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誌存高遠嘛,我知道。可現在人家發了話,我們王爺就是想留你也留不得了。”垂著手歎了口氣,“王爺說你來了就進去,旁的不論,見了人再討主意吧!”
作者有話要說:
①水三兒:老北京對送水的稱呼,多為山東人。
☆、第17章
還見什麽呀,東西都給搶了。七王爺既放了話,十二爺也不能為這麽個小人鬧得兄弟不痛快。這回算是踏實了,還是七王爺手段高,略小指頭,把困擾很久的問題全解決了。
把傘給關兆京,深深鞠了個躬,“勞煩大總管,代我謝謝王爺的多番照顧。您也瞧見了,弄得這模樣……”垂頭喪氣搖搖腦袋,“不說了,我回去了,那頭喪儀沒做完,我中途撂挑子不好。”
關兆京霎了霎眼,“這就走?”
噯了聲,“沒轍了,我還是回去好好伺候我師父吧!”說著打了個千兒,“您留步,我告退了。”
心裏難著呢,一口氣鬆到腳後跟。直起要退出去時,關兆京突然掉頭就跑,皂靴踏得地麵咚咚的。有點意外,抬起頭看,甬道上有人過來了,穿著石青素麵袍,腰上束一溜蹀躞七事,行不顯匆忙,腳下走得卻很快,倒巧的,正是十二王爺。
定宜要挪步也忘啦,看著他遠遠過來,琢磨難道得知來了,趕著迎接?呲牙一笑,笑自己充人形兒,等他將到跟前,便往邊上閃了閃。
“你來了?”王爺還真在麵前停下了,“我正要去你們衙門,一道走吧。”
不打算謁見,又變了同路,可不是無巧不書麽!定宜應了個嗻,“王爺上順天府辦公務?”
他沒回答,因為率先出了門,看不見的口型了。趕跟過去,王爺上轎,在一旁肅立。轎子上了肩,不遠不近地跟隨,太曬得臉皮發燙,忽然覺得多大事都不算糟,還是很快活。
弘策坐在涼轎裏,蹙著眉頭,手指在膝上慢慢叩擊。因和皇上回明了,啟程的日子提前半個多月,臨走之前有些卷宗要再查閱。大熱的天裏不得歇,誰心裏沒有三兩火呢!可是辦著皇差,容不得鬆懈。他們這些人,說好聽了是皇親國戚,說難聽了是高級奴才。都看見他們出坐八抬大轎,誰看見他們頂著毒日頭在西華門外候旨?弘韜先前來衝他撒氣,怪他往上呈報了溫祿兒子的下落。原是打算過了中秋再的,畢竟出京還有好長一段路,黃土壟上烤著,對於養尊優的賢親王來說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盤算得好,沒想到中途被他打了岔,於是怨怪他,說他辦差辦魔癥了,連累他一塊兒跟著吃沙子兒。
他回想起來,扯著角一笑,說不清是個什麽味道。各有各的立場,不是人人都能蒙混的。在朝中立足,誰的後沒有點資本。如果喀爾喀安分守己,他就是諸皇子中底氣最足的,現在呢?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戴罪之,不盡力,也許又會被外放,十年、二十年……人這一輩子,有多個十年經得起消磨?他才二十三,卻有種閱盡世事滄桑的覺,這樣的會,弘韜這一輩子大概都不會有。
被責備了,笑著應承,心裏再覺得鬱塞,表麵依舊得謙和。人要經打磨,打磨完了扔出去,隻要給你碗底大的平臺,就能夠順溜旋轉——十幾年前總師傅說過這麽一番話,現在悟出來,回頭一看,著實花了很大的代價。
靠著圍子歎口氣,繃的四肢逐漸放鬆下來。轉過頭朝外看,轎子邊上多了個隨行的人,布很尋常,漿洗得有點發白,但是幹淨整潔。頭上沒有遮擋,彎彎的一雙眼,約有笑意攀在臉頰上。出底層,那皮倒很好,汗氣氤氳,像上等宣紙撒上了泥金,日底下通純淨。弘策細細看兩眼,這麵貌段,總覺得和名頭對不上號。轉念想想,世上每個人都在費盡心機地活著,一個小人,東奔西跑,有些可笑,更多的是可憐。
他打起簾子來,溫聲問他,“多早晚到的?”
定宜忙回話:“來了有一會子啦,遇見了七爺,聽七爺示下,耽擱了些時候。”
他嗯了聲,“你是北京人嗎?”
王爺這麽問,是因為耳朵不好,聽不見口音。覺得自己的京白還算正,雖然離開六年,混了點河北味兒,不過回京又待六年,幾乎已經矯正過來了。
“不是,我老兒在山西,跟著爹媽輾轉各地,才在廊坊生了。我小時候在北京待過一陣兒,後來搬了家,拜在我師父門下後才又跟著回北京來的。”
弘策頷首,“你一個人來北京?家裏還有什麽人?”
定宜被曬得睜不開眼,手在眉骨上搭起了涼棚,慢聲說:“我爹媽走的早,把我寄養在幹娘家。後來幹娘也走了,剩下個幹爹。我和這幹爹不對付,來往很,逢著他沒錢了,上城裏找我來。我把攢的俸祿分他一大半,他拿上錢就走。”
“分他一大半,那你自己呢?在京裏不用吃喝麽?”
王爺察下,多不易啊!他坐在雕花窗後,微側著頭,發冠上墜兩枚鏤空小金印,與烏木欞子相擊,發出鈍而沉悶的聲響。連著前幾回,這是第四回見他,他一直很安和,品好、又有教養,和他說話心裏舒稱。以前隻要聽人說起宇文家,就嚇得肝兒,一朝被蛇咬嘛。後來見這位爺,撇開出不論,確實是難得的。京裏的天潢貴胄,哪個願意和下三等聊家常?他和他們不同,不論看不看得起,至他搭理你,這就已經很不錯了。
定宜笑了笑,“我小的時候就在他們家了,現在能掙點兒,孝敬他也是應當。至於我自己,有師父和師哥照應著,不說旁的,一口嚼穀短不了我。師父師哥對我好,我以後有出息了要報答他們。”不好意思地歪了歪脖兒,“所以上回我師哥出那樣的事兒,我不能坐視不理,冒冒失失上您府裏哀求,現在想來真沒臉了。也是您仁慈,本來我沒敢抱太大的希,沒想到您願意相幫,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我師哥上回去王府想給您磕頭,門上戈什哈攔住了,回來怪懊惱的,一直嘀咕呢,不知道怎麽謝您才好。”
弘策不太計較那些,都說王爺貴重,貴就貴在做阿哥的時候。其實開衙建府之後,每天往來於市井間,早就沒了那份心氣兒了。活著嘛,不能不食人間煙火,子龍孫也吃五穀雜糧。外麵世界的人,瞧得上的,三教九流都結。像他幾個兄弟府上,唱戲的、畫西洋畫兒的,登了門照樣奉若上賓。歸結底立儲好比一場戰役,獲勝者隻有一人。餘下的呢,不管你是真有帝王之才,還是骨子裏僅僅是販夫走卒的材料,都不重要了。
“像你們說的,多個朋友多條道兒。”他慢慢轉扳指,抿出個淺淡的笑容,“事過去就過去了,用不著耿耿於懷。我隻是覺得,為了一條狗,搭上人命不值得。”
“王爺說的是。”嗬腰應道。想起七王爺可太糟心了,怎麽人不痛快怎麽來。想把今天的際遇說一說,再一思量人家畢竟是哥兒倆,雖不是一個媽生,關係比總近得多。難道告訴人家“我不給七王爺搬花盆兒,我要給您當侍衛”?不合適。
長出口氣,再看十二爺一眼,他是一塵不染的人,沒必要為這種小事麻煩人家。換了個鬆快的口氣,問:“王爺吃什麽果子?我沒錢買貴重的東西,隻能挑點兒零碎小玩意兒。今天來前在海子邊上買了菱角和羊角瓜,可惜遇上七爺,被他給搶去了……”麵哀,“雖不值什麽錢,可那是我孝敬您的,如今我又空著兩手來還傘,多不好意思啊!”
七王爺搶他的果子,這話從他口裏說出來很有趣。弘策道:“你們欠著七爺呢,不說他拿走,你們更該買了送過去。失了禮數,人家心裏不痛快了。至於我,我不常吃那些,你也不必張羅。”◇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定宜道:“您說得在理,給七爺賠罪這事兒我和我師哥提過,不知道他辦了沒有,我回頭問問他去。是咱們失禮在先,慢待人家總不大好。可您為什麽不吃果子呢?像我師哥,就特饞,看見我屋裏有什麽他就吃什麽。上回我爬樹摘了一碗桑葚,洗幹淨了放那兒,恰好我師父我,出去一炷香,回來盤兒就空啦。”
弘策喃喃道:“桑葚麽……有十幾年沒吃了。我一向外放喀爾喀,那地方氣候不對,沒什麽瓜果,印象最深的是沙棘,就是那種又酸又甜的小果子。我剛到那兒覺得好吃,串提溜著坐在土坡上,半天能吃一籮。不過吃來吃去總是這個,時候一長,漸漸就膩味了。”
定宜眼睛發亮,“那您吃桑果兒麽?我給您摘去。我們院子後麵有顆大桑樹,”往上一比劃,“那麽老高,味道可好啦,長了一點兒都不酸。”
他歡喜的時候眼睛有溫暖的,一笑眼睛瞇起來,就看見個金閃閃的圈兒。
“宮裏有規矩,皇子們六歲開蒙,離開養母移居阿哥所。我那時候住南三所,那兒鄰上駟院,有一片小小的桑園,據說是為皇後親蠶準備的。那會兒小啊,不懂,散了學跟著哥子們去摘桑果兒。我人矮,隻能揀人家摘剩的,沒的著紅,也不洗,吹吹就吃,那一個酸!”他想起小時候的事,如今拿出來說,別有一種滋味。彼時真不挑揀,因為和兄弟們在一起,再酸也覺得好吃。他本就極重義,但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渠,他的一片赤誠,對別人來說未見得可信可靠罷了。他母親失勢之後他們都不願意和他走得太近了,人前喊他名字,人後管他他韃子。
“後來沒吃過麽?桑果兒在您記憶裏就是酸的吧?”定宜不知道小小的桑葚能引出他那麽多慨來,一直以為皇帝的兒子都是端坐在那兒,指揮太監看媽①,說“來呀,給爺喂這個、給爺喂那個”,然後張大等著。
弘策搖搖頭,不無憾道:“沒能摘幾回,老五和老七打起來了,事傳到太上皇耳朵裏,下旨讓人把桑園兒圈起來了。”
“那我得空給您送來,我們那兒的樹年頭長,都快啦,結出來果子特別甜。”笑著問,“您什麽時候走啊?我聽關總管說下月月頭上?”
他嗯了聲,“還有十來天。”
有點落寞,垂著角嘀咕:“這麽快,我還想跟著一塊兒去的呢,如今是不了。”
他忘了他能看明白語,即便他不發聲兒,他眼裏照樣瞧得真真的。其實這人蠻有意思,說了幾回話,覺得和一般奉承拍馬不一樣。雖然有些小小壞,但品裏有淳樸的東西,所以謀個小差使放在邊伺候,無聊的時候說說話,打發閑暇時似乎也不錯。
☆、第18章
“回頭和關兆京說一聲,他看著安排吧!”他說,“不在你師父邊也別短了孝敬,人走茶涼最沒意思。”
破鏡可以重圓?她不愿意!世人皆說,寧國候世子魏云臺光風霽月,朗朗君子,明華聽了,總是想笑,他們怕是不知,這位君子,把他所有的刻薄,都給了她這個原配結縭的發妻。而她唯一的錯,就是當初定下婚事時未曾多問一句罷了。誰能想到,讓魏云臺愛慕至極,親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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