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口外
張家口距離京城三百餘里,曹顒、唐執玉還有兩個太僕寺屬帶著各自家人長隨,一行十餘人三月二十八日下午從京城出發,三月三十日下午到達張家口驛站。
眾人下馬時,曹顒等人還好,唐執玉卻是子已經僵了一般,氣吁吁地說不出話來。他帶的小廝忙將他攙扶下馬,很是擔憂地說道:「老爺……」
唐執玉著氣,下了馬背,雙已經是並不攏。曹顒在旁看著,也是不忍心。
唐執玉是南方人,容貌清瘦,四十多歲的年紀,是科班出。擱在這個時候,四十多歲的人都可自稱「老朽」了,他的子骨真是不經折騰。
太僕寺主副四位,選唐執玉同來也有曹顒的思慮。陸經遠是擺設,素日只來衙門喝茶消磨時日的,唐執玉是漢,留在太僕寺主持政務屬信不信服不好說,還要得罪伊都立。因此,曹顒才選了唐執玉同行。
如今看來,讓唐執玉騎馬相隨,倒好象有些難為他了。
驛丞已經迎了出來,張義拿著文書上前,代了眾人的份。
因大家都穿著常服,驛丞沒有想到眾人中年紀最輕的曹顒是主,還以為唐執玉是。原還想著既是從三品員打尖,指定也不得賞賜的。
不過,見唐執玉穿著半新不舊的長衫,破損的有些褪的靴,驛丞心中的熱乎勁便減了幾分。看來,來得還是位「清」。越是這樣的,驛站這邊越是不耐煩接待的,沒有賞銀不說,擺起威來,沒得讓人討厭。
心裏雖是腹誹不已,驛丞還是躬向前,對唐執玉笑著說道:「這幾日往口外去的員不,上房原是滿了,剛巧午後走了位大人,下這就使人收拾出來。其他大人,怕是就要……」說著,向其他人。
待看到曹顒時,那驛丞卻是住了。曹顒雖然穿著尋常,但是邊的馬卻是一等一的好馬。再加上此刻曹顒正帶著笑意,看著驛丞與唐執玉說話,看的驛丞就有些沒底。
「其他大人,怕是就要……先等等,容小看看能不能再騰出兩間上房來。」那驛丞本想說讓其他人住差些的客房,話到邊,又生生地改了口。
唐執玉點點頭,指了指曹顒,對那驛丞道:「這位是太僕寺卿曹大人,若是有上房,還勞你使人引曹大人去梳洗。」
曹顒見唐執玉已經站不穩當,同行來的小廝唐順也不過是個半大年,便趙同扶了唐執玉,道:「還是唐大人先去歇歇吧,這兩日趕路也委實辛苦了。」
那驛丞見認錯了人,怕曹顒不高興,忙上前來奉承。
說話間,眾人進了驛站。驛丞見一行十三人中,六個都是這位「曹大人」的隨從,這「曹大人」又是這個年紀就任從三品,顯然是有些份的,不是尋常員。因此,他也痛快,使人又挪了間上房出來安置曹顒與唐執玉。另外兩個屬,則沒這個好運氣了。
雖說暮春時節,但是這邊的天氣比京城略低。待曹顒梳洗完畢,小滿又翻出件厚些的馬甲,請曹顒換上。
這次隨曹顒出京的,除了小滿、魏黑、張義、趙同外,還有兩個長隨。因曹顒被臨時委派了太僕寺卿,邊的長隨不夠使,老管家便同曹顒說了,又補了兩人上來。
晚飯已經送來,不外乎是燒、醬這些。待吃了晚飯,曹顒思量著唐執玉的形。這到張家口,才算走了一半,還要往北再行三百里才是哈喇尼敦井牧場。
騎馬還要快行兩三天,瞧著唐執玉的形,未必能堅持到地方。實在不行,讓他坐車慢行,自己騎馬先走一步。曹顒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樣妥當些。
還未等曹顒去尋唐執玉,就見小滿捧了只黃花梨百寶嵌蓮藕拜匣進來。
曹顒見那拜匣不是俗,問道:「是哪位大人送的?」
小滿笑著搖頭道:「哪裏是什麼大人,是簡王府的家奴。爺也見過,就是大興鎮燒鍋莊子崔管事的侄子,名字崔飛的。去年跟著他叔叔,到過咱們衙門。現下升了王府外管事,往口外運酒呢。聽說大爺在這邊,便遞了拜帖匣子。」
曹顒記得崔飛,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便對小滿說道:「我去瞧瞧唐大人,讓他一會兒過來說話吧!」
小滿應聲下去,曹顒便去了隔壁的唐執玉。
飯菜擺在桌上,看著只了兩筷子的模樣,米飯一口未。雖然開著門窗,但是屋子裏濁氣未散。
唐執玉臉清白,有些難看。曹顒略帶詢問地目看了看唐順。
唐順回道:「我家老爺胃疼病犯了,吃了一口便嘔了起來,剛喝了半杯白開水才好些。」
唐執玉對唐順擺擺手,道:「啰嗦什麼,還不快去要熱水,給曹大人沏茶。」
唐順應聲下去,唐執玉請曹顒坐了。
曹顒見他僵著子,走路很是不便,說道:「往牧場還需三日行程,明日本先帶人過去,唐大人明日換車吧?」
唐執玉聽了,滿臉漲得通紅,忙搖頭道:「下不礙事,定不會耽擱大人行程!」
曹顒道:「唐大人切莫誤會,不是行程不行程的緣故,咱們到牧場那邊,還不曉得要駐留多久,不必急這一日兩日。若是唐大人因趕路傷,等到用人之時反而耽擱差事。還不若換了馬車,路上養足神,反而更妥當!」
見曹顒滿臉至誠,唐執玉有些說不出話來。雖然有些不服老,但是他也曉得再顛簸兩日,自己的骨頭怕就是要散了。因此,他便站起來,鄭重地謝過曹顒。
曹顒見他為人方直,與其他那些滿口阿諛奉承的文人不同,對他也很是敬佩。
見他有些坐不住,額上佈滿細汗,曹顒便沒有久坐,說了幾句公事,便先告辭了。
待回到房中,曹顒小滿喚了崔飛過來。與崔飛同來的,還有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不僅崔飛穿著甚是鮮,那同行而來的中年男子也穿著緙長袍,這可不是尋常百姓能穿得件。
崔飛是進過曹顒的,見他坐在桌前,立時上來打千道:「小的見過曹爺,給曹爺請安了!」
雖說他伶俐,但是曹顒也不是擺架子的人,手虛扶道:「快起吧,沒想到能在這塊見到你!你是打京中來,還是沂州來?」
崔飛起,肅手道:「小的打沂州來,來時聽叔叔提過,說是曹爺往京城賀萬壽去了。方才聽說是太僕寺的大人,小的只當是同名,見到小滿兄弟,才曉得曹爺高升了!」說著,給曹顒介紹道:「這位是陳俊安陳爺,是九阿哥的舅兄,剛好也在張家口這邊盤貨。曉得曹爺在,便央求著小的,要同曹爺見上一見。」
九阿哥的舅兄陳俊安,曹顒雖是第一次見,但是已經是久仰大名。這人掛著候補知州的缺,不過行事卻是商賈之流。
在京城裏,陳俊安是有名的「斂財能手」。但凡被他瞧上的鋪子,不弄到手不算完。被得傾家產,上吊跳河的生意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說白了,他還是仗了九阿哥的勢,就是九阿哥門下一條瘋狗。
「曹額駙,久仰大名,今兒得見,實是在下的榮幸!」陳俊安抱拳笑道。
看著陳俊安賊眉鼠眼地打量自己,曹顒心下一陣厭惡。若不是曉得小人難纏,懶得惹麻煩,他真想立時轟了這個「斂財能手」滾蛋。因此,他只是點點頭,道:「既是來了,二位請坐下說話!」
崔飛忙道:「曹爺面前,哪有小人的座兒?小的還是站著回話更自在些!」
陳俊安那邊,卻是大剌剌地坐了,笑著說道:「京中人皆傳曹額駙是財神爺邊的侍茶子,在下卻是不信的。那樣說起來,在下不也當得起一聲『財神爺』了麼?」說著,翹起二郎,看著曹顒,面上出得。
這話說得卻是無禮,崔飛在旁聽著,已經變了臉。一邊看著曹顒的神,一邊對陳俊安低聲道:「陳爺……」
自己哪裏得罪過這人不,為何能覺他眼中有忌憚之意?曹顒心裏雖惱,面上卻出笑來,問道:「這是什麼典故,本卻是頭一遭聽說?又是子,又是財神的,聽著怪熱鬧的。」
陳俊安挑了挑眉,回道:「不就是那回事兒,說是曹額駙自開了天眼,得遇貴人,曉得茶址的。九爺當初還半信半疑來著,若不是我同他說了,怕是他真要尋曹額駙問買賣了。不過是外頭的人不省事,以訛傳訛罷了,買賣經營哪裏是那麼容易的事?不是誰都能經營的!若是有人不自量力,丟人的只有自己個罷了!」
雖然不曉得十分,但是曹顒也從陳俊安的酸話中聽出幾分來。敢是怕曹顒搶他的飯碗,為九阿哥倚重的人。
真是天大的笑話,自己吃飽了撐的,會跟著那幾個倒霉阿哥混?曹顒心中暗暗好笑,不說別的,等雍正秋後算賬時,九阿哥「縱奴行兇」這條絕對是跑不了的。
在京城耍橫,哪裏是聰明人的作為?不曉得有多條小辮子已經使人抓在手中,只是這個陳俊安被銀子晃花了眼,九阿哥又以為八阿哥的皇位是掌中,才敢這般肆無忌憚吧!
說起來,自己還要謝這個陳俊安,若不是他忌諱自己,怕九阿哥已經纏過來。只是這人實是不算好人,若是不惹到自己也便罷了;若是他不開眼,那自己不得要想個法子為民除害。
說起來,現下才是康熙五十二年,八阿哥他們還要風多年,若是事敗,結下仇怨,往後指不定添什麼麻煩。不過事理得好的話,斷了曹家攀附八阿哥的嫌疑,在四阿哥面前也算是變相地投誠。就算是李家上八阿哥,也連累不到曹家上。
曹顒想到這裏,臉上多了幾分笑模樣,對陳俊安點點頭道:「說得不錯,說得不錯,本乃朝廷命,自通讀聖賢書的,哪裏會行商賈之事?」
雖說曹顒笑的溫煦,但是陳俊安卻不由地生出一寒意。他不由地心裏驚醒,放下二郎,神也恭敬幾分。
曹顒問了崔飛幾句話,便端茶送客了。
陳俊安回到房裏,心下卻是有些不安,自己方才那般放肆,是不是有些過了?他突然想起前年夏天曹顒帶人圍十阿哥府邸之事,後背不由一陣冷汗。眼前這位和碩額駙,看著雖是和氣,卻是個油鹽不進的擰人。
郡王爺都不放在眼中,自己個兒這個候補縣令實算不得什麼,若是真鬧將起來,怕是主子爺不得置了自己,跟曹家搭上關係。瞧著平日裏主子爺的意思,極願意與曹家牽上線的。
在屋子裏轉來轉去,陳俊安還是有些不放心,又人拿了拜帖,親自送到曹顒房裏,隨著送上的還有百兩黃金做孝敬。
雖然這幾個元寶,金燦燦的,看著很是鮮亮,但還真沒放在曹顒眼中。只是瞧著陳俊安一副「不收就是瞧不起」、「不收就要跪下」的架勢,曹顒實在懶得與他口舌,便小滿接了,又小滿拿了銀封做打賞。
陳俊安哪裏肯收?曹顒神出不耐煩來,說道:「怎麼著?你能孝敬爺,爺就不能賞你了?莫不是看不起我曹某人!」
陳俊安心中暗罵,真是蹬鼻子上臉,這還擺起主子爺的譜來?不過因心下顧忌,怕曹顒記仇,他很是恭敬地收了,謝過曹顒的賞。
待回到房裏,陳俊安將銀封打開一看,卻是唬了一挑。雖說是三張輕飄飄的銀票,但分量卻著實不輕,一張千兩的,兩張五百的,足足兩千兩整。
如今金子兌換銀子是一兩換十六兩,就是陳俊安送去的那百兩黃金,摺合銀錢也不過是一千六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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