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萌發出絨絨的、綠的細芽,王府庭院講究四季有花,等到了春日,玉蘭、月季桃李爭相開放,庭院裏越發生機。走在燕王府的游廊里,明亮溫的花和綠葉錯落分佈，放眼去繁花深致,不勝收。

高然照例一大早收拾妥當，帶著丫鬟往林未晞的院子走。到主院的這一路上景緻尤其好,景澄院裏充滿了繁忙有秩的生氣，抄手游廊中丫鬟來來往往，俱忙而不。庭院裏掃地的丫頭看到高然,連忙放下掃把行禮：「世子妃。」

高然淡淡「嗯」了一聲，就繼續往裏走。宛星在外面看到高然，開門上的簾子,加大聲音朝里喊了一句：「世子妃來了。」

冬去春歸，正屋的門簾也換輕便明亮的琉璃珠。高然微微低頭進屋,後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音,五十的琉璃珠撞在一起，聲音清脆又悅耳。

「母親。」

林未晞正站在窗前剪花枝，聽到聲音,隨意地朝後掃了一眼：「世子妃來了。」

高然應是,然後蹲給林未晞請安。林未晞又補了幾剪刀,左右看了看,終於滿意。立在一邊的宛月立刻接過花瓶,放到堂屋和西次間之間的屏風前。林未晞放下剪刀，將刀和殘餘的枝節給丫鬟清掃，自己則朝堂屋走去：「不必多禮，世子妃起來吧。」

高然站起，慢慢跟到林未晞後。林未晞坐到堂屋的扶椅上，丫鬟端來了溫熱的水，半跪著呈在林未晞面前，以供林未晞洗手。林未晞將沾了泥土的手指在水中仔細地浸泡，剛做出出水的作，高然已經接過丫鬟的作，將一方白凈的帕子遞到林未晞手邊。

高然這伺候人的眼力勁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林未晞將手乾，說：「青松園的事也不，如果世子妃忙不過來，不必每日都來我這裏請安，派人過來和我說一聲就好了。」

「怎麼敢。」高然半垂著眼睛說，「能伺候婆母是兒媳的榮幸，兒媳怎麼能缺席呢。」

林未晞輕輕勾了下，對此並沒有說什麼。其實這樣的話林未晞已經提過好幾次，但高然還是非要過來裝孝子賢孫，既然願意自己給自己找累，那就隨咯。

反正站一整天的人不是林未晞。

高然一如往常般跟隨在林未晞左右，林未晞需要什麼，有時比侍還要先一步拿過來。這樣過了一會，林未晞說起給王府下人裁製新的家常話，凝芙藉著空子，說：「說起裁新，其實過幾日就是世子妃生日了呢。」

「哦？」宛星聽到后，驚訝地接話，「世子妃生辰要到了？」

「對，正在三月三十。」

凝芙說完后，高然責備地看了一眼：「凝芙，多。」

林未晞其實知道高然的生辰，但是總要禮節地表示幾分：「原來在三十，那離今日很近了，也沒剩幾天。」

丫鬟們不得問起高然要如何慶祝，畢竟有林未晞珠玉在前，高然的這個生辰也該有所表示才是。高然說：「不必給大家添麻煩了，反正又不是什麼大生日，若興師眾，反倒讓我過意不去了。」

「這怎麼能行。」林未晞說，「生辰每年只有一次，即便一切從簡，也得有個簡化的度。你們小輩玩鬧，我就不去摻和了，一會從公中支給世子妃一百兩銀子，我私人再出一百兩，世子妃打算如何置辦酒席，就自己去安排吧。」

林未晞沒有給高然過生辰的興緻，而如今比高然地位高，連面子也不必顧，說不去就不去了。高然又推辭了兩句，才躬應下。

公中只負責府中眾人一日三餐，各院主子、半主子，乃至丫鬟婆子都是有定例的，什麼樣的份對應什麼級別的飲食。如果想要加餐點菜，或者置辦酒席請客，都得自己掏腰包，送到大廚房托廚娘做。世子妃過生辰，這在青松園是大事，高然素來在意形象，這種時候當然是免了眾人的職，讓大傢伙都有機會席好好吃一頓。三月三十那天，青松園眾人喜形於，到都在稱讚世子妃心善大度，恤下人。

雲慧從外面端了茶壺進來，一進門就砰地一聲將東西放在桌子上，倒冷茶、洗茶漬的聲音也很大。屋裏另一個丫鬟看見，尷尬地笑了笑：「你這是怎麼了，哪兒來這麼大的氣？」

「能怎麼了，還不是因為那位。上說著賢良淑德，實際上的做法噁心極了。」

雲慧在說世子妃……丫鬟意識到這件事後，措辭越發斟酌：「今日是世子妃生日，大好的日子，你說這些做什麼。」

「我還不想討霉頭呢，可是你看看都幹了些什麼事。」雲慧說起這個就一肚子火，砰地放下茶，語氣咄咄地訴起苦來，「之前世子都開口了，要抬我做妾室，讓我回來給世子妃敬茶。可是你看看是怎麼做的，上說著把我當姐妹，讓我以後好好伺候世子，可是一提起敬茶，就推三阻四，不是今兒頭疼，就是明兒咳嗽，反正是沒有時間吃我這杯茶。」

丫鬟聽到這裏也無奈地乾笑，雲慧了世子房裏人，這段時間張揚地不得了，走路都綳著下，可是偏偏雲慧的名分遲遲定不下來。爺邊的人分兩種，一種是正式的、有婚書的妾，一種是通房丫鬟。世子的妾雖不敢和世子妃比，但也是有份有品級的，但如果是通房，那就完全沒有地位。通房丫頭平日裏伺候人的事照做，晚上供爺們差遣，擺明了就是供爺們兒洩慾的工，這種份，就是宅里許多丫鬟都看不起。

子的世界只有宅這方寸之地，故而天下子掙來掙去，計較的還不是名分，家小姐們計較妻妾，丫頭奴婢們計較面。這事關未來的生存大計，雲慧怎麼能不著急。

但是雲慧已經掙出頭來了，了世子的房裏人，所以能在這裏抱怨，可是這個丫鬟卻還沒有。丫鬟聽了雲慧的話並不接茬，只是笑著安：「興許是世子妃忘了，這段時間世子妃忙，一時想不起來也是有的。或許等世子妃過完生辰，就想起來了呢。」

雲慧冷笑一聲，說：「我看難。」說到這裏，突然低聲音，湊近了和丫鬟說：「人吶，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去年剛進門的時候，對誰都溫聲語，一進來就免了許多懲罰規矩，王府上上下下誰不稱讚的好。可是誰知道，卻是個笑裏藏刀、佛口蛇心的，還不如前面的世子妃，規矩雖嚴，但是為人卻再公道不過，即便不喜歡你，但是也不會冤枉人。前幾日世子提過我的事，那時當著世子的面，溫賢惠滿口答應，可是一轉，又當自己沒說過這句話。做著不流的事，卻還想要賢惠大度的名，說句不好聽的，就是當了□□還想給自己立牌坊。」

這話就太過了，遠不是們這些奴婢能說的，丫鬟不敢再聽下去，乾笑著推雲慧出去：「雲慧姐姐你累了一上午了，快到外面的席面上歇歇吧。剛才卜媽媽們支了一桌酒，正找你呢。」

今天是高然生日，高然賜下酒菜來，里裏外外擺了好多桌。下人和主子們不一樣，們難得吃到這樣好的東西，誰不想放下手裏的活，趕快去席面上吃點好的呢。雲慧心中鬆，猶豫道：「這怎麼能行，我的活還沒做完呢。」

丫鬟搶過手中的茶，推著往外走：「你把這些留給我，我來替你洗吧。正好我要去外面走一趟，順道替你把新茶送過去。」

雲慧又推辭了幾句，就半推半就地出去了。卜媽媽果然霸佔了很盛的一桌酒菜，看到雲慧，連忙招呼雲慧席。雲慧如今份不一樣，青松園許多下人都捧著，看到雲慧過來，立刻有人張羅著給雲慧倒酒。

雲慧推辭不過，就喝了兩盅。今日沾了高然的，丫鬟婆子們不必忙裏忙外做事，還能好酒好菜地坐下來喝酒聊天，幾敬酒下來，眾人的興緻都高漲起來。雲慧臉頰陀紅，上也越來越熱，以為自己喝太快上頭了，趕夾了兩口飯菜酒。可是過了一會頭還是暈，雲慧只能和眾人告罪，自己回屋好好睡著了。

雲慧這一覺睡得很沉，不知怎麼了，明明才是四月的天氣，竟然熱得不行。雲慧里莫名的燥熱越來越盛，最後竟然將人給熬醒了。一醒來就發現自己乾的厲害，里還有一中奇怪的涌。

雲慧暗暗嘀咕，以前喝酒，還從沒口這樣啊。正要起去小桌上倒茶，忽然發現自己邊睡了個男人。雲慧這一驚非同小可，隨即想到自己如今已經是世子的人，當然和姑娘不一樣。可是定睛看了看，猛地發現這個人不是世子。

雲慧愣怔片刻，「啊」地一聲尖出來。

只喊了一半，就趕把自己的捂住。雲慧死死捂著自己的，渾都在控制不住地抖。在王府這等高門大院待了小半生，當然知道眷失節是多麼嚴重的事。這種事一旦被發現，任你是不是自願，出於什麼緣由，平日裏多有面，都必死無疑了。

雲慧眼睛中淚水一下子湧出來，小心翼翼地，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地往床下挪。這個男人如何出現在的床上暫且不明，可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被人看到自己和外男冠不整，同一室。

可是雲慧不過挪了不到半寸，外面就傳來響亮的腳步聲，一個子的聲音過窗戶，高調地傳進來：「雲姨娘在屋裏嗎？世子妃要用新茶，鑰匙還在雲姨娘這裏收著呢，外面都快急死了也找不到人在哪兒。」

雲慧聽到「世子妃」這個名字的時候心就冷了半截，隨後都來不及反應，本該被拴著的門就被砰地一聲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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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晞坐在室里，拿著剪刀慢慢地剪花鈿，窗外的風徐徐吹屋宇，的碎發隨著風，緩慢又溫地擺著。

隔著半開的窗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宛月皺了下眉，沒有驚擾林未晞，快步走到外面，住那個丫鬟低喝：「在王妃面前，怎麼這樣手腳的？」

高門大戶里做什麼就講究細緻優雅，不是太太小姐們要緩慢雅緻，就連下人也不能跑，更不能大聲嚷。這個丫鬟靜這麼大，顯然犯了忌諱。

丫鬟看著卻急的要哭了，匆匆給宛月行了個禮，說：「宛月姐姐饒命，實在是事急，奴顧不上了。」

宛月皺著眉，裏面傳來一道輕輕緩緩的聲音：「宛月。」

宛月垂下手，對著林未晞退立一邊。林未晞放下剪刀，說：「讓先進來吧。」

小丫鬟進到堂屋，隔著中間的屏風給林未晞磕頭：「王妃恕罪。」

林未晞不會在意一個丫鬟的小小失禮，將桌子上的細碎金箔掃下去，問：「說吧，怎麼了。」

即使林未晞起，但小丫鬟依舊將額頭抵著地上。的聲音帶著抖，從地上抖抖索索地傳過來：「王妃，雲姨娘被人發現和外男私會，現在正在世子妃院裏跪著呢。」

林未晞的手頓了頓，霍然抬頭：「雲慧私會外男？」

「對，值班的丫鬟們找鑰匙怎麼也找不到，好容易找到雲姨娘房裏，發現雲姨娘喝了酒，正和一個採辦跑的小廝躺在一起……」

宅子私會外男，這可遠不是雲慧一個人的事，若是王府隨便一個丫鬟都敢和小廝私通，那王府的眷們呢？

林未晞臉冰冷，扔下剪刀霍的一聲站起來：「現在他們在哪兒，帶我過去看。」

林未晞臉不善，心中也是冰霜一片。如果這件事被坐實，雲慧自然是活不了，這個王妃也逃不管教不力的罪名。怎麼會這麼巧，正好在高然生日這天，青松園規矩鬆人員繁雜，而雲慧也在同一天被人發現私通。私通簡直比巫蠱還要嚴重，高然應該不會這樣毒，用這種事陷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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