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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四合》第22節

個春凳坐在底下改行服馬褂,頭頂上鳥鳴婉轉,穿堂裏頭涼風陣陣,日子居然出奇的愜意。愜意不是長遠的方兒,轉天就要開拔,心裏既張又期待。自溫家家破已經過去十二年,十二年裏發生了太多事,都靠自己過來了,但是長白山那頭怎麽樣,誰也不知道。但願三個哥哥都好好的,十二爺給爹翻案,不說旁的,讓發配的人回北京來。落葉尚且歸呢,回來了,逢著清明立冬,好給父母墳上刨刨草。

改完的袍子提溜起來抖了抖,往上比比,長短正合適。進筒子房換好了出來,到水缸前照照,水麵上倒映出一個人影,軒敞的眉眼,鼻若懸膽,抿一笑,邊梨窩淺現。人還是得靠裝,侍衛的行頭比衙門公服強得多。公服一皂黑,襟一排大紅鑲滾,洗多了模模糊糊,難辨本來麵目。王府侍衛穿石青,緞麵的翻領和箭袖,不出挑,但是幹淨利落。仔細瞧一瞧,兩肩還有繡活兒,自打跟著往三河起就沒有再穿過帶刺繡的裳,如今即便是男裝,照樣覺得十分好看。

抻抻袖子,再整整腰帶,自己扭看背後,眼梢一瞥,瞥見夾道上來了個人。七王爺下令做的小鳥籠做了,他自己托在手掌心上,吹著口哨踱著方步,從林蔭那頭悠哉晃過來。

王爺到近前,審視一番,“還是進王府好啊,收拾幹淨了且能見人。”手裏鳥籠就像喂狗吃牛一樣,高高衝拋了過來,“瞧瞧,金打造的,單籠,食罐水罐一概沒有。”緩步踱過去挑鳥兒,一指那隻頭畫眉,“它得帶上,這小東西,學什麽像什麽。還有那紅子,我就指著它我下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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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宜低頭看兩隻籠子,做工很,都隻有拳頭大小,鳥兒裝進去恰好夠一個轉。那兩隻點名帶上的命不好,隻有盡心照料著,能不能活,得看它們的造化了。

應個嗻,“奴才備了小褥子,實在不就把它們包起來,拿手爐捂著也。就是怕太冷,鳥兒不願意開腔怎麽辦?”

王爺的眼神充滿鄙夷,“那就得瞧你的了,我要是知道,還用得著你伺候它們?”

定宜給回個倒噎氣,垂首道是,“奴才明白。主子,那咱們明兒什麽時候上路呀?”

王爺掏掏耳朵說:“十二爺規矩多,卯初點人頭,點完了三刻就。你說這氣候,聽聽那季鳥兒的——‘伏天兒、伏天兒’……人都給鼓噪死了。”

七爺說的伏天兒是種綠的小知了,因聲為伏天兒得名。定宜知道他不痛快著呢,玩家子,遇上一回差事就渾不對勁。笑著開解:“您消消火,往北邊去指定是個苦活兒,可要是辦好了,您就給朝廷立了大功,皇上還往上提拔您呢!讓您做鐵帽子王,將來小貝勒襲您的爵,一代一代傳承下去,多好呀。”

“他們舒坦了,難為我這阿瑪。”七王爺一梗脖子,“高祖的子孫,要江山自個兒打去。我這輩子,封了王就不錯了,像老十二似的掙個和碩親王,糟蹋一對耳朵,再我一百萬兩黃金我也不能幹。”他在涼棚邊沿的雕花欄桿上坐下,兩手撐著問他,“你和十二爺不錯,常來常往的,聽見他說我什麽沒有?”

定宜把加了水的瓦罐挨個兒端進籠子,天熱,有的鳥幹淨,一天要洗好幾回澡呢。聽見七爺這麽說,回頭道:“沒有,您太抬舉我了,十二爺有話也不會和我一個下人說。他是您兄弟,您比我知道他,議人長短不是君子所為。再說了,您有什麽可讓人背後數落的?我以前老覺得您不易親近,其實您是大好人。您不是那種耍心眼兒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樣的人品,沒得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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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兔崽子,說起奉承話來一套一套的。七爺高興,“你說著了,我們老輩兒裏厲害,十八個心眼子。到我這兒呢,七竅通了六竅,難怪人說一代不如一代,我自己尋思,那又怎麽樣呢,爺樂意,礙著誰了?個個聰明伶俐,個個能當皇上,那天下不得大吶?還是我這樣的,無大誌,每天仨飽一倒,活得安穩無虞。”

這些子龍孫,沒有一個是傻的,七爺也知道太出挑容易人掐頭,寧願窩囊點兒,惡名在外,朝廷裏就沒人惦記他了。

定宜嗬腰說:“您聖明,這世上能參名利的人真不多。”

眼斜飛過來,“可不嘛,連你都知道攀高枝兒,更別說富貴圈兒裏打滾的人了。”說著站起舒展一下筋骨,嘀咕了句,“想起來了,要上我們太妃那兒辭個行。”不再多話,轉就走了。

真來去一陣風,定宜嗬腰恭送,王爺們要和家裏人道別,除了師父師哥沒別人。本想無事的,誰知道門上使人來通傳,說爹來了,一聽就頭疼,媽子那男人來得倒是時候,再晚一天就走了,他的月錢也就沒著落了。

其實大可以不去見他,冷落他,他也不敢在王府鬧。可是再一琢磨,不去不行。都已經到這份上了,不能功敗垂。銀子如今不是大事,要的是能順順當當上路。花錢買個太平,別臨了讓他一嗓子喊出去,說沐小樹是溫祿的孤,那婁子就捅大了。

了兩塊碎銀子裝進袖袋,這就出角門見他去。沐連勝是黑臉膛,半個夏天過來,更黑得鍋底似的。莊稼人嘛,雖說到打秋風,春季的時候卻下秧種瓜。到夏天摘瓜推到集市上,整個或者切了片賣,來錢比較直接。別看他長了副老實的模樣,其實人不像麵上那麽簡單,也耍賴不講理。定宜對付他有招兒,他橫你得比他更橫,罵完了再把錢給他,打個給顆甜棗,一向是這麽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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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請個安,“大大您來了?”

沐連勝半哼不哈的,上下瞅的打扮,“是啊,不來連你人都找不見了。您這是升發了呀,怎麽著,人有出息了,俸祿幾兒呀?”

耐著子說:“昨兒才來的,有俸祿也不是這會兒拿。”

“這是跟我哭窮呢!我有兩個月沒進城了,你一見我就這樣?”他咳了聲,“其實呀,我不是找你要錢來的。你好歹在我們家長到這麽大,如今我上年紀了,幹不了,還指著你養我老呢!家裏不是給佐領看地嗎,那地荒著不。這集瓜苗拔了,得種麥種高粱了,你回去吧,把活兒幹了再來。”

定宜知道他耍心眼,耐著子說:“我這會兒是王府侍衛,哪兒能說走就走呀。您出這主意,不是為難我嗎?”

“你又沒旗,不是王爺的包家生子兒,活兒辭了就辭了,沒什麽說不通的。”

遠兜遠轉,到最後還得舊事重提,無非提醒罷了。不大好看,抱著胳膊說:“您別跟我逗咳嗽了行嗎?這是王府,不是定興攤兒①。您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我就回去了,那兒一造活兒等著我幹呢!”

“嘿!”沐連勝嗓門見高,“我養你這麽大,讓你幹點兒活你就給我甩派。王府怎麽了?王府也得講理!你是我幹兒子,我管孩子,礙著誰什麽?”

看看,開始耍無賴了,所以錢不能現在給,給的太爽利了,他接著訛你。得像出花兒似的,讓他破痘漿,全發出來了才能滅了他的勢頭。定宜說:“您別嚷嚷啦,我在您家住了六年不到,這些年您從我這兒零零碎碎拿的錢,說也有七八兩。我小時候您怎麽待我,您自己心裏有數。我在灶臺邊上等我幹媽給我烙餅,您看見了,上來一掌就打掉我一顆牙,這些我和您計較了嗎?做人吶,差不多得了,誰也沒該著誰。我還是激您的,您揭不開鍋了,我這兒有點兒,不能讓您著肚子。可您不能一回回的無理取鬧,事兒喊開了,傳出去不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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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連勝半吊著角說:“你還知道不好聽啊?有什麽不好聽的!我問你,你進王府,怎麽報的你的戶籍呀?王爺要知道你什麽來曆,能讓你進府嗎?”~思~兔~網~

定宜終於拉了臉,“您要這樣,我還一個子兒都不給您了。我橫豎是破罐子破摔,人家問您是怎麽知道的,您怎麽說?您不是養我到這麽大嗎,我要是栽了,您可就是窩藏、同謀!”說完了,調頭就走。沐連勝當然傻了,愕在那兒不知道怎麽應對走了兩步也回頭看,火候差不多了,太過了弄巧拙,便又折了回去。歎口氣道,“這兩年您進項,不容易。我也不是有心和您抬杠,隻想讓您知道,我不是孩子了,您這麽連蒙帶嚇唬,對我不起什麽作用。”言罷掏出碎銀子遞了過去,“我上就這麽多,這程子出紅差的,也沒誰給我塞利市讓行方便。您拿著吧,買兩袋麵足夠了,別嫌。”

沐連勝還沒來得及說話,就進了腰子門。

掂掂份量三四錢,還不夠他買個蟲的呢!沐連勝剛才那小子一通喧排,心裏自然氣不過,啐了口唾沫咬牙道:“好,有能耐,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揣好了銀子,罵罵咧咧去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①定興攤:舊時定興人倒賣破爛的攤子。

☆、第24章

第二天是啟程的日子,頭天晚上幾乎一宿沒合眼,等到將近四更天的時候定宜就起籌備了,捆紮好行囊,整理好腰刀和火鐮,出門瞧天,天邊開始放亮了。痛快上兩口氣,泥土伴著草木的芬芳,晨曦裏的花園有凜冽幹淨的味道。

人都在角門外集合,五更一到就開拔。背著包袱趕過去,侍衛正分派褡褳,廖大頭看見就招呼,“小樹來來,這是你那份。一路上未見得有地方吃飯打尖兒,這裏頭是水和幹糧,拿好嘍,丟了可得肚子。”

侍衛沒幾個是好東西,瞧個子小,再加上廖大頭囑咐孩子似的口吻,那些人就撒瘋打趣起來,“往寧古塔好幾千裏路吶,路上沒有媽子,癮頭上來可怎麽辦呢?”

“別瞎說了啊,管好舌頭,了王爺的耳朵好聽來著?”隊伍最前麵的人牽著馬韁回頭嗬斥。

大夥兒嘻嘻一笑,“這可不是瞎胡說,金魚胡同戴家知道嗎?戴興安他媽就是給鄭親王府做/子的,戴興安十三了還找他媽呢,問街坊‘看見我媽沒有,我找喝口’,就這個。壽頭兒,有人好這口,定阜大街福貝勒,早起一碗人就白麵饅頭,這您聽說過嗎?”眼睛往定宜上一溜,笑道,“這位這麽白淨,瞧著不像侍衛,倒像喝人爺。”

越說越不著調,壽恒直搖頭。他是侍衛大拿,長得彪悍,一臉正氣。可再厲害的人,和那些滾刀長了,拉不下臉子,也就變得沒鋼火了。他們人前人後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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