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無邊貌》容

斑駁人世，你是無人能及的麗。

*

昭夕回到酒店時，已近深夜。

在片場憋了一肚子火，偏偏就這個點，還有三個不速之客相繼登門。

最先敲門的是副導演。

“還生氣呢？”魏西延端了份豪華果盤來，“好了好了，吃點水果消消氣。”

昭夕瞥了眼，“哪來的？”

“那誰的來探班，送了不，他助理下午在片場分發呢。”

怕提起名字又生氣，魏西延乾脆用“那誰”來指代讓憋了一肚子火的人。

昭夕乾脆利落地把果盤還給他，“不吃，拿走。”

“真不吃？這鳥不拉屎不生蛋的地方，有點吃的多不容易！”他還慨上了。

這也不怪魏西延，選的故事，挑的地點，最後帶著一群人跑來拍戲。塔裡木盆地幅員遼闊，景宜人，就是荒涼，資缺。

昭夕“不吃。下午冇被他氣死，我怕他轉頭拿水果毒死我。睡了，勿擾。”

魏西延“哎，還真氣狠了啊？”

砰——

吃了個閉門羹。

第二個上門的是昭夕的助理，朱小嘉。

給老闆送麵和褪黑素，順便小心翼翼問“……還生氣呢？”

昭夕接過袋子，冷笑“恐怕殺青前都消不了氣了。”

小嘉安“冇事，好歹隻是個男二號，在片裡還英年早逝，演不了幾天。”

“就他那演技，男十八號都便宜他了。”昭夕擰開褪黑素，生吞了兩片，看樣子恨不能生吞的是人。

“也不知道金主爸爸看上他哪點，指名要他來演男二。”

想起他的演技，小嘉也心有餘悸。

昭夕冷著臉“誰知道呢。臉蛋一看就不天然，屎一樣的演技倒是渾然天。”

小嘉撲哧笑了，離開時也不忘叮囑“那你好好休息，養蓄銳纔好麵對林述一老師接下來的摧殘——”

昭夕一記眼刀剜來，小嘉立馬噤聲。

“瞧我這烏，呸！”

洗完澡後，門第三次被敲響。

昭夕放下巾，了漉漉的頭髮，“誰啊？”

“昭導，是我。”門外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

“……”

就是這個聲音，昭夕一聽就火大。

讀了四年表演，三年導演，從業好幾年，從來冇見過林述一這樣的人。空降的演員從來都有，但演技糟糕他這樣，還有臉空降男二的，屈指可數。

從主演到群演，他是唯一一個能在同一場戲裡ng23次的！

冇聽見的迴應，林述一又問“昭導，你睡了嗎？”

昭夕強下不耐煩，隔著門問“這麼晚了，找我有事？”

“我來當麵跟你道個歉。都怪我今天表現不好，給劇組添麻煩了。”

昭夕嗬嗬。

那種表現還隻是“不太好”而已？

哥，你是語文冇學到位，不明白程度副詞該如何使用嗎？！

你那演技簡直是宇宙無敵超級巨糟糕好嗎！

昭夕隔著門拒絕了“太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談吧。”

“我想和你通一下，也許明天能拍得更順一點。”

昭夕一頓，卡殼了。

拍得更順一點。六個字，哪怕明知不可能，也打了。

萬一呢。

萬一朽木就讓給雕了呢？

“你等等。”

昭夕把外套穿上，又將漉漉的頭髮攏一束，紮在腦後，然後把門打開，“時間不早了，就聊十分鐘。”

從桌上拿過劇本，往門外走。

走廊上，林述一還穿著戲服，一玄古裝，袖口與襟鑲有紅暗紋。雖然飄逸的假髮已經摘了，但依然賞心悅目，翩翩公子，溫潤如玉。

他今年二十三歲，年初主演了一部**網劇，迅速火遍全網，哪怕不接**的人也絕對聽說過他的名字。

當初資方塞人進組時，昭夕本推拒，但看了眼照片，發現他古裝扮相頗佳，便想著反正隻是男二號，還像小嘉說的那樣，英年早逝，冇幾場戲，那就他吧。

哪知道，嗬嗬，瞎了的狗眼。

演技這種東西果然不是人人都有，林述一不僅冇有，還連演技下限都令人捉不。

開機一週，今天是他的第一場戲，這一天下來說的“卡”，比這一週加起來都多。

……

“要不還是進去談吧？”林述一遲疑地看著漉漉的頭髮，“外麵冷，萬一著涼怎麼辦？”

“不用，速戰速決。”

“可是酒店不隔音，萬一吵到其他人——”

有這婆婆媽媽的功夫，臺詞都多背十句了。

昭夕眉頭一皺，轉回到房間裡，“那就進來說，彆關——”

門字還冇說出口，林述一已經跟著進了屋，砰地一聲把門關嚴了。

昭夕抬手指指，“還是把門開著吧。”

可不想被人誤會，孤男寡深夜共一室，萬一被拍到，說是談戲，那也得有人信。

林述一白天麵癱臉，這會兒倒是一臉了，“可你剛洗了澡，萬一凍著——”

“我開了空調。”

“可是——”

昭夕麵無表越過他，一把拉開門，然後回到他麵前，指指沙發，“坐。”

“……”

好幾分鐘的時間裡，撇開偏見，以一名導演的專業素養，認真和林述一探討他對這部電影和所飾演角的理解。

林述一答得牛頭不對馬。

他飾演的角是軍須靡，西域的烏孫國國君，曾兩度迎娶西漢和親公主。可他不僅不瞭解軍須靡，更不知道他的曆史意義，甚至記不住他的年齡。

唯一知道的，是他在電影裡娶了西漢的公主。

昭夕強著火氣問他“那你還記得公主什麼名字嗎？”

林述一一頓，不確定地說“李解憂？”

漢朝皇帝都姓劉，打哪兒冒出個公主姓李？？？

昭夕氣不打一來，把劇本往桌上一扔。

“你走吧。冇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

林述一趕解釋“昭導，我今天纔剛進組，還冇進狀態——”

“林先生——”昭夕從容打斷他，抬眼看去，“雖然我不知道你是靠什麼征服了你微博上那幾百萬的，但我想你既然在個人介紹那一欄寫著演員，就該明白這兩個字代表了什麼。”

“我——”

“天賦這種事，不提也罷，但在我看來，你連演員的基本素養也冇有。”

這下林述一變了臉，“昭導！”

“你也知道現在是行業寒冬，演員很多，機會卻很。如果你對劇本不滿意，也並不把這個角放在心上，那我建議你好好考慮，不如把機會留給彆人。”

昭夕下了逐客令，“希明天在片場見到你，你能拿出比今天好一百倍的態度和能力。”

看這個態度，林述一終於也豁出去了。

來的時候還很猶豫，萬一計劃冇，他還怎麼有臉在劇組待下去？可眼看就要被踢出去了，甭管有臉冇臉，好歹得待下去。

他心一橫，“其實我今天來，不是想說剛纔那些。”

“？”

“昭導，我知道我的表現讓你不滿意，但我是誠心誠意的。”

事態的發展令昭夕捉不。

林述一說他其實不是為了軍須靡這一角進組的——

“當我得知導演是你，才央求經紀人和公司為我爭取這個角。”

然後表達自己對的傾慕——

“幾年前我看了你主演的《木蘭》，驚為天人，但你拍完《木蘭》之後就轉型做了導演，我一直很憾不能再在銀幕上看見你。”

最後畫風一轉——

“我們年紀差不多，我能你昭夕嗎？”

不是，您這轉折是不是有些生了？

昭夕先是一頭霧水，接著有些懷疑，最後恍然大悟——

萬萬冇想到，他那屎一樣的演技，折磨了一整天不說，又被他從片場帶到了酒店。

林述一“含脈脈”著，傾訴衷腸，再以浮誇的演技，一不小心按滅了牆上的開關，室燈驟滅。

漆黑中，有人拉住了的手。

昭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幾個意思？

這狗東西把當什麼人了！？

“你想乾什麼？”不聲地問。

耳畔傳來林述一深款款的聲音“我隻想陪你做你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現在唯一想做的隻有一個。

下一秒，昭夕一腳踹在他屁上，把人給轟出了門——

“滾。”

程又年從電梯裡走出來時，看見了一隻人的腳。

秀氣小巧，潤如玉，乍一看像是在發。

它踢飛了酒店的一次棉拖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腳命中誰的屁，踹得人一個踉蹌。

程又年腳下一頓，聽見腳的主人說——

“自薦枕蓆？問過我不興趣了嗎？”

那不可一世的勁兒，隔著半條走廊都令人印象深刻。

程又年停在電梯間，進退不得。

他纔剛從工地上回來，風塵仆仆，本回房就洗澡休息，哪知道深夜還有人在走廊上鬨騰。

十來步開外，林述一好不容易站穩了，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遭了這種待遇。

“你居然踹我？”

“踹你怎麼了？”昭夕氣定神閒，彎腰拾起拖鞋，拍了拍，重新穿好，“怪道演技糟糕呢，天腦子裡就是些齷齪念頭。不把力用在演戲上，偏拿來走旁門左道。”

要放在一年前，林述一隻會灰溜溜走人。

可今時不同往日，他紅之後，哪裡過這種屈辱？人一旦飛黃騰達了，就冇法忍氣吞聲。

他站在原地，咬牙道“昭夕，我為什麼來找你，你難道不清楚？”

聽出他話裡有話，昭夕眼睛一瞇，“什麼意思？”

“誰都知道你好這口，你拍前兩部電影的時候，不是還和男一男二打得火熱？難道我不如他們，到我這兒就不行——”

不等林述一把話說完，昭夕重新摘下右腳的拖鞋，照著他重重砸了過去。

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肺都要氣炸了。

虧還以為自己能雕朽木，這種垃圾還雕什麼雕？垃圾回收站都不會要他。

想說什麼，可對象是他，一個字都冇必要。

昭夕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人。

“林述一，如果明天在片場，你的表現還和今天一樣，你就等著滾蛋吧你。”

林述一又驚又怒，“我可是簽了合同的！”

“那又怎麼樣？”

“我滾蛋可以，你得賠違約金！”

“怎麼，我看起來像是賠不起違約金？”

“……”

林述一冇想到不按常理出牌，一時語塞。

昭夕再次撿起拖鞋，穿好了，冷冰冰地說“違約金和好好演戲，你自己選一樣。”

昭夕都把門刷開了，才發現不遠的電梯間站了個男人。

誰？

在那多久了？

有狗仔！？

渾汗都豎了起來，大步流星衝了過去。

通常況下，狗仔拍到想要的東西後，都會在正主抵達前跑掉。但電梯口的人冇有，倒是有些詫異地看著。

加上他手裡冇有相機，坦然而立，昭夕微微鬆口氣。

似乎不是狗仔。何況這種偏僻的地方……

但還是謹慎地問他“這位先生，請問你站在這多久了？”

兩人麵對麵站著，男人個子很高，就算是一米六八的也要仰頭才能對視。

電梯間燈充沛，照在他那一頭利落的短髮上，黑而亮。

昭夕有四百度近視，平日會戴形，但剛纔洗澡時取下了，這會兒看得並不真切，隻約覺到這人存在極強。

一深藍工裝，眉眼深邃。

他這一毫不起眼，但立在那像棵鬆，筆直凜冽，不容忽視。

昭夕等待著他的回答。

而他略一思索，神坦然地說“自薦枕蓆，問過我不興趣了嗎——從那個時候開始。”

昭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