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過窗戶在山水屏風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寧家的這間小待客廳并沒有因為小而疏忽對待,依舊布置巧名貴的金玉皿,華貴中又有著詩書之家的高雅俗的。
今天的天很好,屋子里鏤空爐的炭火也燒的很旺,兩個穿著冬的丫頭鼻頭上點綴著淺淺的一層汗,但這溫暖如春并沒有像以往那樣讓人覺得舒服,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憋悶和焦躁。
有人掀起簾子走進來,院子里冬日的風便帶了進來,不知道是這涼風還是來人讓兩個丫頭神一振忙疾步上前。
進來的也是個丫頭,提著小巧的銅水壺,屋子里的丫頭接過,又取過一旁幾案上的掐琺瑯茶盅。
這一連串作雖然并沒有發出響聲,但卻打破了屋子里凝滯的氣氛。
“君小姐請用茶。”丫頭輕聲細語,捧茶走過來,同時看了眼椅子上坐著的人。
這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眉眼如畫,不施黛,也沒有半點朱釵金珠點綴,上穿著漿洗的發舊的青細布。
但坐在這華貴的待客廳并沒有顯得寒酸,反而讓人覺得如同萬花叢中的素蘭清麗貴雅。
只不過當丫頭的視線落在桌子上時便如同被蜂刺了一下,垂下視線,神也變得復雜。
鑲嵌著翡翠的紅木桌上放著一條白綾,在紅與翠綠中格外的顯眼。
此時廊下的窗戶邊一個年長的婦人也正看著那條白綾。
城北留寧氏,不僅僅家中出了十幾個翰林,還掌握著澤州將近一半的煤窯,所以這小待客廳的窗戶上用的不是常見的窗紙,而是南洋來的玻璃。
整個城乃至整個澤州能用的上這種玻璃的只有兩家。
玻璃有些模糊但這婦人依舊能看到那條白綾以及那個孩子的模樣。
這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孩子,事實上就在兩天前這孩子就來過一次,只不過那時候并沒有擺出這條白綾。
孩子手接過茶吃了口,眉頭似乎皺了皺便放下來。
似乎只是婦人的猜測。
過五彩的玻璃五都看著模糊,更不可能看清那些細微的表。
婦人只看到孩子放下了茶杯,之所以這麼覺得是因為此時屋子里上的茶只是雨前龍井。
雖然這孩子穿的寒酸,但卻是來自整個澤州能夠用玻璃窗戶的另一家,方氏票號。
姓君,的母親姓方,是方家的大小姐,雖然嫁給了一個略清貧的人家,但當初出嫁的排場十幾年過去了澤州的人們還會談起。
這樣人家的小姐哪里喝的慣雨前龍井這種茶,至上一次上門時丫頭們捧的茶還是明前龍井呢。
婦人看著室,放下茶杯的孩子端坐姿容優,并沒有毫的不耐煩,旁站著的小丫頭用手扯了扯的袖。
“給我丫頭一杯茶。”
婦人聽到屋傳來的聲音。
丫頭立刻再端來一杯茶遞給了那小丫頭,那小丫頭高高興興的接過一口氣喝完了。
“再來一杯。”小丫頭還說道。
并沒有上一次來拜訪時的怯怯,反而帶著幾分理直氣壯還有幾分得意洋洋。
大約是覺得能夠震懾到們了吧。
婦人眼中閃過一嘲笑。
“宋媽媽。”
院門口有個小丫頭沖招手無聲的稱呼。
婦人便轉從窗戶邊走開,穿過一道夾道進了另一院子,院子的正房廊下站著一溜的丫頭,紅紅綠綠低聲說笑著,從厚重金線織繡的門簾后也傳來說笑聲。
看到婦人過來,說笑的丫頭們紛紛打招呼。
“宋媽媽。”
們向說道,有兩個丫頭打起簾子,婦人邁進去,暖香撲面,屋子里也或坐或站許多人,不過所有的視線和作都圍繞正中的中年婦人。
婦人四十多歲,容貌秀,長眉細描,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正聽面前坐著的兩個婦人說話。
面前的兩個婦人比年歲小一些,穿著打扮一般的奢華。
東次間里大方桌前坐著三個十幾歲的孩子,皆穿著紅小襖黃子,容貌秀麗,與外間的低笑熱鬧不同,正安安靜靜的提筆寫字。
宋媽媽也并沒有立刻就上前說話,而是順手接過一旁丫頭手里的茶遞過去,站在婦人旁也含笑聽著們說話。
“大嫂,那冬月的戲臺就布置在土地廟前了。”
“請戲班的事就讓三弟妹費心了,我就不管這個了。”
“這個月流民不,北邊兵遭災越來越嚴重,我把施粥的事也準備一下。”
“二哥二嫂也派人回來說這件事了。”
妯娌們說話,中年婦人都含笑點頭。
“好,這樣安排好,你們費心了。”一概說道。
寧家的大夫人為人和氣慈善,孝敬公婆敬重妯娌,里外人人都稱贊。
說完這句話,大夫人才轉頭看著宋媽媽。
“見到人了?”問道。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屋子里的說話聲都停了下來。
宋媽媽應聲是。
“大嫂,怎麼君家那小姐又來了?不是走了嗎?”旁邊的婦人寧三夫人忙問道。
寧大夫人笑了笑,將茶杯放下。
“沒走,在街上找了個客棧,鬧出一場自盡的把戲,現在又上門來了。”說道。
自盡?
寧三夫人和四夫人對視一眼。
“這也太過分了,方家的人難道不管?”
“或者就是方家人故意的。”
們皺眉憤憤說道。
寧大夫人搖搖頭。
“故意倒不會,或有什麼為難之。”說道。
兩個弟妹笑了。
“大嫂總是以善意揣度他人。”們嘆說道。
東次間一直豎著耳朵聽這邊說話的一個孩子猛地轉過頭。
“母親,君蓁蓁做這種事本不稀奇,在方家也是橫行霸道,方家大太太不過是說了一句,就鬧著要自盡,還要去府告舅母待。”大聲說道。
這話讓屋子里的人都神驚訝。
“燕燕。”寧大夫人皺眉說道,背后論他人是非總歸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好品行。
這是寧大夫人的長,寧家這一輩排行十七的寧云燕。
“大伯母,大伯母,真的真的,自持家小姐份,特別瞧不起外祖母家,嫌棄們是商戶。”
“我也知道,我見過在宴席上和別人一起嘲笑的表姐,表姐哭著退席呢。”
另外兩個孩子也忙跟著說道。
三個孩子嘰嘰喳喳開口,寧大夫人溫和的聲音便不住,屋子里變的糟糟。
這君小姐才來城半年就已經名聲響亮人盡皆知了,這名聲不是什麼好名聲。
“方家是個商戶鄙也就罷了。”寧三夫人皺眉說道,“這君小姐的父親好歹也是讀書人出又做的一方父母,怎麼養出這麼一個兒?”
養出這麼一個兒也罷了,別人家的兒跟們寧家沒關系,但偏偏這個君家的兒一來就嚷著跟他們寧家有婚約。
“這婚約是真的?”寧四夫人忍不住問,“真的跟咱們家釗兒有婚約?還是老太爺定下的?這麼大的事,老太爺生前可沒說過。”
寧大夫人嘆口氣,神無奈。
“我問了母親了,母親說老太爺跟君家老太爺是一面之緣。”說道,“十五年前,老太爺辭四方游歷,經過汝南時發病,被路過的出診歸來的君老大夫診病開藥緩解了病癥,老太爺激不盡,聽說君老大夫的兒子剛親,就信口說要與他結親,那時候釗兒才三歲。”
激不盡,信口一說。
這八個字的含義屋子里的兩個夫人立刻心領神會。
“君家的老太爺既然是大夫,給人看病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寧三夫人說道,“老太爺激口不擇言,那君老大夫難道就不知道醫者的本分了?”
看來也是個一心攀龍附的,否則也不思量自己的份,就真的同意這門親事了。
“說不定老太爺當時還了脅迫呢。”寧四夫人搖頭說道。
要不然給長房長孫定親這麼大的事老太爺怎麼從來不說。
“父親沒提過,到底怎麼回事我就不知道了。”寧大夫人說道,在這句話上加重語氣,“老夫人一口咬定沒有這回事,我也沒辦法,先前方家來人詢問時,我委婉的解釋了,但看來君家的小姐本就不聽,老夫人子不好,我不敢讓鬧到跟前去,君家的小姐年紀小又失了親人怪可憐的,我也不敢對強橫…”
“母親。”早已經不寫字站過來聽的寧云燕立刻喊道,“可憐,十哥哥就不可憐了,十哥哥就該倒霉嗎?的爹娘又不是咱們害死的,憑什麼就拿十哥哥的終大事來補償?”
“對呀對呀,十哥哥可是連皇帝都夸贊天縱才華,怎麼能被君蓁蓁這樣一個鄙無知的人拖累。”另外兩個孩子也立刻符合。
屋子里再次糟糟。
寧大夫人似乎被吵的頭疼,一臉無奈的手了額頭。
“可是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君家的小姐自盡在眼前吧。”說道。
“現在就將白綾扔在桌子上了,擺明了威脅。”宋媽媽說道,“上一次在客棧上吊,現在說不定就要在咱們家門口上吊了。”
“敢!”寧三夫人豎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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