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初桃昏昏沉沉地醒來,睜眼一片漆黑,只聽見淅淅瀝瀝的落雨聲。
倏地起,下意識在黑暗中索一番,指尖及泛且冷的石壁,目也漸漸適應黑暗,約能看到丈許外微弱的一線雨。
這是一個裂壁形的仄山,呈三角形,能自由展的區域不到丈許。
自己為何……會到山里來?
紀初桃混沌的思緒轉,記得自己在山上遭到刺客伏擊,馬兒傷發狂,將甩下了山崖。
就當以為自己會死在崖底時,祁炎跟著跳了下來,一邊拉住的手,一邊迅速將劍刃刺山崖以緩沖下墜的速度。
劍刃在峭壁上出一路火花,最終卡巖之中。盡管如此,劍刃已經承不住兩個人的重量,彎到極致后咔嚓一聲斷裂,祁炎迅速調整姿勢將護在懷中,兩人順著碎石嶙峋的緩坡滾了下去……
再后來,紀初桃昏了過去,醒來時就到了這個山。
而令人恐懼的是,祁炎并不在邊。
紀初桃并不覺得祁炎會棄而去,擔心的是祁炎被刺客給擄了去,或是出了別的什麼意外。畢竟從緩坡滾下時,祁炎只顧著將護在懷中,自己卻了人-墊子……
“祁炎!”紀初桃干喚道,然而回應的只有的回音,和外淅瀝的雨聲。
口如同一張黑魆魆張開的,吞噬一切。紀初桃坐起,到一件的從上落。
下意識撈起那件裳,放在鼻端嗅了嗅。
裳混著土腥味,但依舊能聞到淡淡的松木香,是祁炎的裳!
再一索,發覺裳破了好幾口子。紀初桃不由越發擔心祁炎的狀況,想要起去尋,卻被一陣鉆心的疼痛拉回原地。
方才太過張害怕,暫時沖淡了痛覺,加之漆黑,竟沒發現腳踝扭傷了。倒吸一口涼氣,手小心翼翼地了傷,明顯覺到腳踝腫脹不,也不知是否摔斷了。
紀初桃又疼又急,記掛著祁炎的安危,抬手狠狠抹了把眼角的淚意,咬牙扶著石壁一點點站起,又喚了聲:“祁炎,你在嗎?”
因為太害怕,聲音帶了明顯的哭腔。
回應的,依舊只有無邊的雨夜。
紀初桃了口氣,壯著膽子朝口艱難挪去,至要確定自己在山崖的哪個位置……然而才挪了三尺遠,便聽見口傳來一聲極輕的樹枝折斷的聲音。
如同踩斷人骨的脆響,在暗夜中極為清晰,令人骨悚然。
是誰?!
刺客……還是野?
紀初桃一顆心快要蹦到嗓子眼,嚇出一冷汗。就著黑暗的遮掩,悄悄蹲下,在地上索一番,撿到一塊掌大的、尖銳的石頭。
將石頭攥在手中,屏住呼吸,潤的眼睛瞪得很大,一眨不眨地死盯著口的靜。
閃電撕破黑夜,刺目的亮白中,口映出一條高大的影子。
紀初桃驚懼之下,不要命地舉起石頭朝黑影砸去!
“殿下,是我。”悉的聲音傳來,有著浸了雨水般的低沉。
手中的石頭哐當墜地,分辨出來人的形,紀初桃喃喃道:“祁……炎?”
黑夜,墜崖,抓到了唯一的依靠,祁炎是此時唯一能信賴的人。
紀初桃懸著的心也仿佛落到了實,所有驚懼和恐慌都隨著他的出現而煙消云散。
反應過來時,已是眼眶一紅,朝祁炎大步撲了過去,“你去了哪里?”
可扭傷的腳踝并不爭氣,還未靠近祁炎,便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一條結實的臂膀過來,撈住了下墜的形,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耳畔,他道:“小心,殿下腳扭傷了,不能疾走。”
祁炎目力極佳,準確找到了地上散落的破外袍,重新抖開撲在平整之,扶著紀初桃坐下。
“這里好黑,本宮什麼也看不清。”紀初桃呼吸微,也不知是冷的還是疼的,順勢抓住祁炎的手臂了,擔憂道,“你傷了嗎?從那麼高的坡地滾下來,定是很疼很疼對麼?有沒有流?”
微涼的小手輕輕按,祁炎形一僵,眸子在黑暗中折出幽深的澤。
眼睜睜看著紀初桃墜下山崖的那一刻,他平生第一次嘗到了恐懼的滋味,想也不想便踩著峭壁,追隨狂沖下來……
此刻著紀初桃弱而又堅忍的關切,他知道,那一跳值得了。
“殿下放心,臣沒事。行軍打仗什麼危險都遭過,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方才臣去尋吃食,恐殿下一人在中有危險,故而未曾燃篝火,以免引來刺客或野。”
祁炎三言兩語解釋了一番,將手中卷斗狀的芭蕉葉遞至紀初桃邊,低聲道,“有水,干凈的。殿下喝兩口,養養神。”
聽到他說沒事,紀初桃這才悄悄松了口氣,乖巧“嗯”了聲,就著祁炎的手去飲芭蕉葉中盛著的水。
但視力不及祁炎,黑漆漆的里什麼也看不清,找錯了方向,到了祁炎的手指。
的過指節,兩人皆是一愣。
雨打穿林,因靜到極點,連呼吸聲都被無限放大。
到祁炎呼吸的變化,紀初桃疑抬眼,看不清祁炎的神,只覺他的眼睛異常明亮,著忍的。
歉疚道:“抱歉。”
隨即捉住祁炎的腕子,調整方向,順遂找到了芭蕉葉里的水,小口抿著。
喝完了,祁炎仍保持著喂水的姿勢,良久沒有作。
紀初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聲提醒:“本宮喝完了,謝謝你。”
哪怕最狼狽的時候,也依舊沒有丟失皇族應有的禮節和矜貴。
祁炎這才回神,沉沉“嗯”了聲,若無其事地將喝剩下的水遞到自己邊,仰首一飲而盡。
察覺他做了什麼,紀初桃耳一熱,忙道:“哎,這水……”
這水是喝過的啊,怪臟的!
然而祁炎似乎并不在意。
紀初桃轉念一想,荒郊野嶺條件艱苦,能活下去就不錯了,誰還有心思計較這些?若是追著不放,反倒顯得自己小氣矯了。
想通了這點,紀初桃抿了抿,不再出聲。
雨還在下著,也不知祁炎用了什麼法子,竟用石塊撞擊搗鼓出火苗來,點燃了僅剩的枯枝落葉。
小火苗越來越大,照亮了狹窄的石壁,也照亮了祁炎微紅的耳廓。
“不是說,火容易招來野或者歹人麼?”紀初桃問道。
雨夜雖然很冷,但更害怕因為貪暖而招來其他災禍。
祁炎淡然地往火堆中添了枯枝,嗓音帶著莫名的沙啞:“先前留殿下一人在中,故而不敢生火。但現在有臣在殿下邊,不怕。”
借著橙黃的,紀初桃看到了他下頜和手背上的傷。
心里一,拉住他的指節瞧了瞧,蹙眉道:“還說沒有傷,都流了!”
想起祁炎是因自己而傷的,紀初桃越發愧疚自責,心疼都寫在了臉上。
祁炎下意識蜷了蜷指節,卻沒有回,只是凝著難過的神,安道:“皮傷,不礙事。”
“還傷了哪?上有沒有傷?”紀初桃嚴肅道,“你把裳解開,本宮給你看看。”
明知道沒有任何旖旎思,祁炎的心仍是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有什麼東西生發芽,在看不見的心底肆意瘋長,幾乎要沖破理智的桎梏。
但他不能讓看,會嚇到。
祁炎目深沉,結幾番吞咽,終是別開視線,故意勾起一個恣睢的笑來:“荒郊野嶺孤男寡,殿下若了臣的裳,可得負責。”
紀初桃眨了眨眼,片刻才明白他話里繾綣的意思,不由臉一紅,瞪著他道:“你……”
泄氣,轉背對著他,悶聲道:“本宮不是那樣的人!本宮只是,想看看你還有沒有其他的傷……”
祁炎知道。
正因為知道,心底的失落才恣意蔓延,那名為“-”的野,掙扎著發出不甘的嘶吼。
“夜里冷,你的裳都淋了,可以下放在火邊烘烤干……”
片刻,紀初桃抱起雙膝,鍍著火的背影小小一只,輕聲補充,“放心,本宮不看你。”
干凈到極致的人,總能滌心中所有的污穢。
祁炎凌厲的眸子暖了暖,不在意道:“臣溫高,不怕冷。”
比起這個,他更在乎紀初桃的傷。
祁炎起行至紀初桃面前站定,半跪著蹲,手去的腳踝。
紀初桃下意識了腳,訝然道:“你作甚?”
祁炎與平視,道:“看看殿下的傷。”
“你都不讓本宮看你的傷,又憑甚來看本宮的傷?”紀初桃抱著雙,將下擱在膝蓋上,眼里有擔憂和些許委屈,“難道不知孩兒的腳,看了也是要負責的麼?”
祁炎眼睫一,大手捉住了往回的纖細腳踝,喑啞道:“嗯,臣負責。”
太過訝異,紀初桃一時忘了回腳,直到腳踝有炙熱的溫順著他的掌心傳來,方后知后覺地發起熱來,腦袋都有些暈暈乎乎的。
他是開玩笑的麼?
紀初桃惴惴,驚疑地想。總覺得祁炎不兇了,卻變壞了。
的腳踝即便是腫著,也能一只手輕而易舉握住。祁炎目暗了暗,低聲診斷:“還好,并未傷及筋骨。”
聞言,紀初桃立即回了,扯了扯邊,將腳嚴嚴實實蓋住。
也不知道自己在害什麼,今天發生了太多事,尚且有些理不清頭緒。
良久的安靜。
祁炎倒是神如常。他收回手,轉而去弄他方才找水時順便獵回來的,兩只褪干凈的鷓鴣。
他稔地將清理干凈臟的鷓鴣穿在樹枝上,隨手往火堆旁一,烤了起來。
轟隆——
春雷忽然炸響,山里的碎石也隨著這聲破空般的吼聲震起來。
山野里的雷雨聲還是這般可怖,紀初桃覺自己心臟都跟著震起來,忙吸了口氣,抱住雙膝得更了些。
一旁,祁炎瞥了一眼。
片刻,沒忍住往邊挪了挪,低聲道:“殿下若害怕,可以靠近些。”
紀初桃將臉埋在膝中,沒好意思吭聲。
覺得自己已經夠沒用的了,不能再將最后一點面也丟失,總給祁炎添麻煩。
轟——
雷聲接踵而至,夜空仿佛被一只巨撕碎,那是一種直擊靈魂深的強大自然力,令人打心底里戰栗。
第三聲春雷炸響時,紀初桃到底沒扛住,哆嗦地撲向一旁,揪住了祁炎的襟。
跳躍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如依偎的璧人。
在看不見的角度,祁炎涼薄的線輕輕上揚。
仿佛天生自帶香,狼狽了一天,的發頂依然散發出極淡的清香,縈繞鼻端,勾魂奪魄。
雷聲還在繼續,火堆旁的鷓鴣忘了翻面,翅尖已有些燒焦,但誰也不曾在意。
每個人都允許卑劣一回,放縱一次。
祁炎想著,抬手將紀初桃的腦袋按在自己滾燙的懷中,以一個半擁的姿勢,捂住了的耳朵。
紀初桃一。
的耳朵一只被祁炎捂住,一只在他飽滿實的膛上,只聽見他強勁的心臟咚咚、咚咚,一陣接著一陣有力地撞擊著的耳。
雷聲聽不見了,雨聲也仿佛停歇,的心臟也跟著咚咚、咚咚……仿佛要撞破膛,呼吸間全是悉而又人的,獨屬于祁炎的雄氣息。
紀初桃越發暈得厲害,有些不過氣。
覺得,自己大概是得心病了,會心悸而死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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