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心中皆有不願被人及的一個角落。
那裡埋著一個炮竹,一點就著。
段音離也不例外。
心裡的炮竹就是和爹孃分開。
前世是被拋棄的。
即便後來被老頭子收養,即便從來沒有表現出對父母的思念,但心裡其實是在意的。
不想自己一個人,也會害怕孤單的。
所以喜歡聽雨聲,因為雨聲會讓夜顯得不再那麼寂靜,靜的彷彿天地之間隻有一個人。
所以睡覺時喜歡摟著東西,假裝有人陪伴。
所以……老頭子死後選擇了自殺。
因為與那個世界唯一的關聯消失了。
沒人在意的死活,甚至也許沒人會知道的死活。
穿越到這個未知的時代,依舊無父無母。
雖然有七個師父疼寵,心裡也很滿足,但曾經的炮竹炸之後留下的灰燼依舊存在,哪怕隻是一點細微的風都會吹起一陣狂烈的風。
便如此刻。
那雙素來平靜的眸中蓄起了墨的風暴,目銳利冰寒,連眉尾的那朵花鈿看起來都妖嬈的詭異,像一朵有毒的花兒。
由於杜夫人的罵,段府門前已經聚起了許多百姓,都揣著手準備看熱鬧。
杜夫人見人越聚越多,更來勁兒了:「大家來的正好,都快來看看吧,看看段崢養的好兒!
年紀不大心機倒是不,倒是對得起你這個模樣!妖裡妖氣的,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拾月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叉起腰就兇的罵了回去:「呸!不要臉的老妖婆子,我看你很會下廚吧,這麼會添油加醋!
還堂堂太醫院院使的夫人呢,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難怪杜院使寧願宿在外麵也不回家,整日對著你這般魯兇悍的人,是我我也不回去!」
拾月這話可是狠了杜夫人的心。
最討厭的便是別人當著的麵提起外麵那幾個狐貍,這火兒「騰」地一下就起來了,擼胳膊挽袖子的就要指使家僕來打拾月。
拾月那也是見過大場麵的人,哪怕這個,口裡依舊不住兒的罵:「哼!我們家小姐素日裡教訓的都是人,是以纔不會理會你!
我今天倒是很想罵人,偏也不想罵你,是你自己非得湊上來找罵的!」
「好你個小浪蹄子,看我不撕了你的!」
杜夫人說著就要衝上來。
幸而季氏匆匆趕到,勉強將場麵控製了下來。
盡量賠著笑臉說:「有什麼話杜夫人好好說,何必這麼大的氣呢。」
「好好說?」杜夫人立刻瞪起了兩個眼睛:「怎麼好好說啊!敢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不是你兒了!」
「杜夫人……」季氏麵微僵。
管家這些年自認形形的人見了不,可何曾見過這樣的!
蠻橫又不講道理,關鍵是還不要臉。
而要想製服這樣的人除非比更不講道理、更不要臉才行。
這季氏哪裡做得到!
可做不到,段音離主僕二人卻做得到。
隻見段姑娘上前一步,淡定的接過了杜夫人的話茬兒:「令嬡至今昏迷未醒?」
杜夫人脖子一梗:「沒錯!」
「那你怎麼知道是我害暈倒的?」
「我……」
「難道宮中還有貴府的眼線不?」
三兩句話的工夫,段音離便給整個杜家扣了一頂好大的帽子,這事兒要是不解釋清楚,怕是不到明日杜仲上的那服就得被人下來。
杜夫人來之前哪能想到還有這一齣兒,整個人都懵了。
這問題本沒法兒回答啊。
說是肯定不行。
怕是前腳應下,後腳就能被抄了家。
可要說不是,那又該怎麼解釋自己知道和婉儀之間的恩怨呢?
說不清楚的話可就暴自己在撒謊了。
見對方愣住沒了反應,拾月小機靈鬼抓住機會立刻大聲嚷嚷起來:「可不得了啊!杜家果然家大業大,手到到宮裡去了,難怪敢在天子腳下縱奴行兇!」
「死蹄子!你口噴人!」
「你還滿噴糞呢!」
「你!」杜夫人氣得直翻白眼兒。
拾月搖頭晃腦的朝做著鬼臉,心說本姑娘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什麼樣的貨沒見過,還能被你給嚇唬住。
拾月在那邊跟杜夫人對著撕,段音離也不攔著,就站在旁邊饒有興緻的看。
心說樂意吵就吵唄,反正拾月也不會輸,反正丟人的也不是們。
拾月和杜夫人對上,讓段音離莫名想起了前兩日在書中看到的一個詞,「尺蚓降龍」,說的是蚯蚓能夠降伏蛟龍,以小博大,以弱勝強。
在百姓眼中,拾月一個小丫鬟自然為弱,而背靠杜仲的杜夫人自然是強。
這種況下,就算杜夫人贏了也不麵,旁人會說堂堂院使夫人竟然和一個小丫鬟一般見識。
既然對方對上拾月橫豎都討不了好,段音離自然不會阻攔。
不止自己不攔,也不讓季氏攔。
拾月那嗓門大啊,聲音又亮,腦子轉的又快,語速比腦子還快。
有一人往階前一站,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既視。
杜府一眾人都傻了眼,想幫杜夫人都不上,或者說瞧著拾月那個氣勢就不敢。
眼瞧著對方被拾月收拾的差不多了,段姑娘覺得該自己出場了。
拾月態度強,那是忠心護主,看熱鬧的人不止不會議論,反而會對大加讚賞。
但段音離不行。
若是也像拾月那樣咄咄人,旁人會說沒有教養。
給爹孃丟人這樣的事,段姑娘向來都不會做。
眼下們在優勢地位,以退為進會比盛氣淩人更有用。
段音離想出兩滴眼淚來裝可憐。
可惜想的好,卻委實沒有那個本事,眼睛眨了半天也沒見有哭的跡象。
正準備放棄呢,不妨拾月正巧看了過來,兩人目一對上,拾月憑藉著彼此多年的默契瞬間就明白了的意圖。
幾步跑回到段音離邊,借著攙扶的作小手在腰上掐了一把。
這一下疼的段音離當時就飆出了眼淚。
拾月立刻咋呼道:「哎喲!小姐您別哭啊,奴婢知道您心裡委屈,可那有什麼辦法呢!
看來今日這盆髒水人家是往您上潑定了,誰讓我們家老爺就隻是個本本分分的太醫呢,又不像杜院使那般手眼通天!」
拾月這話一出,可是最大程度的激起了周圍看熱鬧的百姓的同心。
人都是這樣,會下意識同弱者和合他們眼緣的人。
一個五大三滿臉橫的悍婦和一個年輕艷麗楚楚人的小姑娘,他們自然會選擇後者。
何況經過方纔段音離和杜夫人那一問一答,真實的況似乎已經很明朗了。
再加上段崢常行義診,段嶸也不時贈葯,一家人在百姓中的口碑向來不錯。
於是百姓一邊倒的傾向了段府這邊。
人群之中不乏有人議論:「誒,這杜夫人也太過分了,平白上門來作踐辱罵人家姑娘,也太無法無天了。」
「就是看著段太醫人老實好欺負唄。」
「唉……好人沒好報啊,怎麼就惹了這個兇悍的娘們兒呢!」
拾月那邊還在加戲:「小姐,奴婢心裡也是不服。
可是怎麼辦啊,人家定要冤枉咱們,若是再一味僵持下去會不會給老爺帶去麻煩啊?
俗話說的好,大一級死人,老爺就在杜院使手底下當值,還不得被他穿小鞋啊!
往後咱們府裡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拾月這番話說的不可謂不「歹毒」。
在人前這麼一說,今後段崢在太醫院出了任何事別人都會以為是杜仲給他穿小鞋了,哪怕本與杜仲無關,旁人也不會相信他真的無辜。
段音離見這戲差不多該落幕了……重要的是的眼淚已經流幹了,未免再被拾月掐一把,必須選擇結束。
然而就在準備故作弱的假裝暈倒時,卻見不遠遠侯府的馬車朝著這邊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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