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多年不曾開口說話的緣故，段昭的聲音不算好聽，或者說是很難聽。

聲音低低的，滿是砂礫。

聽起來特別像是一粒石子拖著自己從兩個咬合的齒間費力的出一條生路來。

雖然通過了，卻遍鱗傷。

段音離目驚愕的轉頭看向他，明顯震驚於他的反應。

沒理會頭頂的那條竹葉青，因為幾乎就在它朝發起攻擊的一瞬間，後的拾月、腰間的麒麟蠱、腳下的貂兒便近乎同步朝它攻了過去。

尾被拾月一把掐住。

蛇被麒麟蠱的銀纏住。

蛇頭被貂兒一口咬住。

段音離不知是一早就料到了會如此還是對拾月和麒麟蠱本就有無需言說的默契，沒事兒人似的盯著段昭看，彷彿對自己方纔的險境一無所知。

但其實，是知道的。

轉過的一瞬間便在地上看到了那條蛇懸在頭上的影子。

故意沒就是想看看段昭會有什麼反應。

人在急之下的某些行為是不經過大腦思考、完全下意識的，而這也恰恰最能反應出人心底最為真實的想法。

有設想過，也許段昭會表現出焦急，又或許他會無於衷。

但沒有想到他會那麼激的朝自己跑過來，而且還喚出了的名字。

這簡直是意外之喜啊！

段昭量高、步子大，幾步便跑到了段音離麵前。

他本來是想衝過來救妹妹的，結果看著自家妹妹腳邊不斷搐的那條蛇，忽然覺得自己多慮了。

真是……好慘的一條蛇啊。

段音離一腳將它踢開，上前一步著段昭的眼中有星在閃：「大哥，你方纔說話啦！」

段昭一愣。

他下意識抬手覆在自己的上，神略有些恍惚。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了。

五年？十年？亦或是更久？

久到他甚至已經忘了自己上一次開口是在什麼時候、說了什麼；久到他甚至已經忘了自己的聲音；久到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方纔是怎麼開口講的話。

若不是阿離告訴他，估計他這會兒還沒意識到這一點呢。

「大哥，你記得我阿離，也就是說平時我們說的話你都有聽進去對不對？」

段昭看著，忽然又沒了反應。

段音離也不急，眨著一雙星星眼將他著，安靜的等。

好半晌之後，也不見段昭有何靜。

段音離想了想，又來了主意：「你不想開口說話的話，那你點點頭或是搖搖頭好嗎？」

擔心段昭不答應，段姑孃的謊話張口便來：「大哥，我差點被蛇咬，可害怕了，你不理我，我就更害怕了。」

拾月在旁邊聽的直扶額。

心說小姐您這謊話來的倒是快，就是質量不咋地。

都說了害怕那就應該裝一裝啊，這個時候不嚶嚶嚶還等啥呢！

再說了，哪個大家閨秀被蛇嚇到之後還能淡定的一腳把蛇踢開？

而且瞧瞧這神、聽聽的語氣，哪裡有半點害怕的樣子哦，傻子都不會相信好吧！

然而段昭相信了。

拾月：……行吧，這說明大公子不是傻子。

段昭沒像段音離說的那樣點頭或是搖頭，而是抬起手了的頭，無聲的安著。

抬眸看了一眼輕輕覆在自己頭上的手，段音離眸更亮。

想，真應該讓二嬸看看這一幕，說不定會把激哭。

「大哥，我們進屋去說話。」

說完，段音離率先抬腳往屋裡走。

段昭沉默的跟上。

可不知怎麼，他走了兩步就忽然停下了腳步，手輕輕拍了段音離的肩膀一下。

也隨之停下，轉過頭看他：「怎麼了？」

段昭鄭重其事的著，忽然點了點頭。

段音離沒懂。

直到兩人走進屋裡才後知後覺的明白，敢大哥方纔朝點頭是在回應說「進屋去說話」的那句話。

他這是……真的相信他不理就會害怕嗎？

怎麼覺這位兄長獃獃萌萌的呢。

兄妹二人走進房中，像往常一樣在棋盤兩側落座，不過卻沒像平時一樣開始「下棋」。

朝段昭出手去，試探著問：「大哥，我能幫你把把脈嗎？」

恐他不懂，還特意拿拾月的手示意了一下：「就像這樣。」

段昭眨了下眼睛，默默將手到了麵前。

段音離將指尖搭在他的腕上，仔仔細細的為他切脈。

片刻後，神平靜的收回手。

段昭的很康健，沒生病沒中毒。

他以前不說話、不理人，隻是因為他不想說、不想理，至於這背後的原因，段音離目前還不得而知。

不過也不著急。

今日他能開口說話，會對的話有反應已經往前邁進一大步了，相信日後會越來越好的。

但他這個嗓子……

大抵是長期不開口說話的原因，段昭的嗓音條件很差。

這種況下其實該讓他多開口，這樣聲音就會慢慢恢復正常了。

可這顯然不太容易。

是以段音離便準備鼓搗點葯給他吃吃。

若是沒記錯的話，上次傅雲墨帶去的雲寺後山的那塊地裡就有要用的草藥。

決定了，去一趟雲寺。

打定了主意段音離便沒多耽擱，在竹香院略坐了坐便出府去了。

沒用府中的車駕，而是出府後讓拾月去找了大壯，三人一同去了雲寺。

循著記憶裡的路去了後山，眼前的景象卻令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才幾日的工夫啊，怎麼這片地就荒這樣了？

拾月也懵了，不確定的說：「小姐……咱們是不是走錯路、來錯地方了？」

段音離抬眸看了一眼不遠的小木屋，確定上次傅雲墨帶自己來的就是這裡。

可這地禿的比雲寺中那些和尚的腦袋還溜呢，這也太離譜了，被豬拱也不帶毀的這麼徹底的啊。

主僕二人正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忽然有一著月白錦袍的男子自木屋中走了出來。

發頂簪著一白玉簪，邊噙著一抹溫潤的笑，如同從畫中飄下來的人一般。

他和傅雲墨有點像，但他喜歡笑，是以看起來比傅雲墨溫。

和王傅雲笙也有點像，但不像傅雲笙那樣眉宇間著算計，他乾淨的像山澗的泉，一眼便見了底。

嗯……和端王傅雲蘇也有點像，但他看起來平易近人，不似端王那般清冷孤傲。

這麼一想，段音離幾乎可以確定這人必然與那兄弟幾人有親戚關係。

那人一手負在後，一手端在前，朝段音離略微頷首道：「不知姑娘有何貴幹？」

段音離也趕乖乖回禮，問：「請問這裡種的草藥呢？」

聞言，對方似是有些無奈，垂眸失笑道：「被歹人奪走了。」

「哦……」段音離心說誰這麼猖狂啊，明搶也就罷了，居然搶的還是草藥，腦子怎麼想的呢。

「姑娘可是來找什麼葯的嗎？」

「嗯。」段音離點頭：「我來找穀草，上次來時我記得這裡有。」

「原來上次拿走水香棱留下銀子的人就是姑娘……」

段音離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麼說，那些草藥都是你種的嘍？」

他含笑著點頭。

「上次不告而拿真是不好意思，還你見諒。」

「無妨，我將那草藥圈起來免得被人當雜草除去本就是為了方便需要之人前來摘取。

何況姑娘也留了銀錢於我，算是兩清了。」

頓了頓，他又說：「姑娘要找的穀草我這雖然沒有了，但我知道哪裡有，我帶你去采。」

段音離一喜：「多謝！

對了，還不知你什麼名字呢？」

該不會和猜的一樣，真是傅雲墨他們的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