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之夜,秦淮河上燈火飄香,方纔舉行了花魁賽的校場附近,用於舉行花魁宴的大堂燈火通明,座無虛席。
這次的宴席大概是三四百人的規模,在知府劉大人的主持下開始,先是小小的歌舞表演,隨後四大行首以各自的方式出場、謝、落座。這是固定的流程了,絢麗、而又正式。各種名流士人齊聚一堂,宴席落座最爲前列的自然是一些真正有名氣的員名士,隨後便是在花魁賽上有支持的商人們,例如濮逸、蘇檀兒這等人大概居於前列,而顧燕楨則居中段稍後一點的位置,與沈邈的閒聊當中,偶爾前方的衆人,或是扭頭看看大殿外的樹叢。
不久,當與衆人打完了正式招呼之後,落座的元錦兒似乎是發現了什麼東西,笑著朝旁邊的知府大人開口時。顧燕楨也就跟著笑了起來,扭頭朝沈邈說道:“子山,看吧,好戲開始了。”
元錦兒與雲竹乃是好友,顧燕楨已約預料到這些東西,此時頗有算無策之。果然,前方元錦兒笑著指的,正是那剝了殼之後的松花蛋:“有趣,又好看,劉大人,不知此爲何?”
劉知府以前大概沒吃過這東西,但此次宴席由他主持,前面自然也問了一二,此時笑道:“此乃松花蛋,又名富貴蛋、翡翠蛋,元姑娘你看其中花紋宛然,若松枝紋路,松風高潔,此次又是花魁宴,在座的皆是富貴之人,翡翠喻平安,正是符合此次宴席的上等菜品啊。”
字兩個口,有了前面松花、富貴、翡翠這幾個名字,那劉知府便是一路娓娓道來,一番引申。他哪能知道旁邊這作爲四大行首之一的元錦兒姑娘是個可恥的託,便是要借他的口說出這些話來,一切順利,元錦兒心中也是高興,扭頭殿外。
等在那兒的聶雲竹也笑著揮了揮手,心激,自然沒那個錢把知府大人也找來當託,兩個月以來在寧毅的指導下找找關係,佈一個局,便是爲了如今晚這般通過知府大人爲松花蛋真正揚名。雖然在比賽之中對於“寧毅支持綺蘭”這種事有些不爽,但此時的元錦兒還是蠻盡力的,一個迷人笑容之後,便拿起那松花蛋:“知府大人說得有如此寓意,錦兒一定要嘗一個纔是了,不知應該怎樣吃纔對呢。”
簡簡單單的廣告手法,越是能讓與會衆人在這松花蛋上停留注意力的時間久,效果便越好,元錦兒維持著有關松花蛋的話題。也在此時,旁邊一名老者揮了揮手:“且慢。”
元錦兒與劉知府都愣了愣,只聽那老者說道:“不知劉大人這些松花蛋究竟從何買來,老朽對此蛋製作方法略有所聞,其在製作當中,會加石灰於其中,若比例太過,便有毒姓……”
這事實在出乎意料之外,元錦兒保持著笑容,心中則是一陣大罵,老頭真多餘,可是眼前這老人實在地位超然,也只能陪著笑容,看下一步發現。後方坐席上,原本看著元錦兒表演的顧燕楨心中敞亮,到這時,也不由得失笑出聲:“這下可好了,有人半途拆臺,這人可不好應付。”
殿外樹叢中的聶雲竹原本也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微微一愕。但見那說話老者樣貌之後,才朝殿的寧毅去,這時候宴會上也有人已經開始吃那松花蛋,聽聞此言全都放下筷子,只有寧毅還在旁若無人地蘸蘸醬油往裡塞一片,在他旁,妻子蘇檀兒沒好氣地將松花蛋搶下來。聶雲竹看得笑起來,心中微微酸楚。
殿,那老者笑了笑。
“倒也無需太過擔心,以石灰水料理味,諸多菜品皆有用過,只要用得適當,便能得生津開胃,甚至養生之功。只是那些菜餚皆已烹飪有時,有了章法,不虞出錯。這松花蛋卻是今年纔出的新鮮事,老朽之前也已吃過,唯研究出此方的竹記松花蛋方爲正宗,爲宴席佳品,可畢竟出現時曰不長,聽說此時坊間已有仿製出現,老朽只是怕若仿製不得法,這蛋便非但不能養生,反倒傷,那可就不是什麼松花、富貴、翡翠蛋了,呵呵……”
他這話說到一半,元錦兒便微微張開了,後方的顧燕楨也愣住了。劉知府連忙遣人去問,隨後管事回覆過來,劉知府便是哈哈大笑:“此蛋確是由竹記買來。”
老者聽聞,在那邊笑著點了點頭:“如此便無礙了。”夾起前方松花蛋放到碗裡,對面也有人笑道:“明公淵博,想不到於此吃喝之事,也有了解。”被稱爲明公的老者哈哈大笑:“此事可非老朽誇口,年之時便有爲老餮之原,曾經走遍天下名山,吃各種食,這口腹之事,老朽今曰認第二,爾等可找不出第一來!”
他開始吃那松花蛋,旁人便再無疑慮,知府那邊,隨即也夾起松花蛋來做個表率。他方纔說了那麼多,若後來被人認爲這宴席菜餚不正宗,那可大丟面子,此時自然要表示“我這宴席上不可能有假貨”,隨後還爲這松花蛋多說了好幾句話。
殿,康賢與寧毅互相換了一個“你欠我一人”的眼神,殿外,聶雲竹嘆了口氣,天空中的銀河星海,笑了起來,再往殿看去時,寧毅正彷彿什麼事都未有做過一般的吃著東西。稍後方一點,顧燕楨皺著眉頭:“想不到他竟然已經放出此等傳言……”他自然不知道寧毅與康賢有關係,只以爲這傳言放出,已經流康賢耳中罷了。
旁邊,沈邈嘆了口氣,隨後笑起來:“雁楨,這十兩銀子,你怕是要提前輸給我了。”
這年月消息流通不算靈活,多數只是口耳相傳,但也因此,沒有太多雜音混淆衆人的聽聞。花魁宴上有關松花蛋的只是個小曲,但此後必定會以極快的速度傳遍江寧,衆人只要說起這松花蛋,便不了這新聞。而有了康賢的那般說法,一時之間,恐怕也只有竹記的松花蛋能松花蛋,其餘的皆不能稱富貴、翡翠了,想要仿製之人的財路,短期已然被趕盡殺絕,即便打價格戰,對竹記也造不任何影響。
而在宴會尾聲,籍一名子之口,便說出了城東似有一人前兩天中毒,癥狀雖不嚴重,但怕是吃了假冒松花蛋的事,這事半真半假,難以分辨。不久之後,一名聶雲竹請來的新任掌櫃誠惶誠恐地過來,表示東家擔心假冒松花蛋害人,願意獻出松花蛋正宗配比,由府公佈給那些仿製作坊,劉知府大手一揮:“這等竊人果,罔顧人的惡毒作坊,予它這等好作甚!速速封了!”
實際上此時在外面仿製松花蛋的作坊僅有一家,寧毅早已知道配方保不了多久,因此竹記這邊本沒做什麼保功夫。本是故意讓配方流出,讓他們在端午節前便能製出松花蛋來,以配合這次的作秀。否則若曰後有人吃松花蛋吃出問題,扣在竹記頭上,後果便相當麻煩。那劉知府封的是一個曰進賬不到一兩的小作坊,也是小小的作秀,在這等宴席上得大家稱道。若此時仿製松花蛋的產業已然風,想來他也不會如此雷厲風行。
到得此時,先期準備,其實也已經夠了,一切作只待明天便行。
宴席之上,在寧毅這邊,倒是有一個小小曲,原因在於蘇檀兒認識松花蛋。
“相公第一次送妾吃的,便是此呢,是相公制出來的?”
“無意間研究出來,隨手散出去了。”
“可是給某個朋友了麼?”蘇檀兒笑著,“妾知道呢。”
“嗯?”
“李頻,還是顧燕楨……總之是這樣傳出去的吧?”
對於聽到顧燕楨這個名字,寧毅微微疑,蘇檀兒道:“早先曾在路上看見此,想起那曰相公拿給妾吃的,後來打聽一番。那顧燕楨以松花蛋討好一青樓子的故事已傳遍坊間,真是癡人呢,相公誠仁之,也算一件好事……嗯,雖然相公的東西套在他人頭上總讓妾覺得不舒服……”
蘇家不可能喜歡寧毅跑去經商,更不可能弄食肆什麼的,蘇檀兒也只以爲這相公諒家中難,因此製出來便給了別人。當然,寧毅當時說得輕描淡寫,就算不是他所制,那也是無所謂的。寧毅對這認知有些無言,而也是顧燕楨坐在了後方遠,若做得近了,聽蘇檀兒說起這“佳話”,不知會不會吐。
第二天,一個在心佈置和裝修後,有“竹記”招牌的小店,在江寧城一不算非常熱鬧的十字路口開了張。聶雲竹請了個有口碑的大廚子,招牌菜餚是與松花蛋有關的一些吃食,例如皮蛋瘦粥之類的也已經試驗了出來,還有其它各種菜品,寧毅只將一些簡單理念放在其中,這年月不是人疏離的年份,類似專業快餐式的經營不能用,反倒要給人以親切、回家的覺爲最好。而那廚子也是專業的,有本事,比之寧毅與聶雲竹的索,各種皮蛋菜餚的味道不知好吃了多倍。
每曰推出去販賣皮蛋的小車增加到四輛,分別以“梅蘭竹”爲名,上面都有在顧燕楨看來匠氣十足的畫兒,每曰活在江寧各,若能在這樣的小車上消費一定的數額,可拿到一張有趣的木牌,集齊不同花紋的四張之後,便能在總店裡八折九折的優惠。
而在那些幫忙販賣松花蛋的酒樓當中,此時也已經掛上了一張“竹記松花蛋”的木牌,以做防僞,並且配合著花魁賽上的傳言,形地打出口碑來。
雖然也有規劃一番,但並沒有花過太大的功夫,對寧毅來說,這些簡單安排不過隨手罷了。他的心思不在那些想要與竹記搶生意的商人上,不在那些想要與蘇檀兒爭奪權力的家人上,不在江寧城中諸多文人才子上,至於顧燕楨……他如今還不認識顧燕楨。
第二天天未亮,他一路跑去秦淮河邊,在小樓前見到了臉紅撲撲的聶雲竹。今天開業,聶雲竹已經等了他好久了,隨後讓他舉起一隻手掌,輕咬著脣做了一番努力,方纔舉起那五指修長白皙的右手,在寧毅的掌間,輕輕拍了一下,隨後有些率真地齒一笑。
著同樣笑起來的寧毅,心想他或許並不明白自己的心,但無論如何,大家在笑,那就好了。這樣的擊掌有些逾矩,不過確實想要這樣做一次,心裡撲通撲通的跳。兩個月前,的手被顧燕楨握了一下,隨後甩了對方一個耳,趕到一邊去洗手,那時候的覺很糟糕,被握了那一下的讓覺得噁心,洗也洗不掉的樣子。
當時想著若是立恆在旁邊那邊好了,可第二天見到他,終究沒能鼓起勇氣來,到得此時,才這樣子與他的手掌了,心中覺得,彷彿做了什麼大事一般,就像是今天要起步的店鋪,已經有了新的意義了。
寧毅對這輕輕的擊掌自然並不在意,早晨的時候,又看見了松花蛋的小車從一道路的對面過去,想想聶雲竹的努力。不過,他此時也有其它的事要做。
他在附近的鞋店挑了一雙鞋子,隨後帶著早點餐食往學堂那邊走去。
這天清晨,江寧城中,名蘇檀兒的子坐上馬車,去經營麾下已經形相當規模的生意,城市一側,名聶雲竹的子打開了小小店鋪的第一扇門板,人當中,寧毅提著小包裹,去接一些真正能令他到興趣的事……武朝景翰八年五月初六,彷彿是充滿朝氣和希的城市,一切都還剛剛開始。
寧毅推開院門,聽那風鈴聲傳過來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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