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有雙手，比桃知作更快。

“不勞姑姑費心，我自己來！”

不知何時出現在暖房的烏恩其，一改往日的憨厚和氣，聲氣吼道。

然後迅速把‘雪海’花枝塞回花盆，顧不得滿地散泥，抱著花盆閃退到暖房門口——一襲墨藍袍服，端坐輜車之中的班第後。

容溫循著烏恩其倉皇激的背影，目與班第相接。

他下顎微抬，依舊是那張風刀霜劍似的冷臉。可這次，容溫分明在他那雙灰眸裏看見了——嗜的肅殺之意。

容溫想起外麵那些關於他的傳言，心沉了一瞬。恍然間，竟覺得暖房裏的異味，似多摻了一腥氣。

“額駙，對不住。”容溫了發僵的指尖，把那打心底冒出來的冷意斂盡，這才四平八穩的上前向班第致歉，“手下人的無心之失，竟傷了額駙的心之，我願賠……”

“出去！”班第麵無表的打斷。

容溫注意到他放在膝上的兩隻拳頭，得咯咯作響。

怔了怔，終是沒再說什麽，無聲收回目，默然領著桃知櫻曉退了出來。

一路無話，回到金枝院。

櫻曉似這才緩過神，憤憤地抱怨開來，“額駙怎可對公主那般無禮！不就是一盆‘雪海’，又不是什麽頂頂珍貴的花卉。”

“噤聲。”難得地，這次開口嗬止櫻曉的不是桃知，而是容溫。“事本就因你心而起，與那‘雪海’價值幾何有甚關係？凡是世人心頭好，那便是無價寶。立為人，先正己。我們出錯在先，又豈能要求別人以禮相待。”

方才看班第與烏恩其的反應，顯然是極重視那盆‘雪海’的。

“奴才……”櫻曉跟了容溫這些年，還是頭一遭見對自己冷臉，呆了呆，眼眶泛紅，“奴才隻是為公主抱不平，才一時心直口快……”

“我知曉你的好意。”容溫麵緩和些許，“但你記住，對與錯，從來不是以份高低論斷的。心直口快，更不是不辨是非的理由。”

“是。”櫻曉委委屈屈應了一聲，退到一旁，不再說話。

桃知睨了嘟著的櫻曉一眼，言又止。

給容溫奉茶時，才斟酌著開口，“公主方才，可有仔細看那盆倒地的‘雪海’？”

“未曾留意。”容溫當時忙著扶櫻曉去了，那還顧得上花。

容溫掃了眼桃知蒼白的麵，敏銳覺察出不對，追問道，“怎麽了？”

“奴才去扶花盆時，約看見，花盆有一截黑的東西，被花枝係帶了出來，仿佛是……”桃知咽了咽嗓子，幹道，“發辮。”

容溫聞言，腦中似閃過些什麽，手一抖，小半盞茶灑在袖上。

桃知見狀，忙要來看是否燙到了，卻聽低聲喃喃一句，“難怪，那暖房裏，半數以上是各品花。”

者，奠也。

第12章

夜後，容溫雙目微闔躺在拔步床上。

腦中時而是暖房裏大片燦爛繁盛的白，時而是桃知驚恐難消的臉。

甚至，容溫覺得，在暖房裏聞到的那腥味，也許不是錯覺。

所以，看到的那些花，到底是用什麽養出來的……

越往細裏想，容溫越想吐。把佛珠撚在手裏，默念了幾遍清心咒，才勉強睡過去。

容溫迷迷糊糊做了整夜的夢，第二日醒來，東方約可見天。

今日是預定搬去公主府的日子，桃知櫻曉兩個早早便起了，八是被暖房的事嚇著了，尚未緩過神，兩人伺候容溫梳妝用膳時異常沉默。

容溫沒睡好，同樣麵懨懨的。目無焦距盯著窗外發芽的新柳，耳邊是櫻曉指揮奴仆搬箱籠的聲音。隔了好一會兒，才啞聲吩咐桃知。

“你遣人去問問，額駙可拾掇好了。”

不管發生什麽，之前答應多羅郡王，會讓班第隨自己一同搬公主府，好生照料是事實。

桃知臉一滯，躊躇片刻，領命離去。

不多久，又腳步輕快的回來了。

“公主，額駙那邊說傷不便移，不隨公主搬府了。”

雖是意料中事，容溫還是悄然鬆了口氣。

桃知櫻曉兩個，也因這個消息鬆散不。雷厲風行的打點好行李，便迫不及待的來請容溫移步，片刻都不想在郡王府多待的模樣。

容溫的公主府，本是從前固倫端靖長公主的府邸。後長公主過世，府邸由務府收回，被皇帝轉賜給容溫做和碩純禧公主府。

固倫端靖長公主的額駙，便是班第的祖父，第一任多羅郡王奇塔特。

當時的皇帝賜宅邸時，有考慮到這一層關係。所以公主府與郡王府同在一條街，兩府的正大門斜對著。

所謂搬府，其實就是過一條青石大街。

不過，今日畢竟是容溫頭一遭公主府。哪怕就幾步路的距離，公主該有的儀仗華蓋仍樣樣不能缺，免得被人看輕了去。

一通折騰下來，容溫伴著禮樂與上百奴仆的叩跪聲踏府門時，已近午時。

衛長史領著兩個典儀並幾個小管事，殷勤跟在容溫後引路，順便介紹。

“咱們公主府是坐北朝南，長口形格局的四進院落。南北略長，東西稍短。一應建築全然仿王府建製——公主方才也瞧見了，五間朱紅正門並立、三間啟門為輔，很是大氣有排場。”

容溫漫不經心的“嗯”了聲。

衛長史約覺察到容溫對自己態度似比之前冷淡許多，愣了愣。就這麽個恍神的功夫，一旁的海塔已趁機高聲搶過話茬，先不聲向容溫表明自己是孫嬤嬤的兒子，接著便不停歇的開始拍容溫馬屁。

“咱們公主自長在壽康宮，最得太後與萬歲爺青眼。如今雖是和碩公主份，但一切對待皆是比照嫡出的固倫公主來的。府邸開闊大氣有什麽稀奇的，依奴才看，過不了多久，公主便能更上一層樓。”

容溫聞言，挑挑眉，似笑非笑。

桃知心知肚明容溫的打算，立時站了出來，氣勢十足的厲斥，“住。公主晉封什麽時候到你一個虛銜七品的小典儀多了。此話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你便是在詛咒皇上，不要命了！”

大清滿人自關外草原而來，騎馬獵最，規矩鬆散，底蘊比之傳了幾千年的漢人差了不止分毫。

關後，為了更好的統治漢人，也為了不被漢人看輕。皇室不僅興師漢學，連帶方方麵麵的規矩也比漢人更為嚴苛。

比如這公主冊封的規矩——嫡出兒為固倫公主，庶出或領養的兒為和碩公主。大清建國這些年，從無那個庶或養破格越級獲封的。

和碩公主若想再上一層樓，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生母被扶為皇後，份由庶轉嫡；要麽是現任皇帝駕崩，新帝登基，恩旨冊封自己的姐姐妹妹為長公主。

容溫是抱養的，生母為恭親王庶福晉，自然不可能被冊封為皇後。那便隻有第二種……■■

經桃知這一提點，海塔才猛地回過味來，不敢置信的瞪著兩隻大牛眼，額角溢出細細的汗珠。

接著，“哐”的一聲，拖著一晃的大，狼狽跪在容溫腳下，“公主饒命吶，奴才絕無詛咒萬歲爺之意。公主開恩，奴才知錯了，請你看在奴才額娘的份上，饒了奴才。”

“知錯便好，起來吧。”桃知唱了紅臉，容溫自是唱白臉的，“你是孫嬤嬤的兒子，本公主怎會府第一日便罰你，自個兒記住以後說話謹慎些便是。”

“多謝公主，多謝公主！”海塔慌手慌腳的爬起來，借著袖子汗的作，眼珠子咕嚕轉了一下，去覷容溫的麵。見容溫笑得和善，他臉上的驚惶褪去九分，心想這大公主果真如他額娘所說一般溫順好脾——那就好辦了。

海塔心頭冷嗤一聲，不經意斜睨了桃知一眼，目中兇忽閃。

不過，這隻是片刻之間的眉眼司。很快，海塔那張胖臉又自然換上了討好的假笑，諂又熱絡的與容溫搭話，“公主今日搬府，奴才怎麽沒瞧見奴才額娘在旁幫襯？”

孫嬤嬤自是被容溫暗地裏著的。

不過，做戲要做全套。

“嗯？”容溫佯裝詫異問道，“孫嬤嬤說家中有事，告假半日，海典儀不知道嗎？”

海塔聞言，兩條眉蠕。他還真不知孫嬤嬤的去向，莫不是去了恭親王府……

海塔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險些把自己老娘的底給揭了，忙不迭的描補，“哦哦，是這樣的。進來倒春寒，奴才外祖子一直不適，額娘肯定是回去探病的。今日奴才出門早，怕是不巧與額娘錯開了。”

“原來如此，海典儀清早出門，甚是辛苦。”

容溫客客氣氣道，“昨日本公主還聽衛長史講，你們去拱北城查看莊子時，你出了大力氣。正好本公主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選拱北城附近哪幾莊子，不如你與衛長史再商量商量，必要之時也可再去問問你哪位縣丞表兄，定好了再來回稟。”

容溫如是說，相當於忽然撒了手，把那一萬兩銀子給了海塔與衛長史。

一萬兩……

海塔咽了咽嗓子，目中滿是貪婪之，心道這宮裏出來的公主果真好忽悠得很，忙樂滋滋的領了命。

衛長史在旁，聽聞容溫不過與海塔說了三言兩語，便任人唯親，突然放權，越發覺得自己這個長史之位岌岌可危。神微，似想說些什麽。容溫沒給他這個機會，領著人出了廊簷，徑直進了第二進的院落。

第二進院落名為舜華殿，乃公主起居的地方。

此除非有公主宣召，外男不得擅，衛長史自是被擋在外麵了。

舜華殿以清水脊筒瓦砌的屋麵，有正殿五間，東西配殿各五間，十分開闊。裏布置，則是前幾日桃知親自過府、辦的，一應什都按照容溫的喜好與習慣來的。

朱漆樓花長窗前，放著張巧的春藤案，案上擺放白點朱流霞花盞。幾步之外，曇花小榻邊上，綠釉狻猊香爐裏千畝香摻著闍提華香味道清淡適宜——都是些巧卻又不過分張揚奢華的件。

容溫四轉轉，越看越滿意，誇起人來毫不吝嗇。素手一揮，闊氣的給府中奴仆多發了三個月例銀。

櫻曉因昨日容溫訓，本還有些怏怏的。如今聽聞多發三個月例銀，背過人後，忍不住翹著角與容溫玩笑道，“公主剛花了一萬兩銀子出去做餌、打水漂。這會兒又多發三個月例銀，待到夜裏，可別心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

“若能用那一萬兩一舉除掉邊的眼線，怎麽瞧都是筆劃算的買賣。有舍有得，談什麽心疼。再說……”容溫戲謔笑道，“你當我是你個見錢眼開的吝嗇鬼，聽見多發月銀，連氣都顧不得生了。”

“公主！”櫻曉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