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真是個奇怪的妖怪。
宮夢弼和雀仙都這樣覺得。
似乎是對因果極其畏懼,所以對恩義避如蛇蝎。
寧愿和宮夢弼兩看相厭,也不愿意欠著恩不還。
宮夢弼還是沒有幫金蟾收拾鏡潭,這都是小事,其實也用不上他。
他應金蟾的要求,在無還峰尋找適合開辟府的地方了。當然,要盡量遠離鏡潭,最好老死不相往來,一輩子不見面。
宮夢弼才不理他,要的是合適,而不是遠近。
沿著鏡潭向上尋,便能瞧見清澈見底的溪水叮咚流淌,是從山頂發源的。
無還峰的峰頂也在云巔之上。
宮夢弼倒是沒有去云巔,那里是極其清冷幽寒的。
而是找個一個地氣濃郁,接引月的懸崖,于峭壁之上開辟了府。
峭壁之上萬類繁華,古木幽深。
宮夢弼朝雀仙借了竹子,又以山中古木為梁,建了一座木樓。
樓高六層,朝拜八方。
宮夢弼題了匾額,喚作“月樓”。
一座月樓耗費宮夢弼半個月才建,主要是設計與尋找合適木材花去的時間。
期間還發生了一件異事。
宮夢弼選定府地址之后,便開掘地基。
但挖到一半,有一個青乘烏而來。
這位青白面,留著一綹胡子,是頗有幾分文氣的長相。
宮夢弼正自疑,那青笑道:“宮狐會,我乃岳府罪魂署余合。”
宮夢弼頓時想起來此前曾將徐半仙的魂魄押送至泰山府,彼時就有曾說要將其打罪魂署待查,如今想來是有結果了。
宮夢弼笑道:“見過余神,可是那徐半仙的事有結果了?”
余合道:“正是。罪魂署已查驗過五鬼家屬冤魂,又與間衙門對過卷宗,查驗無誤,因此特來回報。”
宮夢弼道:“那就好,也算了卻一樁舊事。”
宮夢弼邀請余合對坐,奉給他一壺酒,向他打聽間的事。
余合也是難得來人間氣。
泰山府不同于其他司衙門,法度森嚴,不可輕易干涉間,他們這些司做的,也鮮能到間來的。
喝了幾杯,難免管不住:“泰山府最近忙得厲害。這時節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哪里不死人?更有妖魔、鬼怪殺人奪魂的,都是冤案。”
宮夢弼敬道:“泰山府總轄司,公務繁忙,卻也為眾生消災解怨。”
余合沉默了一瞬,又灌下一杯酒:“說是總轄司,如今司也在打仗。前朝舊鬼作,今朝新鬼難馴,還有些前古的余孽想要占山為王,都是爛賬。”
宮夢弼道:“只盼這一劫過去,就能海晏河清了。”
余合看了他一眼,道:“不敢說,喝酒。”
宮夢弼笑了笑,也不再問。
有些事能做不能說,有些事能說不能做。
余合說起閑話:“你在龍盤山建府,還要小心一些。這里有不罪魂,神通廣大,不服管制。”
宮夢弼想起來一個:“可是說前朝的趙大將軍?”
余合憐憫道:“算他一個,但他也是個可憐人。”
宮夢弼來了興趣,追問道:“怎麼說?”
余合道:“他是前朝太子的死忠之臣,前朝敗亡之后,護著太子一路逃到龍盤山,率領八百卒斷后。但忠義之士,卻被副將反叛,里應外合泄軍,輕易就落敗了。他自己也被副將背后襲,割了他的腦袋換取了功勞,麾下八百卒盡數戰死龍盤山。”
宮夢弼嘆了一聲:“可憐。”
余合冷著眼道:“他死了,太子也沒逃過,只不過是死在鎮山,不是在龍盤山了。”
宮夢弼看著他神有異,眼中似有淚,又好像只是錯覺。
“不說了,不說了,喝酒。”余合又給自己灌了一大杯。
宮夢弼也不知如何安他,只好陪著進了一杯。
余合喝了一杯,便搖搖晃晃起:“不可再飲了,若是醉了要罰的。”
宮夢弼便道:“那就恭送余神了。”
余合揮一揮手,道:“另外,您既然留著五鬼在座前差使,就要好生約束,不可使其作了。”
說著,就坐著他的烏消失在黑暗里。
“倒是個心熱的。”宮夢弼呼出一口氣,看了看龍盤山深,又看了看余合消失的地方,一時間有許多慨。
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壯志雄心,有多最后都是埋葬在這青山之中的呢。
宮夢弼只是繼續挖著地基,打算早日建好自己的府。
好的府,是要兼安全與便利的。
安全,自然是要防盜賊,防土匪,更要防修行同道。
便利,要能輔助修行,要利于起居。
僅僅六層樓臺是滿足不了這兩個要點的。
花半個月將樓臺建起,僅能滿足起居。
樓臺建起之后,宮夢弼又耗費七日雕梁畫棟,銘刻狐文、狐書,圖案,似有千狐拜月,萬狐祭天。
這是為了接引月華,相當于一個恒定的狐祭月法。
又花去七日以法力貫通雕文,洗練樓臺,使樓臺氣機與宮夢弼相合,化作簡要的道場。
如此一來,這六層八方的月樓才勉強備了便利和安全。
但要輔助修行,還要建藥田、種香草。
要保證安全,還要布局、煉陣。
這就不是一日之功了,需要日漸完善。
如此,就過去了一月。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這時節才正是山中秀,繁花如錦的時候。
這一個月,金蟾也忙著修復鏡潭。
好在鏡潭乃是活水,潭水自山頂流下,飛瀑疊流,以新換舊,漸漸將赤羽蛇帶來的影響磨平了。
金蟾將水中死去的魚蝦埋泥土,自然會腐爛泥,滋養兩岸的草木。
就連被赤羽蛇燒得焦黑的草木也顯出旺盛的生機,一些還剩下樹、枝干的枯木出新枝新葉,漸漸把焦黑藏在了深。
只需一夏,想必就能恢復舊時景。
月樓建之日,正逢朔日,宮夢弼祭拜了泰山娘娘。
請泰山娘娘的神牌在頂樓長供奉,祝禱道:“狐仙宮夢弼在龍盤山無還峰開辟仙府,請泰山娘娘坐鎮此間,愿時時供奉,潛心修行。”
有無形的的靈應落下來。
宮夢弼便心滿意足,布置好了神壇,月樓才算真正完工。
有泰山娘娘靈應顯化,鎮萬邪,諸氣服從,修行就更加順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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