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城這場雨還冇有停的跡象。

從楊府後院穿到正廳，一路上到都是梁州兵。

顧大娘子和柳氏們幾個人跟在知夏後，各自盤算著，也不出聲。

溫故特意文良將楊府的護院家丁都在連廊邊上，顧大娘子這麼走過來，越看越是心驚，著肩膀，頭都不敢抬一下。

一般人家，正廳門是不關的。

然而楊府正廳此刻大門閉。門裡門外，圍人的和被圍的，冇有一人臉上帶著得意之，全如這天一般翳。

“大小姐，顧大娘子來了。”

楊萬堂隨著知夏的聲音抬起頭來，正好對上門外顧氏的眼神。

兩個人一看彼此的樣子，一個比一個喪氣，本都想著從對方上找點藉，此刻也棄了這個念頭。

顧大娘子心一橫，誇張地笑著進了門，邊說邊要往溫故這裡來湊。

“哎呦，故兒姑娘，方纔聽說你來了，嬸孃本想著立時來見，但又想著你和你世叔有事要談，就冇敢先來，你可彆怪嬸孃。”

知夏搶了一步攔到溫故麵前，擋住了顧大娘子。

顧氏手都過去了，此刻懸著有些尷尬，順勢就拉起知夏的手挲著：“剛纔冇細瞧，這梁州真是養人，丫鬟都這麼水靈。”

彆的不行，逢迎攀附和虛假意，顧氏還是擅長一些的。

其實大楚如今的高門大戶當中，多是這樣的人。大家蒙著眼睛說話，誰也不信誰有幾分真心。麵子上的事做出來了，也不多求其他。

顧氏臉不紅心不跳地講出這話，和剛纔判若兩人。知夏在梁州可冇見過這些，本來想哼一聲表示不屑，卻聽到站在門口的柳氏先一步哼了一聲。不想和這個柳氏保持一致，隻能冷著臉不出聲。

顧大娘子也不在意，又隔著知夏和溫故說話：“故兒也出落得好看，還冇許人家吧？嬸孃和你講，如今這世道，兒家無依無靠可不行。潼城裡的好人家冇有一個不認你嬸孃麵子的。你安頓下來，嬸孃幫你慢慢挑。”

溫故角還掛著笑：“我怎麼會是無依無靠，我還有弟弟。”

溫故淡淡的一句話，屋裡諸人的呼吸為之一滯。毒殺溫新，楊府在場的幾人都是參與了的。另一個參與者現在正被文良審著，都不知道還有冇有呼吸一滯的機會。

顧大娘子出了一手的汗，聲音也低了幾分：“是是，嬸孃的意思是，弟弟哪有夫君可靠，還是親的好。”

溫故直視著顧大娘子：“弟弟是我唯一的親人，他是最可靠的。”

溫故的表看不出一慍怒，但話裡的意思卻讓人覺得不安，顧大娘子連聲稱是，僵在那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這麼乾愣著。

溫故的目移向了楊萬堂：“要涼了。”

顧大娘子一驚：“什麼涼了？”

知夏笑了一聲，手去扶顧氏，手剛上去就把嚇得一個激靈，知夏安一樣的拍了拍的手背，扶著坐到了楊萬堂邊。

“大小姐是說，餛飩要涼了，特意給楊老爺和大娘子準備的，可不要辜負了我家大小姐的心意。”

“你也去坐。”溫故看向柳氏。

柳氏一直站在門口也不敢進來，此時見溫故，麵上討好地出個笑，走過去和顧大娘子一左一右地坐到了楊萬堂邊。

三人麵前的桌子上就放著一碗餛飩，魚湯已經開始凝結，鮮香也漸漸出了腥味。三個人誰也冇敢，就這麼地看著。

此時周通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他本就生得魁梧，又穿了重甲，為了顯示自己的材，走路的時候胳膊總是刻意微微抬起，亮銀錘掛在腰間，整個人像一座移的鐵塔，莫名有點好笑，但楊老爺笑不出來。

他忍不住盯著周通，生怕下一刻這人就突然暴起將他當場打殺。

殺伐之人的戾氣跟著周通鑽進了這間屋子。他上的玄甲痕尚新，外麵的雨水一衝便不住地滴落。行伍之人不懂得憐惜東西，就這樣大剌剌地踩在楊老爺心的地毯上，一步一個腳印。風一吹，滿屋子都是淡淡的腥氣。帶著楊萬堂的心也跟著。

周通怕腥氣擾了大小姐，隔著幾步的距離在溫故麵前站定行禮。

“大小姐，他們怎麼不吃啊？”

溫故看向桌前的三人，輕聲道：“請一請楊老爺。”

“得令！”周通說罷，起來，清清嗓子，手握錘，重重地拍在甲上，高聲道，“大小姐請楊老爺吃席！”

楊萬堂剛要客氣兩句，近旁的兵士突然一同拍了拍甲，異口同聲道：“大小姐請楊老爺吃席！”

聲音一路傳了出去，整個楊府都是鐵甲撞的肅殺聲。

“大小姐請楊老爺吃席！”

“大小姐請楊老爺吃席！”

………………

“我吃，我吃。”

楊萬堂見過一次梁州兵的怪異規矩，巍巍地拿起勺子，舀出一隻餛飩，三兩下吞進裡，不敢嚼不敢咽，就這麼含著。

溫故的眼神又看向顧大娘子，對方也看向溫故，不知道自己要做何迴應。

周通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向旁邊的知夏“誒”了兩聲：“這大娘子姓什麼啊？”

周通刻意著聲音，可他聲音本來就，就算低聲也讓在場眾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知夏子向他斜了斜，低聲道：“顧。”

“我問你姓什麼，你學什麼鴿子？”

知夏白了他一眼，往溫故邊挪了挪，冇再搭理他。

周通嘿嘿一笑，猛地錘了下甲，又高聲道：“大小姐請顧大娘子吃席！”

滿府的兵士跟著迴應。

“大小姐請顧大娘子吃席！”

“大小姐請顧大娘子吃席！”

山傾海嘯般的聲音讓楊萬堂全跟著一，不留神就把餛飩囫圇個嚥了下去。顧大娘子冇敢愣著，舀了一個吞了。柳氏見這般形，生怕自己也被一，趕忙跟著一起吃。三人邊吃邊用眼角瞟向溫故，溫故看了一陣纔開口。

“這碗餛飩，皮是魚糜搟的，餡是魚碾的，湯是整條魚熬的，我想了一路，纔想出這麼個主意，世叔覺得可還滿意？”

餛飩已經涼了，可楊萬堂還是吃了滿頭的汗：“好，好，故兒的手藝，好。”

溫故搖搖頭：“我是問世叔可還滿意？”

楊萬堂不溫故的意思，隻能應道：“滿意……滿意。”

溫故笑了：“我就覺得，世叔會喜歡今天這碗滿門抄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