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毫不差地理解了我在求些什麼,立即背過為我引路。
這一次我沒有猶豫,二話不說便跟在了他後。
我們離開了病院,繼續在市行進,最後抵達了一個與方才風格迥異的場所。
那是一家坐落於市角落的餐館。
為工作而忙碌的人們為了一時的幸福而聚集在此。乍一看下,從事警備和建築工作的男客人占了較大的比例,從店的氛圍來看,這是一家以酒水服務為主的餐館。
我和勒伽西隨便點了些東西,在餐廳的一隅落座。
如果被周圍的國民認出我的份會很麻煩,於是我將面容掩的更深一些問道。
「勒伽西大人,請問⋯⋯」
「在那兒。那邊那個黑頭髮的人應該就是你的父親了。在各種意義上都是。」
說著,勒伽西將目投向了坐在櫃臺邊的二人組。
我跟著看了過去,確認兩人的面貌。
在距我們較遠的席位上,兩人在一派和睦的氛圍中閑談。
一個是黑髮的年,一個是金髮的。雙方都穿著樸素的服,完地融了這家平民餐廳的氛圍。但定睛細看便會發覺雙方全都異於常人。近來在魔法方面造詣頗深的我很清楚,無論是年還是,都是力量在我之上的強者。
不僅如此,我還清楚兩人的份。
我不可能不清楚,畢竟就算說我是為了他們兩人而生的都不為過。
他們的名字是相川渦波和緹婭拉・弗茨亞茨。
是『異邦人』與『真正的公主殿下』
「那個黑頭髮的人,就是我的⋯⋯」
「沒錯,是你的父親。我們使徒說到底不過只起了助產的作用罷了。真正算的上將你誕下的人,應該是兩位『異邦人』才對。⋯⋯說來憾。」
使徒所言應該屬實。
我也知道,『異邦人』的一部分構了自己這一『魔石人類』的材料。
『使徒』製作『魔石人類』的一個目的就是創造出和『異邦人』一樣擁有較高素質的存在,那麼會這樣做也是當然的。
在我的構建中,影響最大的毫無疑問是『相川渦波』和『相川滝』
比起我代之發揮作用的緹婭拉・弗茨亞茨,我與相川兄妹更像。
既然如此,那能稱得上將我誕下的雙親的人,就應該是黑髮的『異邦人』了吧。
「勒伽西大人,在父親大人邊的是⋯⋯」
「是本應居於你現在所位置上的傢伙。」
「果然,就是緹婭拉大人⋯⋯」
當我對雙方份的猜測得到驗證的時候,我們點的餐剛好上齊了。
勉強可堪飲用的水與度驚人的麵包。
我一面機械地將之送口中,一面觀兩人的背影。
考慮到看得太明顯或許會被二人察覺,我便沒有側過臉,僅依靠眼球的轉進行觀察。
見狀,勒伽西十分不解地問道。
「你不去見見渦波哥哥嗎?我是覺得讓你們見面會很有意思所以才帶你來的。」
「這不行。說到底,就算我現在過去,對方也本不認識我⋯⋯」
坐在那裡的兩人都很善良,是不知道我這麼一個背德之的存在的。如果我在這個時候去同他們搭話,那肯定會讓西斯和迪普拉庫拉很難堪吧。或許會對『之旗』計劃造不好的影響。
「應該吧,所以我才把你帶來的。」
然而第三位使徒勒伽西卻十分不以為然地將計劃置於危險之中。
自己這半年來的果被他如此輕視,我不由地到了一不悅。與此同時,我猛然發覺自己原來還是看重這個計劃的。
從剛才開始就盡是前所未有的驗。
就算不能在這裡同父親大人搭話,我仍然認為此行已經有了足夠的收獲。
原本以無所不知自持的我,此時意識到自己並非已對世間百態了然於心。
現在就想結束自己的生命還太早了。
「⋯⋯回去之後我會再好好考慮的。至我現在已經沒有尋死的意思了。獲悉了這些新知識後,覺新鮮的。」
「⋯⋯是嗎,那就好。」
勒伽西率直地接了我的致謝。
他沒有強迫我去跟父親大人見面,只是默默地陪在一旁用餐。
沒過多久,父親大人便和緹婭拉・弗茨亞茨一同離開了餐館。
以此為契機,我們也回到了街上。
達了目的的我和勒伽西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同彼此作別。
「那再見了,諾斯菲麗德。我對你是有那麼些期待的哦。」
已經確信我不會再自殺的勒伽西的影隨後便消失在了街道深。
我也回了一聲「再會」,隨後徑直返回了弗茨亞茨城。
沿著離開的路途,悄悄地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間。
今天著實發生了很多,我甚至首次產生了疲憊。我直接倒在床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裡曾是緹婭拉・弗茨亞茨患病時的療養間,同時也是我自己誕生的場所。在這個房間裡,我良久地仰著虛空。
在默然的途中,我將意識從外界集中到了自己的心深。
拜勒伽西所賜,我已經告別了那種空虛,但心絶對說不上好。
不如說心很糟。
某種黑漆漆黏糊糊的東西在腹底沸騰著向上湧來,這種覺遲遲不散。
同樣的,在腦中也有遲遲不散的景。
在病院中看到的親子。在餐館中看到的兩人。
兩種景你來我往地佔據著我的腦海。
我一面在腦中重新回顧,一面看向窗外。
天空還是那樣昏暗。
剛一這麼想,便有紫的雪(淚洸)從空中灑落。
在這個世界中,侵蝕人們的『魔之毒』有時會化作結晶像這樣飄灑而下。
結晶的形狀各異,有小有大自不必說,有時甚至會形如紫的玻璃片。儘管知道這是侵蝕眾生的惡劣之毒,但像我這樣與之無緣的人還是會為這份景到幾分麗。
緩緩零落的無數的淚洸。
比之於重要輕緩,比之於鴻要迅捷。以獨特的速度零落的結晶極富幻想,有在不覺之間攝人心魄的魅力。
我一邊在心中沉思,一邊凝視著窗外的景象。
過程中,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怪異的妄想。
啊啊,不知為什麼。
這降注而下的『魔之毒』,仿彿是滴落在世界之上的鮮⋯⋯
這樣的想閃過了腦海。
其間,淚洸還在落個不停。
在我將之同流溢不止的聯想到一起的時候,紫便仿彿變作了紅。世界被塗滿,染得鮮紅。
唰啦唰啦唰啦地,紅的滲落,有如瀑布一般傾盆而下。
幾乎令人氣悶而絶的大量的──
「──!」
隨著妄想的愈演愈烈,我突然髮直立。
為之戰慄。
全汗倒豎。
我逃也似地鑽到了床上。
「⋯⋯⋯⋯!?」
今天,我從一對親子那裡學到了人與人的牽絆。
我領會到了,來自親的可以給人在這樣黑暗的世界中活下去的力量。
這也意味著,我已經發覺孤一人生存於世是不對的。
一直在糾纏我的那種空虛於是轉變為了寂寞。
這份寂寞又變為了不安,不安最後化為了恐懼。
儘管無法用理論言明,但的變化卻很純粹。
好可怕。
除我以外便空無一人的房間。
與死充斥於腦海,卻沒有一個人同我說「活下去」
既沒有人握住我的手,也沒有人能讓我傾訴。
不知為何,明明我之前還一心求死,可現在卻畏懼死亡甚於一切。就像那個孩子一樣,我也產生了極為強烈的「不想死」的念頭。
明明我現在是如此的畏懼死亡,可大腦卻不聽使喚地擅自思考了起來。
人如果死了究竟會怎麼樣呢?死亡是否痛苦呢?人死後會去哪裡?人死後抵達的是一個只有虛無的地方嗎?我在那裡還會有意識嗎?如果有的話那會持續到何時呢?那裡會是一個像現在這樣的,只有一個人孤獨思考的世界嗎?在一片黑暗中,永遠孤一人。永遠──孤一人?
無從作答的問題接踵而至。
從床舖中探出頭,觀察周圍的環境。
有種房間比平時還要暗的錯覺。
一種黑暗幾將我連同被子一起吞噬的不安如湧至。
在本能的驅使下,我將雙手地抱在了前。
難耐的恐懼迫使我尋求自的藉。
可是不夠。要逃離這黑暗的話,是這樣遠遠不夠。
「──『』!!」
我點亮了一束。
利用使徒叮囑我除非必要否則不要濫用的奇跡,試圖照亮這個黑暗的世界。
可是還是不夠。
世界確實被照亮了。視野中的一切都看得如此清晰,除了明亮之外再沒有任何描述可以形容我眼前的景象。
可是還是好暗。明明世界已明亮如此,我卻還是覺得亮度不夠。我驚訝於世界居然如此之暗,並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出魔法。
「『』『』『』──」
想要更多的。想要更甚於此的亮度。
無不至的已經照亮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但還是好暗。
黑暗好可怕。
可怕得讓人無法承。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從被雙臂抱得的口,傳來了心臟的鼓聲。
這聲音是那樣喧囂。
心臟的躍聲凌至極,加劇了我的不安。
明明如此劇烈,卻仿彿下一刻就要停止。
如果它停止跳──我就會死。
無論『魔石人類』怎樣完都會死。
我害怕死亡。
我害怕自己就這麼死去,回歸於無。我害怕自己不再存在。我害怕在沒有任何人同我說「活下去」的況下消失。我害怕在人生毫無意義的況下死去。我害怕世界在自己死後也會繼續。我害怕自己變得對自己是生是死都沒有明確的認識。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好可怕!
不,就因為不是很明白,所以才覺得可怕!?
是因為恐懼就好像要窒息了。
口仿彿要裂開一樣,乃至於靈魂都在痙攣。
⋯⋯誰來幫幫我。
我想要有人來幫幫自己。
想要有人向我出手。
只有我一個人實在是承不了啊。
拜託了,跟我說一句話就好。
⋯⋯我想要像那個孩子一樣被。
想要像他一樣,聽到有人溫地跟我說「活下去」
否則我便無法從這種痛苦中解。
無論過去多久都無法甩開黑暗,走到一個充滿明的地方。
不覺之間,大顆的淚珠滴落在床上。
心臟的躍聲實在是太吵,以至於我現在才注意到自己的嗚咽聲。嗚咽聲與的痙攣一同自口中泄。最終像個孩子一樣號泣了起來。
接著。
就好像掐準了時機一樣,一道聲音傳了我耳中──
「──放心吧。你還有我啊,還有我這個母親在。」
聽到自己求的話語,我又從床舖中探出頭。
此時我看到房間裡站著一名黑髮的。
背對著窗外那滲著鮮的空,出了慈母般的微笑。
我一瞬間就明白了。
明明是初次邂逅,但我卻立即意識到此人便是『相川滝』
之所以作出這個判斷,不是因為方才的發言,而是因為纏繞在周之上的那濃郁的『魔之毒』
能夠異常到如此地步的存在,除那個相川滝之外無他。
便是勒伽西所說的稱得上是我母親的人了吧。
現在我從求之人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求的話語。⋯⋯明明如此,我卻還是在恐懼的支配之下戰慄不已。
究竟是為什麼呢,我實在無法將看作自己的母親。
和我今天在市看到的比起來,實在是差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