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靳川把朵棉帶了出去,吹風醒酒。

一時興起,逗玩兒的一句話而已。他沒料到這姑娘會當真,更沒料到真有膽子跟他進酒吧。

和他以為的不太一樣。

靳川垂眸看著那張酡紅俏的臉，良久，吐出一個字：“呆。”

其實朵棉喝的量不多,啤酒度數也低,這會兒的狀態,要說爛醉如泥肯定是不算的。頂多就是腦子很沉，雙很，整個人很飄。

然後特別想彈,特別想說話。

“我為什麽突然會飛了？”察覺到自己雙腳沒沾地,掙紮了下,暈乎乎地問。

“閉。”

“……你在抱我？”

“閉。”

“……把我放下來。”皺起眉，腦子裏跟糊了團漿糊似的，甩甩頭，潛意識裏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嘀咕著念出一句：“……男授不親。”然後捂住，嘀咕：“不親。”

“喝點酒跟個瘋子似的。”靳川臉不善。

“我想起來了……”朵棉忽然想起李未夕那張如花似玉的臉，掙紮得愈發激烈,含混不清道：“你得把我放下來,這樣讓人看見要誤會的。你應該守如玉。”

“……”

終於,靳川的耐心達到極限。他側過頭,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像在竭力抑什麽,然後彎腰，把自己個兒懷裏扭得跟麻花似的姑娘放了下來。

朵棉兩隻沒什麽力氣，晃了下。

靳川一把住左邊胳膊，眉擰川，“還能站穩不？”

“嗯。”點點頭，片刻，抬起迷離的大眼看向靳川。視線之中，周圍的夜景和路燈的模糊一片，隻有他英俊的麵容格外清晰。

就這樣對視了兩秒鍾。

“噗嗤”，朵棉忽然笑了出來。

靳川擰眉盯著，“笑什麽。”

“你……是不是以為我喝醉了？”抬起手指著自己的鼻尖，正否認，“我會喝一杯酒就喝醉麽？好好笑，世界上哪有那麽弱的人。”

靳川嗤笑出聲。

晚風靜靜地吹著，夜靜靜地淌著。

“唔覺有點暈……”

朵棉了腦袋，轉頭一瞧，旁正好是一盞路燈的燈柱子。迷迷糊糊的，推開靳川，抱住柱子，坐在了馬路牙子上。

靳川在原地站了會兒，低頭點煙。

“你知道嗎。”朵棉把滾燙的臉頰近柱子。涼涼的，好舒服。笑著，抬手胡指了個方向，“我從來沒有喝過酒，也沒有去過酒吧……因為我媽說，會喝酒和會去酒吧的都不是什麽好孩兒。”

他大剌剌往邊兒上一坐，著煙，聲音有點低啞地道：“我剛給你朋友打過電話，半小時之後到。”

“喔。”

“我的意思是。”他臉很冷靜，“這半個鍾頭，你給我老實點兒。”

“……”朵棉轉頭盯著他，一雙眼眸亮晶晶的。

靳川看一眼。

“靳川同學。”喊得十分正式。

“嗯。”

“你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麽……兇？”

“……”靳川頓了兩秒鍾，撣了下煙灰，“不是。”

朵棉聽完，腦子再迷糊也愣住了，到十二萬分的費解。皺起眉：“那你為什麽總對我這麽兇？”

他不耐煩，“哪兒那麽多為什麽。”

“切。”朵棉小小地嘀咕了聲，耷拉著腦袋，冷風一吹，了胳膊。

靳川注意到的小作，靜幾秒，了黑外套扔到肩膀上。

朵棉無意識地調轉視線。初秋的天氣已經微涼，他隻穿了一件深的短袖T恤，右手拿煙，左手直隨意地搭在膝蓋骨上，袖口底下的臂膀是小麥，線條理分明。

所以他隻穿這個，不冷嗎？

靳川看眼被朵棉攥在手裏的外套，再看眼滿臉茫然的，瞇眼，“要我給你穿？”

“……”算了吧。再暈乎，求生本能還是有的。

朵棉收回視線，沒有說話，隻默默地把那件外套搭在了上。

順便聞一聞。

意料中的煙草味，薄荷味……還有爽利的皂莢氣息。

這時靳川的手機忽然響了聲。

他側頭吐了口煙圈，兩指夾著煙摁手機屏，回信息。剛回完就聽見旁邊著他外套角嗅來嗅去的人忽然開口，正經八百地說：“我不喜歡你我‘好學生’。”

“……”靳川掀高眼皮看了一眼。

朵棉嚴肅臉：“特別，不喜歡。”

“為什麽。”

因為這三個字從你裏出來，不是好話。

也因為，

“當‘好學生’其實不好。”一字一頓地回答。

靳川盯著，沒有吭聲。

“你不懂，當‘好學生’實在太累了。”朵棉歪頭靠在路燈柱子上，傻笑了下，“我們，從小到大就活在爸媽和老師的期待裏，我們的人生——初中，高中，大學，專業，就業方向……有一套固定模式，每一步，基本上都被規劃好了……一百個好學生裏麵，隻有一個能真正實現屬於自己的夢想，另外九十個，會放棄夢想。”

扭頭看向靳川，“你猜剩下的九個是怎麽樣？”

靳川盯著，目深得像口井。

朵棉繼續：“剩下的九個，到老也許都不知道‘夢想’這玩意兒，究竟是什麽。”

“社會的要求，世俗的眼，其實是一道無形中的桎梏，錮了太多好學生的思想和靈魂。大人們定義下所謂的“好”和“不好”，強迫我們向社會低頭，對現實妥協。夢想兩個字，會離我們越來越遠。”

說到這裏，猛地站了起來，音量拔高：“我不喜歡補課不喜歡分數不喜歡排名！我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不喜歡當好學生！真的特累！”

“我其實不想變那樣。”聲音小了些，仰起頭，迎著愈發猛烈的夜風深吸一口氣。

不想變那樣……

哪樣呢？

按照父母的計劃和安排，學習，考大學，報讀就業前景極佳的大數據專業，然後工作，結婚，日複一日，被現實打磨得世故，圓，適應社會，變曾經的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隻能就這樣了吧。

隻能就這樣了嗎？

周圍燈紅酒綠，車水馬龍，酒吧裏又進去幾個穿著時尚的年輕人。朋克頭皮夾克，看起來離經叛道。

朵棉站在路燈底下，把的影子，拉長長的，孤單的一道。

靳川仰頭瞧著。

這個角度，路燈的暈將好投在的頭頂，影錯，迷離不真。微醺的臉蛋兒有些模糊。

世界都安靜了。

良久，朵棉才幹地笑了兩聲，坐回來，“不好意思，是不是適應不了這麽矯又中二的畫風。”

靳川答非所問，語氣淡淡地說：“酒醒差不多了？”

好像腦子是沒之前那麽暈乎。

點點頭。

“手機給我。”

“……”朵棉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想了想，還是遞了過去。

靳川翻開短信息隨便摁了幾下，把手機丟還給，站起，到路邊攔出租。

朵棉皺眉，追著上前幾步，“你拿我手機幹嘛了？”

“告訴你朋友不用來了。”

“嗯。”讚，“確實不用那麽麻煩曉雯，我可以自己回去。”

“你家門是幾點。”靳川沒什麽語氣地問。

“……八點。”朵棉幹咳了一聲，“不過今天我爸媽都不在家，門什麽的，可以靈活調整。

”

他深吸一口煙，點頭，“行。”

“？”行什麽？

靳川掐了煙頭隨手丟進垃圾桶裏，指了指背後的酒吧，“走。”

“又回去？”朵棉皺眉，“回去幹什麽？”

他笑得氣又放肆，“送你個禮。”

*

直到十分鍾之後，朵棉才反應過來，靳川口中的那個要送給的禮，是什麽。

站在酒吧舞臺下方的舞池區域。周圍有很多跳舞的年輕人，大家踩著鼓點，放肆地大笑。

突的，整個酒吧大廳線驟暗。

那種能震碎人耳的音樂聲也消失了。

隨之響起的是一陣舒緩而悉的前奏。朵棉眸微閃，在一片暗中抬起頭。跳舞的人群在短暫的驚訝之後站定了，笑起來，揮舞雙手打節拍。

充滿鮮花的世界到底在哪裏，如果它真的存在那麽我一定會去。

我想在那裏最高的山峰矗立，不在乎它是不是懸崖峭壁。

用力活著用力哪怕肝腦塗地，不求任何人滿意隻要對得起自己。

關於理想我從來沒選擇放棄，哪怕在灰頭土臉的日子裏……

……

朵棉聽見周圍不人開始跟著唱。越來越大聲，逐漸的，歌聲如。

“向前跑，迎著冷眼和嘲笑，生命的廣闊不曆經磨難怎能到。命運它無法讓我們跪地求饒，就算，鮮灑滿了懷抱——”

朵棉忽然了眼眶。

大腦中殘留酒的作用下，在一片人聲中，平生第一次聲嘶力竭地唱：“繼續跑，帶著赤子的驕傲，生命的閃耀不堅持到底怎能看到，與其茍延殘不如縱燃燒吧，有一天會再發芽——”

吼完最後一個字，仿佛被走最後一點力氣。

然後不知怎麽就笑了。

歌手唱到了最後一句：

為了心中的好，不妥協直到變老。

裏有什麽在蠢蠢，知道有什麽醒過來了。然後，朵棉聽見一個聲音問：為什麽不去做那一百分之一。

人其實很容易就能明白你不想要什麽。但最難的是，弄清你想要什麽。

想要什麽呢。

“……”朵棉轉過頭，靳川站在人山人海的另一端，著煙，好像在看，又好像沒有看，麵容眉眼都籠在暗裏。與世隔絕，遙不可及。

Chapter17

從酒吧出來時已近晚上十一點。朵棉酒勁已經消了大半，但腦子還是有點暈乎。純粹給酒吧裏的音響震的。

抬手捂了捂臉頰，滾燙一片。

靳川攔下一輛出租車，朵棉坐到後座之後，自己拉開另一邊的車門也坐了進去。

“兩位到哪啊。”司機問。

靳川側目瞧朵棉，“住哪兒。”

聞言，朵棉下意識地報出一個地址，幾秒後反應過來什麽，愣住，“你要送我回家？”

“嗯。”他閉著眼仰頭靠在椅背上，臉淡淡的，一副不怎麽想說話的樣子。

有點尷尬，遲疑道：“……這樣，怎麽好意思。太麻煩你了。”

靳川眼也不睜，“你他媽給我添的麻煩多了去了，不差這一次。”

“……”大爺你非得這麽直白不做作嗎喂。

朵棉默。

之後一路都很安靜。

十來分鍾後，出租車靠邊停下。朵棉推開車門下了車，深呼吸，準備跟車上的大爺真誠地道個謝並友好地說聲再見。然而一回頭，大爺站跟前。

朵棉囧了，“……你家也是住這附近麽？”

靳川：“不是。”

皺眉：“那你跟我下車做什麽？”

“送你回家。”

朵棉角一，抬手，指指位於街對麵的小區大門，“……我家就在這兒，走兩步就到了。”

“嗯。”他的反應很冷淡。

“……你還要送我進小區？”朵棉意識到什麽，忙忙擺手，“不用，真的不用，這兒已經很安全了。現在時間很晚，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靳川起眼皮看，語氣淡淡的，“吃飽了撐的想散會兒步，不行？”

朵棉被嗆住。

行行行，當然行，您老人家說地球是方的是個大餅都行。所以？嗯，好的，已經做好準備迎來新一的尷尬了。

朵棉沒有帶刷小區大門的門卡，時間太晚，門衛室的保安大叔又半天不醒，無奈，隻好選擇從另一道不用刷卡的側門進小區。

其實側門這條路離朵棉家的單元樓更近，但是這條路的路燈壞了，黑漆漆一片，所以晚上的時候幾乎不會往這兒走。

好在這會兒不是一個人。

思索著，朵棉不痕跡地往旁邊看了眼。

今天晚上是多雲，沒有月亮，也沒有月，視野裏彌漫著大片黑暗。靳川俊朗的側匿於暗，微抿，咬著一沒點著的煙。

又是煙啊……

知不知道煙多了對不好啊你。癟了癟，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