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小山村裡沒有什麼娛樂生活,夜以後,四下除了偶爾響起的狗吠聲, 一片寂靜。
夏之瑾和妹妹一起吃過晚飯,陪看了會電視說了會話, 看著吃了藥睡後, 就出了屋子。一個人在矮屋前的空地上,疲憊地靠坐在常坐的那張木椅上, 仰頭出神地凝著夜空, 眸沉沉……
耳邊似乎反反覆複地在響著,母親在世時,在病床前叮囑的話語:“之瑾,我們做人,要知恩圖報,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你時阿姨啊。”
可是媽媽啊, 你那時候沒有告訴我,原來,金錢易還,恩難償。債,原來也是要償的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 邊突然有腳步聲響起,隨即,一張小板凳, 落在了的旁。妹妹,夏之琦在小板凳上坐了下來,側頭朝著咧笑了笑。
夏之瑾抿扯出了一抹淡笑,若無其事般地輕聲道:“作業做完了?”
夏之琦點了點頭:“恩,做完了,還預習了。”說完,頓了一下,言又止:“姐,你……”
夏之瑾瞥了一眼,疑道:“恩?”
夏之琦了,手輕輕握住了夏之瑾的手,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擔憂,溫聲道:“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雖然夏之瑾這次在非假期日回來,解釋過是因為學校運會有假期。但是,看出來了,這次回來,夏之瑾有心事,的眉梢眼角,都掛滿了疲倦。的姐姐,本來就是不說話的人,這次,更是一天都說不了幾句話了。
把頭靠在夏之瑾的肩頭,聲線還帶著些的稚:“姐,你每個月不要打那麼多工了,寄那麼多錢回來,我和在家裡,哪裡用得了那麼多,也不過都是存起來了,你留著自己用嘛。我想過了,等我考上市裡的高中,我們租個房子,把一起接過去,住在一起。課余時間,我就和你一樣去做兼職,學費生活費,我們都可以靠自己了。姐,等我長大以後,我會努力賺很多很多錢,把欠時阿姨的都還上的。你不要一個人背負那麼大的力,把什麼都往自己上扛好不好?”
夏之瑾用臉輕輕地蹭了蹭夏之琦的額頭,心疼又欣的懂事:“你還小,不要想這麼多,學費生活費這些都不是你要考慮的事。”頓了頓,想起那張被在時家,多年來記錄的帳本下面的支票,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氣問妹妹道:“之琦,你想……和早一點到城裡去生活嗎?”
“不想。”孩不假思索就回答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語氣裡與年齡不相符的通與:“姐,我們住在哪裡不重要,什麼樣的能力,過什麼樣的生活。我隻想你活得輕松自由一點。媽媽如果還在的話,一定也是這樣希的。”
夏之瑾用額頭輕輕抵著夏之琦,闔上眼,悶悶道:“之琦,謝謝你。”輕聲道:“等過兩年,我把欠時阿姨的還完了,我們以後就輕輕松松、自自由由地做人好不好?”
“好。”孩開心地回答道。沒有看到,夏之瑾眼角,有一滴淚悄然地落,沒於夜之中。
蕭菀青雜志社聖誕前兩天舉辦的沙龍,托溫桐的福,在臨時換了一個主講人的況下,依舊大獲功,取得了很好的反響。
沙龍結束後,蕭菀青與溫桐一起下樓,去往停車場取車。蕭菀青再次謝溫桐的救場之恩,溫桐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從包裡取出一疊的名片,在蕭菀青的面前晃了晃,道:“得了吧,別客氣了,不一定我還要謝你呢。我正好想跳槽了,不一定這裡面還有機會呢。”
蕭菀青愣了一下,有些驚訝道:“跳槽嗎?是……最近工作遇到瓶頸了嗎?”坦白說,溫桐現在就職的信,算是岸江市最好的平臺了,各方面待遇在業也算好的了。不過有一點不好,就是比較忙和累,人際關系也比較複雜。
蕭菀青,最初剛畢業的時候也是在這裡就職的。但還是因為無法接那樣高強度的應接不暇的應酬和讓人像是無法得到片刻息的複雜人際環境,最終選擇離職,來到了現在任職的這個薪酬和發展都相對不如信,但會輕松一點的雜志社。
而溫桐不一樣,溫桐在信適應得很好。其實,從某種角度上來看,溫桐和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對工作,其實一直沒有太大的抱負和太多的想法,比起工作的發展空間和由此可以帶來的社會地位,更看重生活的舒適與安穩。而溫桐,一直都很有想法,對工作,也一直都有著自己明確的規劃和目標。比起安逸的生活,溫桐更願意為有前景的工作而放棄部分生活。溫桐一直很看好信這個平臺,所以當時職的那些人裡,只有,從畢業後一直堅持到現在,一步一步艱難打拚到了現在的位置。
而今,居然說要離開了,蕭菀青多都有些恍然若失。
溫桐悠然地踩著高跟鞋,勾了勾紅,風輕雲淡道:“恩,信,沒有讓我再向上升職的空間了。我該考慮讓我離我的人生理想更近一步了。”側頭,看了蕭菀青一眼,淺笑道:“不說這個了,明天平安夜有什麼安排嗎?一起吃個飯?”
“算是你說的,賠償你的一晚嗎?”蕭菀青收斂了思緒,打趣道。
“那倒不是。”溫桐不滿地覷了蕭菀青一眼,道:“我沒事就不能約你一起吃個飯了?沒有賠償我就約不到你了嗎?蕭大忙人。”
蕭菀青想到了林羨,不由地彎了彎眉眼,回答溫桐道:“還真是。明晚我有約了,改天吧。”
溫桐臉微微一變,眼神陡然銳利了起來:“是誰?”
“羨羨啊……”蕭菀青漫不經心道。
“哦,羨羨啊。”溫桐頓時松了一口氣。舒展了眉眼,大方道:“好吧,那我就不和小朋友搶阿姨了。我預定一下其他時間吧,就預定你的年夜吧。我們一起去郊區的萬泉山莊泡個溫泉,聽說還會有個煙火大會吧。”預料到蕭菀青張口就會是拒絕,不容置疑地添了一句:“這是補償!”
蕭菀青“我就不去了”的話,剛在舌尖上打轉,就被扼殺住了。沉默了一下,蹙了蹙眉,無奈答應道:“好吧。”
溫桐聞言,心滿意足地和了眉眼。忍不住手輕輕了一下蕭菀青的臉頰,壞笑道:“你這不願卻又拿我沒辦法的樣子,我好久沒見到了,真是有些懷念啊。”
蕭菀青無奈地橫了溫桐一眼,輕哼了一聲,轉過頭也不回地徑直向前走去了:“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羨羨還在家裡等我。”
溫桐站在原地,看著蕭菀青毫不留地離去的背影,深邃的眼眸裡,是繾綣的與淡淡的憂傷。半晌,慢悠悠地跟了上去,寵溺自語道:“總是這樣,卸磨殺驢啊……”
開車回去的路上,蕭菀青不自地想起了剛剛溫桐說的,想要離開信的念頭。
所以,最後一個堅守的人,也要離開了嗎?
目沉沉地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邊,是悵然若失的苦笑。
當年,們三個人是在導師的推薦下一起職信的,職前的前一天晚上,們一起在溫桐租的坯房裡把酒言歡、暢談未來的場景仿佛還歷歷在目。
那時候,溫桐說,人生的理想是,征戰職場,積累經驗和人脈,以後,自己經營一個雜志社。開玩笑說,家世代務農,就靠來翻了。
佳說,的人生理想是,努力地賺很多的錢,能夠支撐們走自己的路不干涉,等退休以後,就和蕭菀青一起環遊,看看這個熱鬧的世界。
笑了笑說,的人生理想,和佳一樣。
佳開心地親了一下的臉頰,溫桐不屑地輕輕“切”了一聲,像是作為單狗的憤怒一般,放言道:“十五年後,看誰先實現!”
原來,一晃眼,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
可惜,十五年未到,就已經只有溫桐,一如既往,初心不忘了……
而的始,和的終呢?
呵……
回到家裡,蕭菀青剛打開門,就見客廳不是多年來悉的黑漆漆一片。有昏暗的黃線,層層折,了過來。
林羨,給留了燈。
蕭菀青心裡一暖,坐下子,換了鞋,剛往裡面走了幾步,林羨就啪嗒啪嗒踩著棉拖穿著短袖短睡跑的視線裡,揚眉開心歡迎道:“蕭阿姨你回來啦?沙龍怎麼樣了?”
像是從床上的被窩裡剛爬出來的,頭髮有些蓬松凌,帶著些迷糊的可。蕭菀青注視著,眼神了。松了一下肩膀,就利落地下了外套,披在了林羨瘦削的肩膀上。作輕地幫攏了攏,嗔道:“又不聽話,不穿外套就跑出來了。”
明明是教訓的話語,語氣,卻是滿滿的溫寵溺。林羨看著蕭菀青含笑的明眸,著蕭菀青溫熱的溫,一點一點傳到自己的上,心,不由地了又。
蕭菀青與對視一眼,像是被漉漉的大眼睛可到了,忍不住輕地刮了一下的鼻子。而後,轉過,在吧臺上取了杯子,到飲水機前一邊接水,一邊回答林羨道:“沙龍很功,你溫阿姨真是幫了大忙了。”
說罷,接好了水,一邊往回走著一邊隨手解了襯衫的第二顆扣子,出姣好纖長的脖頸,和一小片白皙,若若現的滿……壑……
林羨怔怔地在沙發背上坐下,視線隨著蕭菀青走的影移著。咬了咬,雙手無意識地攏了攏上披著的,還帶著蕭菀青的馨香,與的香漸漸融為一的蕭菀青的外套,頭聳,不自地吞咽了一下。
蕭菀青一無所覺。一手隨意地抓握著水杯,一手以肘支撐在吧臺上,半倚在吧臺上,幽幽地喝了兩口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半晌,突然抬眸看向林羨,低聲問道:“羨羨,你有沒有想過,你理想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林羨正沉迷於蕭菀青難得的帥氣又的模樣中,心跳如擂鼓,冷不防被蕭菀青問到,愣了一下。坐直了子,冷靜了一下才回答道:“不知道算不算想過。其實我雖然選擇了金融專業,但我也沒有特別喜歡吧,只是我爸爸媽媽都覺得學這個專業比較有前景,我覺得好像是這樣的,就聽從了他們的建議。”頓了一下,歪了歪頭繼續道:“其實我設想中的生活,大概是,四十歲以前努力工作,攢夠錢,讓父母生活無憂,四十歲以後早點退休,找個偏遠僻靜的小城鎮定居,過簡單安靜一點的生活,散散步,遛遛狗,寫寫自己想寫的小故事,安度余生。”
後來再也沒有告訴過別人自己這樣的想法了。因為以前和周沁說過,周沁笑還年輕,所以太過理想主義。四十歲以後,家立業,有家庭了,哪裡由得了居世外。言喻歡也笑過,大家都這麼想,但你以為你四十歲就能退休嗎?
但知道,蕭菀青不會笑話。
這世上有一種人,知世故卻不世故。這是林羨揣蕭菀青很久以後,想到的形容。
總覺得,蕭阿姨上,也有這種純粹的理想主義的味道——們總可以把夢想,做得很真。
抿了一下,目灼灼地問蕭菀青道:“蕭阿姨,你的呢?”
蕭菀青看著的眼神,像是有淺淺的溫水在漾,帶著些看不懂的神采。半晌,沉道:“我和你一樣呢……”
其實,佳的夢想,不是的夢想。因為佳喜歡熱鬧,所以,才願意和佳一起,把的夢想當自己的夢想。
但那,其實不是理想的生活。
放下了杯子,走到林羨的前,手輕輕地了林羨細蓬松的烏發,輕聲呢喃:“林羨,如果你早出生一點,退休以後,不一定我們可以是很好的鄰居呢。”的語氣,像是喜悅,又像是憾。
林羨嘟了嘟,悶悶道:“我現在也可以啊。”
蕭菀青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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