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庭霜躺在床上,跟手機那頭的柏昌意講話。
“你有沒有發現你丟了一塊手帕?”庭霜手裡拿著忘還的那塊手帕。
柏昌意說:“沒有。”
庭霜把手帕舉到攝像頭前面:“這個一直在我這兒。”
柏昌意笑說:“嗯我知道。”
“哦?”庭霜說,“你剛還說沒發現丟了。”
柏昌意說:“在你那裡怎麼能算丟?”
好像是不算。
庭霜看了看手上的戒指。
嗯,當然不算。
他把手機放到一邊,懷著一腔甜的想念在床上翻滾了好幾下,翻完才拿起手機,輕描淡寫地對柏昌意說:“老公,我要睡覺了。”
柏昌意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角勾起來:“你說什麼?”
“我說,咳。”庭霜忍著笑,像新聞發言人似的一字一句朗聲宣布,“你老公我,要睡覺了。”
重音放在前半句。
“嗯。”柏昌意縱容地笑了一下,挨著收音筒,低聲說,“晚安。”
“晚安。”庭霜正要掛斷視頻,想到什麼,又問柏昌意,“你那邊天黑了嗎?”
柏昌意走到窗邊:“正在落日。”
庭霜也赤腳下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我這裡凌晨了,天上有很多星星。”
他想起和柏昌意在院子裡、在山間、在漆黑的海面上看過的繁星。
柏昌意說:“我這裡也有很多星星。”
庭霜說:“你那裡看不到,你那裡還沒天黑。”
“是看不到。”柏昌意看著明亮的天邊,依舊耀眼的遮過了其他星子,“但我知道它們在天上。”
庭霜心裡忽然變得寧靜。一天中的大多數時候他也看不到柏昌意,但他知道柏昌意就在那兒。他坐到窗臺上,跟柏昌意說起祝文嘉的事。他一邊回憶一邊說,從他們小時候的瑣事一直說到一個小時前他們一起踢足球,全程都是輕聲低語,安靜得像樹葉在微風中搖曳。
“你知道麼,今天我看見我弟穿著我以前的服,就像看著以前的我自己。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那種覺……”庭霜轉過頭,看了一會兒窗外的夜空,才將目重新落回手機屏幕。
柏昌意看著庭霜,眼裡有淺淺的笑意。他明白庭霜在說什麼。
“我會想起我們有矛盾的時候,或者我搞砸什麼事——我知道我經常這樣——的時候。”庭霜頓了一下,“你從來沒怪過我,也從來沒發過火。今天祝文嘉來找我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站在你那個位置是什麼覺。”
原來那種不聲不只是修養,而是真的認為,沒什麼。
好像沒有大事,包括生老病死。
那覺很複雜,庭霜一時說不清楚。
可能是因為柏昌意的影響,也可能是跋山涉水之後,他再回頭去看,視角已經變得不一樣。他知道缺乏安全的小孩長什麼樣。他知道後悔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知道很多事都不容易,也沒有正確或錯誤可言。還可能,只是單純地因為他已經擁有足夠多的,多到他不想再去計較任何東西。
就像蜇人的烈酒,酸苦的醋,混著霜雪,熬一壇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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