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夏天晴就從客房的床上爬起來，距離手機鬧鈴設定的時間還有三分鍾。

夏天晴打開昨晚收拾過的櫃，這放的都是一年前買的服，樣式和比現在的喜好要活潑些，許久不曾穿了。

翻找了一圈，最終找到一套較淡的，再用掛燙機熨平整，快速換上。

幾分鍾後，夏天晴給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兩個蛋，坐在空的客廳裏，一邊吃早餐一邊回複工作微信。

淩晨的時候結構部的齊健發來一封郵件，附上他修改過的圖，還有兩句話。

“夏工，圖我又修改了一遍，麻煩你再看看。我剛接到公司通知，要臨時出差一天，明天就回來。”

出差？

夏天晴作一頓。

齊健手裏除了那個一直過不了的圖之外，還有什麽項目，而且還是這麽趕的，淩晨就出發。

夏天晴回想了一下，沒有一點頭緒，直到點開同事們聊閑天的QQ群，剛好看到齊健和一個建築部同事的對話。

同事問：“齊健，聽說你出差了？哪個項目啊？”

齊健說：“我也剛到，還沒搞清楚狀況，就知道這家施工公司‘立’。”

立？

夏天晴心裏升起不好的預。

同事說：“哎，‘立’不就是之前夏天晴出差的項目嗎，怎麽把你換過去了？”

齊健明顯愣了：“不是吧？那夏工會不會以為我搶活啊……”

這之後的對話夏天晴本沒心思看，很快收拾好桌麵，拿起手邊的包。

陸明洋這時從臥室出來，睡眼惺忪，頭發蓬，聲音還有些沙啞：“你怎麽起這麽早……”

夏天晴已經走到門口換上鞋，站起說：“你說的對，紀懷德的事沒有我想得那麽簡單，是我忽視了。”

聽到這話，陸明洋的睡意瞬間驅散。

他來到門邊，一把握住夏天晴的手肘：“出什麽事了？”

夏天晴側頭看他：“立的爛尾樓盤，他們換了個結構師。”

陸明洋臉稍稍鬆緩：“你這條路行不通，他們一定會找別人，也不奇怪。”

“可他們換的是我部門的人，我要回去問問。”

陸明洋一頓，隨即擰起眉歎道：“你隻是部門主管，不是保姆，如果你們公司上頭一定要手，你能對著幹麽？”

夏天晴有一會兒沒言語，站在半開的門前，盯著他。

那種眼神，陸明洋看不懂。

直到夏天晴笑著問：“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陸明洋說：“別人經手是別人的事，你們公司又不止你一個注冊，隻要不用你的章，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省得得罪上頭。”

夏天晴點了下頭，說：“遵循職場法則，寧可做也別多做，原來你們這個圈子都是這樣做事的。”

陸明洋似是一怔，他張了張，這一刻，他忽然讀懂了的眼神。

他本想說什麽，聲音卻哽在嚨裏。

半晌過去，直到夏天晴慢慢的出自己的手臂，頭也不回的出了門，陸明洋依然站在原地。

……

夏天晴很快回到LiveLife事務所，直奔尚欣的辦公室。

尚欣的門開著，夏天晴立在門口，在門板上敲了兩下。

尚欣抬眼，好像一點都不意外會來，說：“把門關上，進來說。”

夏天晴麵無表的進了門，走到尚欣的辦公桌前，直截了當的問：“尚總，齊健接手立的爛尾樓項目，是你安排的麽？”

尚欣靠在辦公椅裏，看著夏天晴，半晌才說：“哎，立的人太不老實了，他們一開始就沒跟我說實話。要不是昨天我聽你說了整個況，現在還被蒙在鼓裏。你說的對，從結構上考慮，這個樓盤出事的概率很高。”

夏天晴不解：“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讓齊健去？”

為什麽不推掉項目？

尚欣說：“齊健的專業能力不合格，今年已經過去一半，他的績效連別人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年底我們會考慮勸退。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用紅包的事試試他。”

夏天晴越發不懂了。

“按照流程，就算齊健收紅了包簽了字，接下來還需要審核蓋章。如果這個圖過我的手，我是不會蓋的，哪怕換其他注冊來，我也不會保持沉默……”

審核蓋章有兩道程序，一個是注冊章，注冊結構師加蓋，另一個是出圖章，由公司加蓋。

隻是夏天晴剛說到這裏，話就頓住了，忽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麽，看著尚欣的眼神也出不可思議。

直到尚欣肯定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蓋章，你是最講專業原則的，齊健如果搞小作，你也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這個圖，本出不了公司。

夏天晴倏地笑了一聲：“齊健拿了紅包卻沒辦事，接下來，施工方會跳腳，事會鬧大，齊健也會被所裏追究責任，提早辭退。”

尚欣眼裏流出一欣賞：“反過來，就算他經住考驗，孫總恐怕也會問責，到時候再翻看他的績效，一樣是差評。不過我現在就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齊健一定會收紅包。”

顯然，尚欣把一個環節都估算到了。

一邊是收利益，一邊是孫構問責和績效不過關，不管齊健怎麽選，他都會走人。

夏天晴看著尚欣，沉默了。

知道，如果這事換做是，尚欣一定會保，因為專業過，是結構部的金招牌，相比之下，齊健隻是個拖後的，他能否在這裏生存下去，隻能看他自己的本事。

也許，選擇現在就閉，服從尚欣的安排，才是最明智的。

可夏天晴站在那裏好一會兒，心裏到底還是放不下。

隻是放不下什麽呢，一時也說不上來。

隔了幾秒，夏天晴才說：“績效不合格，那是他實力不夠，但是現在明知有坑，還推他下去，質可就變了。”

尚欣不以為然：“管理人才有時候需要一些手段。”

夏天晴很快接道：“最主要是，終於騙了一個倒黴蛋上當，就算事鬧大了，隻要開除齊健，孫總那裏也能代了。”

這話落地，四周一片死寂。

尚欣依然在笑，可那笑容卻逐漸冰冷：“就算是，也不是你該過問的，你已經越權了。”

夏天晴終於不再說話，心裏的不認同，不理解，種種複雜的緒，在這一刻全都被生生的了下去。

但的確越權了。

夏天晴垂下眼，緩慢的吸了口氣，再開口時，緒已經平定：“很抱歉，尚總，耽誤你的寶貴時間，既然這是公司的決策，我絕對服從。沒別的事我就先去忙了。”

隻是剛轉，就聽到尚欣說：“你能這麽快就明白整件事，看得這樣通，其實我也有點意外。天晴，你在這方麵是有潛力的。”

夏天晴卻站在那裏一不。

尚欣說：“對了，九點半會有幾位新同事過來，兩個建築，兩個結構，你記得去收人。”

夏天晴這才走向門口：“是，尚總。”

……

離開尚欣的辦公室，夏天晴沒有回部門，而是先去了會議室。

距離九點半還有二十分鍾，將包放在桌上，一個人坐了許久。

人冷靜下來，思緒也跟著沉澱，漸漸的也想明白剛才為何憤怒，為何要出這個頭。

其實嚴格來說，齊健隻是的下屬，沒有私，他的專業能力是真的爛，如果是從績效考核上來說，不會保這個人。

今天的事換一個景，恐怕也不會往心裏去。

但偏偏做這個決定的人是尚欣，是在這個行業裏最崇拜的學姐。

在這個項目裏，尚欣原本是左右為難的，但今天玩得這一手“棄卒保帥”，連孫構都算計進去了。

推了齊健出去，這件事一定會辦砸。

等東窗事發，孫構也隻會找卒子出氣，不會再為難尚欣。

自然，這個爛尾樓也不會再麻煩LiveLife。

這一套彎彎繞繞的，如果是孫構的主意，夏天晴本不會覺得驚訝。

但現在出招的人竟然是尚欣。

還真是，越來越像孫構了。

想到這裏，夏天晴心裏像是打了個結。

……

此時，辦公大樓一層。

江堰著淺襯衫長，慢悠悠的走到電梯間。

前麵已經站了三個人，兩男一。

兩個男人正在聊天。

“哎，我聽說這個大樓裏麵有三分之一是共辦公室，還有自助餐區、圖書館、健房和電影院，等沒事的時候去溜溜？”

“我也聽說了，LiveLife能在這裏租下一整層，得花不錢吧。”

站在他們後的人，一邊聽著，一邊過亮的電梯門板打量站在後麵的江堰。

即便大半個子都被前麵的人擋住了，可他個子高，長，隻是安安靜靜站著刷手機，存在卻讓人難以忽視。

人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江堰覺到的注視，眼皮不經意的一抬，略過人，又落下。

人莫名的心跳一窒。

此時，電梯發出“叮”的一聲。

四人先後進了電梯，但是樓層隻按了十六層。

兩個男人起初沒注意，隻顧著聊天。

“哎，聽說過夏天晴嗎？”

“當然，LiveLife的結構部主管，咱們將來的頂頭上司。”

“傳聞不好相的，因為這個我還做了小抄。”

“什麽小抄？”

“陳祥你知道吧，以前也在LiveLife待過，後來被夏天晴兌走了，這都是他打字給我的，你看他說了——夏天晴沒有別的興趣好，就喜歡蛋裏挑骨頭，在圖上千萬別讓找出錯，會讓你改到崩潰，還負責寫評語，結構部出的圖大部分都要經過審核簽字，把得罪了，年底績效就涼涼！”

人這時開口問：“請問，你們也是到LiveLife報到的嗎？”

兩個男人相繼一愣。

其中一個說：“是啊。”

人：“真巧，我也是。”

“那你是哪個部門的？”

“建築。”

“哎呦，你可真幸運，我倆都是結構。”

話到這裏，三人不約而同的頓住，一起看向電梯按鍵，隻按了十六層，隨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直到人率先回過，笑容靦腆看向江堰。

江堰不知何時已經收起手機，角勾著，靠著電梯牆，正明正大的旁聽。

“請問，您也是到LiveLife事務所的嗎？”

江堰過來，禮貌一笑：“真巧，我也是建築部。”

“也是第一天？”

“嗯。”

三人一聽也是新來的，而且笑容禮貌和善，都跟著鬆了口氣。

“原來是自己人，那大家都是第一天，以後要多多關照，有什麽事互相通氣啊！”

江堰卻是似笑非笑，並不言語。

電梯來到十六層，四人來到事務所門前，前臺助理據登記核實名字，將四人帶到會議室門前。

“你們先進去等等，稍後會有部門主管過來。”

那兩個男人依然衝在前麵，隻是剛推開會議室的門，裏麵已經有人在了。

坐在會議室中間的是個人，穿著清爽的夏季套裝，麵容姣好，皮白皙，隻是低著頭，皺著眉，有些繃。

而的包就放在桌上，顯然也是來見主管的。

兩個男人進了屋，其中一個飛快的打招呼：“嗨，你好，你也是來報到的吧，我張揚，他是許鵬。”

人跟著說：“哎，我都忘了自我介紹，我肖雲。”

但坐在中間的人卻沒顧得上搭理他們，正巧有信息進來，立刻刷開手機。

三人各自找位子，兩個男人又開始小聲聊天。

唯獨江堰，在門口站了兩秒，不聲的在人上掃了一圈，遂漫不經心的走到旁邊拉開椅子坐下，長疊，目緩緩落在人上。

……

夏天晴原本是打算在會議室平複心，等到九點半再迎新。

可想事了神，時間一閃而逝，等會議室的門突然推開，才醒過神。

正準備打招呼，剛巧手機裏進來一條微信，正是齊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