開齊叔，喊道：“明章！”

　項明章愣了一下，走上前，項行昭衰老沉重的撲向他，竟是要和他擁抱。

　項環笑說：“就那麼舍不得嘛，讓他周末去靜浦陪你。”

　楚識琛束手旁觀，發覺項行昭原來和項明章差不多高度，病軀佝僂才顯得矮了一截。

　冷風蕭瑟，項行昭迷了眼睛，暗灰的眼球沁一片熱淚，他仿有知覺，低下頭，在了項明章的肩上。

　“爺爺。”項明章低聲問，“怎麼了？”

　項行昭口齒不清，松開他，支撐不住地仰倒下去，被齊叔托住扶進了車廂。

　楚識琛不愿迷信，可他莫名想到了一個詞……回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