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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景蘭笑嘻嘻道:“小徽今天掉了一顆門牙，小徽，讓姑父看看——”

小景徽的小手捂著，向姐姐翻白眼，自然是怪姐姐揭了的短，今天掉了門牙後自己用鏡子照了照，呀，好醜——

商景蘭偏要逗妹妹，說道:“京城人可惡，笑人齒缺曰狗竇大開——”

小景徽不能捂著不反擊啊，小手攏著象小喇叭那樣，吐字不清道:“姐姐去年都還狗竇大開呢，現在卻來笑話我，哼。【無彈窗小說網】”

張原笑道:“換牙有什麼稀奇，誰都要換牙，對了小徽，我還有一件禮給你，以前答應了你的——”

“是千裡鏡，對不對?”

小景徽立即歡起來，也忘了捂了，張原能清楚地看到裡缺了一顆門牙，其他整齊的小白牙襯著那個缺口，顯得黑的，似有什麼。

張原笑道:“小徽記得這麼牢啊，對小孩子真不能許諾。”說著從書篋裡取出一個長方形木盒，從中拿出那管白銅遠鏡，“現在天黑，不能遠，明日我帶你們到外邊玩，就去泡子河坐冰床如何?”

小景徽大喜，雀躍道:“好極了，張公子哥哥真好。”又噘了噘道:“以前在家鄉會稽，小姑姑時常會領我和姐姐出去遊玩，自到了京城，三年了，就隻去了幾次城隍廟和這附近的三廟，姐姐。是不是?”

商景蘭對妹妹這話很讚同。點頭道:“就是，小姑姑不在這裡，沒人帶我和小徽出去玩。”顯然也悶得慌啊。

小景徽喜孜孜著風道:“現在有張公子哥會帶我們出去玩了。”

張原道:“我也不能常帶你們去玩，偶爾為之。”

小景徽一個手指道:“一個月一次，好不好，張公子哥哥?”

小景徽眉很漂亮，眸子晶晶亮，眉眼之間約有澹然的影子，這孩兒一個月想出門一次都要央求，想想也可憐。張原正待說話，小景徽見他稍一遲疑，趕又自降價碼了，兩個手指頭:“那就兩個月一次。好不好?”

張原微笑道:“有機會就帶你們出去玩，不過要你們雙親答應才行。”

商景蘭聰明得很，說道:“姑父說服我爹爹就行了，娘親無可無不可的。”

小景徽有些擔心道:“可是，爹爹好嚴厲的哦。”

商景蘭比妹妹明，說道:“以前爹爹最寵小姑姑，小姑姑說什麼爹爹總會依著——”說這話時，眼睛著張原。

張原笑道:“可你們小姑姑不在這裡啊。”

小景徽到姐姐啟發，風道:“爹爹也很喜歡張公子哥哥，常聽到爹爹和娘親說話時誇讚張公子哥哥呢。說小姑姑嫁了個好夫婿。”

張原笑，點頭道:“那好，我試試吧，你們兩個先在邊上看會書，我寫信。”

商景蘭就從張原的書篋翻書看，翻出一冊《唐詩訓解》，就看起來，商景蘭很喜歡詩詞。

小景徽玩那管白銅遠鏡，把遠鏡旋得長長的，看了一眼在看書的姐姐景蘭。故意問道:“張公子哥哥，這千裡鏡是專送給我的是吧，姐姐沒有對不對?”

張原搖著頭笑:“你是想要姐姐和你搶是嗎。”

商景蘭看《唐詩訓解》，頭也不抬，撇道:“兒玩。我才不要呢。”又挖苦道:“說兩句吧，等門牙長好了再說話。真以為狗竇大開很好看嗎。”

“姐姐前年換牙不也說個不停。”小景徽嘻嘻的笑，兩姐妹時常鬥幾句，真正生氣倒是很，鬥是為了解悶。

小景徽擺弄了一會遠鏡，起到門外想試用這遠鏡，披上寒裘才開門，轉眼的工夫又回來了，倒著冷氣道:“張公子哥哥，下大雪了，好大的雪。”

張原擱下筆出門去看，四合院隔出的四方天空，鵝大雪紛紛揚揚，江南的雪如白蛾飛舞如楊花零落，哪有這麼大片大片的雪，燕山雪花大如席那是詩人的誇張，鵝大雪真不假，片刻工夫，地上就是一層白，那兩隻大荷花缸的缸沿鑲上了一道白邊，在夜中很醒目——

小景徽呵著手道:“好冷，好冷。”

西院的商周祚披著大氅從環廊上走過來，說道:“小徽，怎麼跑到姑父這邊來了。”

小景徽對父親很敬畏，子稍微往後了，說道:“姑父在給小姑姑寫信，姑父還送了我一千裡鏡。”

小景徽這時乖乖的姑父了，還把手裡的白銅遠鏡呈給爹爹看。

“介子，這是你鏡坊製作的嗎。”商周祚接過白銅遠鏡，手冰涼，忙道:“到室說話。”一起進了張原的臥室。

穆真真聽到門外商周祚的說話聲，趕避到裡間去系子，把頭髮挽起，用銀釵綰著，這時出來向商周祚行禮，商周祚點點頭，坐在書案邊向張原問遠鏡的事，張原就說了翰社鏡坊兩年來仿製西洋千裡鏡獲得功的經過，這遠鏡在軍事上可用於斥候偵察，戰場上能夠早一刻發現敵人都是至關重要的，還有，他這次從西洋傳教士那裡得到了兩支燧發槍，若能以此改進大明軍隊的火，那麼明軍戰鬥力將得到提升——

商周祚微笑傾聽，張原呈給祁承爜代奏的《論建州老奴建立國疏》昨夜就先給他看過，他傍晚從都察院回來特意去兵部見了祁承爜，祁承爜對張原的這道奏疏十分讚賞，商周祚當然很高興，這個妹婿有治國平天下之志啊，而且行事也穩健，今日上書賑災就很妥當，想起張原在鍾太監用晚飯的事。問道:“鍾太監就是先前杭州織造署的那位吧。年初還向我打聽了你的婚期，也有禮送去是嗎”

張原道:“是，鍾太監在杭州時與我有些。”

商周祚問:“聽說鍾太監在杭州有座生祠，你曾出謀劃策?”

張原道:“生祠是石柱土人為鍾太監建的，與我沒有多大關系，我只是代鍾太監向吾師焦太史求了一篇寶石山養濟院記，鍾太監是為了這篇‘記’才肯出銀萬兩建養濟院，前年浙江旱災，那養濟院就救助了不貧民。”

商周祚點點頭，說道:“與往還得謹慎一些。你現在還不是，往亦無妨，日後為，就會有人盯著。不過鍾太監在慈慶宮無權無職，你與他往諒不至於遭人忌。”

張原心道:“若有朝一日，鍾太監當上了司禮監秉筆太監，就有人忌我了是吧。”口裡道:“多謝大兄提醒。”

商周祚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肅翁可曾向你說過朝中黨爭之事?”

張原點頭道:“略略說起過。”

商周祚笑了起來:“介子你現在可是把浙黨和東林黨全攪了，你是肅翁的族孫、我商氏的快婿，自然應該是浙黨，但賞識你的鄒元標、高攀龍卻是東林黨的魁首，連你鄉試的座師錢謙益、房師楊漣也是東林黨，你到底該算是哪一黨?你想置黨爭之外似乎不可能。你本已經爭議甚多，姚宗文是我浙黨乾將，原先與我關系尚好，現在因為其堂弟姚複之事遷怒於我，對我是不甚理睬了，當然，我亦不求他，浙黨已經不團結了，再說那董其昌，雖不算東林黨人。但一向與東林黨人好，現在卻與姚宗文謀彈劾東林黨人錢謙益，你看這什麼樣子了！”

水渾好魚，張原微笑道:“黨派壁壘還是不要太分明為好。”

商周祚又問:“翰社這次進京參加會試的有多人?”

張原答道:“有五十人。”

“竟有這麼多人！”商周祚吃了一驚，一個文社能有五十名舉人。這勢力很不小了，若明年春闈這五十人當中若能十取一。翰社就將有五名進士，那在朝野間就是一不容忽視的勢力。

張原道:“有一事要請問兄，這附近可有寬敞清淨之所，最好是在此宅與皇城之間的某，現在距春闈還有些日子，翰社同仁想聚在一起砥礪學問，三日一講。”

商周祚沉片刻，說道:“我與大隆福寺住持虛凡和尚有些，大隆福寺距此不到兩裡路，就到那裡借偏殿一楹與你們講學如何?”

張原喜道:“多謝大兄，大兄明日領我去拜訪一下那位虛凡和尚。”

商周祚道:“好，明日一早就去。”

又說了一會話，商周祚起準備回房，景蘭、景徽與他一起回去，張原看到小景徽磨磨蹭蹭不住拿眼睛看他，眸子晶晶亮，好象會說話，便笑道:“大兄，我想明日帶景蘭、景徽姐妹去泡子河坐一會冰床玩耍，祁虎子也要到泡子河，明日我們一起拜會一下錢老師，順便散散心——”

商景蘭、商景徽兩姐妹張地看著爹爹商周祚的臉，見爹爹沉道:“這麼大雪，明日不便遊玩吧。”小姐妹一聽，心頓時沉了下去，小景徽的小翹起來了。

張原道:“若雪大不便出去就罷了，若可以那我就帶們出去，最多一個時辰就會送們回來。”

商周祚“嗯”了一聲，景蘭、景徽頓時滿臉喜。

商周祚又道:“我現在回房給二弟和澹然寫封信，一起寄出。”

景蘭、景徽道:“我們也要給叔父和小姑姑寫信。”

商周祚父三人離開後，張原繼續給澹然寫信，寫好之後，又給青浦的姐姐寫信，給王微的信也一並寄到姐姐那裡，因為王微說了要去青浦過新年，最後給族叔祖張汝霖寫了信，起在室踱步，《幽夢影》有雲“因雪想高士，因花想人”，這個雪夜，他想起嬰姿師妹，不中心彷徨——

穆真真去門外看雪回來，說道:“爺，雪鋪了一層了，積得好快。”

張原點了一下頭，繼續踱步，聽得下二鼓，坐到書案邊，提筆給嬰姿師妹寫信，夜很靜，可以聽到漫天大雪落下的瑟瑟聲，偶爾“啪”的一聲脆響，那是院中花枝被積雪折了——

腳步聲細碎，小景徽在外面叩門，輕聲道:“張公子哥哥，我給小姑姑的信寫好了。”

穆真真去開門，小景徽一下子就跳進來了，連聲道:“好冷，好冷，院子全白了，雪還在下呢。”說著把寫好的信給張原，又要湊過來看張原寫的信——

張原早已把信收起，說道:“不能看別人的私信。”

小景徽道:“那我寫給小姑姑的信也不給你看。”

張原笑道:“我不看。”

小景徽覺得自己給小姑姑的信寫得很好，很想讓張原先看，風道:“我早看到了，澹然妻如晤，嘻嘻——好了， 我還是把信給你看吧。”

張原知道不看不行，接過來一看，讚道:“小徽寫得一筆好字，學的是唐人小楷嗎?”

小景徽快活地應道:“是，張公子哥哥好眼力，我可是每日都臨帖呢。”

張原道:“好，持之以恆。”只見小景徽信中寫道:“澹然姑姑芳鑒——”

張原含著笑看完信，說道:“寫得很好，你小姑姑收到信後定然笑得合不攏，好了，趕回房歇息去吧。”讓穆真真送回西廂房臥室。

次日一早，張原出門看時，四合院中積了一尺厚的雪，便去前院取了鐵鍬來鏟雪，堆在一邊，武陵和汪大錘在大門前鏟雪，用罷早餐，張原吩咐武陵和汪大錘買五百斤木炭送到朝門外船上，來福和船工夫婦也要生火寒，北京的嚴寒非山的冬季可比。

辰時末，張原與兄商周祚來到大隆福寺，這大隆福寺奇就奇在喇嘛僧和禪宗僧人共一寺，喇嘛僧居東寺，禪宗僧人居西寺，各有各的佛殿道場，商周祚相識的虛凡和尚是禪宗僧人，聽說有數十位舉子想借一間偏殿講學，禪宗沒有那麼多規矩，虛凡和尚爽快答應了。

出了大隆福寺，商周祚上車軋冰碾雪往都察院而去，今日是臘月二十六，是萬歷四十三年京最後一次正式坐堂，明日除了當值的員就都要放年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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