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得很快,適安有連續幾天的遊玩,親友們結伴出行,有投瓊買快、鬥九翻牌、舞踢球、唱說評話等活,父親和自己的同僚,詹事府詹事穆大人、行太僕寺卿周大人出門遊玩。眷們則走相的親眷,顧家在四里衚衕,與國子監祭酒宋大人的宋家、永伯家臨近。
母親與永伯伯夫人好,伯夫人也特地來看了母親。母親重病不便出門,宋姨娘又攜了顧錦朝、顧瀾去了羅賢衚衕的定國公樊家,樊家便是父親生母姨娘的孃家,原先也常常照拂父親,兩家關係很近。
到了初八,卻是要回顧家祖家了。
這次回去,父親要把錦朝等四人都帶回去,事先就囑咐了們四人好生準備,又吩咐了管事備下打賞小孩的金豆子、珠玉金釵、糕點果子、臘味醬鵝等東西,上次回顧家祖家還是三年前的事了,父親與祖母鬧得不太愉快,想想又讓管事備下了一套茄花福祿壽喜紋雲緞褙子。
錦朝來向父親請安時看到這套服,便跟他說:“茄花與花紋不配,祖母喜歡禮佛,不如用了沉香素緞,也顯得莊重些。另外再加兩串奇楠木佛珠,請到大國寺開。”
父親看錦朝的目一時異樣,連他都不知道祖母禮佛。
錦朝便說:“……我上次去時,見到祖母手上盤著佛珠,藏在袖下。”
父親便點點頭誇:“……上次去你才十二歲,難爲還記得。”吩咐管事按照錦朝說的做。
錦朝自然不會跟父親說,前世與祖母接也算多了。當時嫁到陳家,那可是風無限,顧家祖家可都是要來結的,祖母還給了許多東西。
宋姨娘也在旁看著,便笑說:“我不知道我們朝姐兒心思如此細膩!”
錦朝沒說話,父親就說了:“也是聰慧,這點像母親。”
宋姨娘便不再說話,錦朝笑著退下。
到了斜霄園,母親問可有準備什麼,錦朝自然不需要準備。是小輩,最多準備給弟弟妹妹的金豆子、銀子,還要別人的禮呢!母親放心不下,替錦朝做的金髻讓顧瀾拿了去,想了想,就讓徐媽媽開了庫房找箱奩,給找了嵌紅藍寶石的嬰戲蓮紋金簪、嵌黃碧璽的雲紋金簪、鎏金蝶花銀步搖,還有一對澤黑潤的墨玉手鐲,又找了丫頭墨雪要陪著去。
錦朝看著金簪上鑲嵌的十八顆紅藍寶石有些哭笑不得,總算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多奢侈金飾了,母親也深外祖母影響,恨不得能給最貴最好的東西。但是可不會戴著這些出去,太招搖了些。
等到初八那日,錦朝穿了水碧挑線子,月牙白瓔珞紋緞襖,覺得太素淨,又加了杏黃腰帶,所配的香囊是石青。覺得也差不多了,帶了青和墨雪上了青帷華蓋的馬車。
父親從顧家分出來後,便到了適安定居,顧家祖家與他們同在順天府,卻不在適安,而是在天子腳下的大興縣。青帷華蓋的馬車在路上行駛了一個時辰便到,也不算太遠,這也是父親早朝時經過的路。
錦朝挑開簾子看了看,都是路,沿途百業興旺,商鋪酒家很多,正是熱鬧的時候,行到了鬧市更可見人流攢,滿大街的人頭上都帶著鬧嚷嚷,顯得十分喜慶。
過了鬧市便到了桃花塢,要是不轉彎直走,便是皇宮了……
錦朝放下了簾子。
馬車到了祖家的垂花門才停下來,已經有幾個婆子牽著院代步用的青帷小油車等著他們。爲首的婆子向父親行禮:“四爺請跟著奴婢往這邊走,太夫人正等著您呢。”
父親頷首,讓跟在旁的管事給了每個婆子一小袋銀子。
錦朝換乘了小油車,又開始回憶祖家的事。父親排行第六,上面卻只有兩個嫡親兄弟,一個庶兄,因此被稱爲四爺,不過記得顧家大爺和三爺都是早亡的,現在顧家當家的應該是顧二爺,時任右僉督史。
顧家世代書香,基本代代都有進士,因此榮耀了上百年。整個桃花塢也只有祖家一宅院,父親獨出去的顧家與祖家相比卻是遠遠不如的。
馬車停下來,錦朝被青攙扶著下來。舉目去,兩旁牆高高,青磚小道的盡頭便是一座小院,雖然是嚴冬,卻見修竹環繞,簌簌輕響。門楣被海棠的枝椏擋住,卻仍可見‘妍繡’二字,旁佈置了假山,上面層層積雪,下面的水池中卻還有錦鯉遊,這地下竟然有溫泉……
婆子領他們一行人進門,門旁立著四個穿翠綠纏枝紋襖的丫頭向他們行禮,過了穿堂就到了宴息。還沒有進門就聽到一陣清脆的笑聲,聲音宛若黃鶯出谷。
“祖母,您說要把這盒帶骨鮑螺賞我的,可不得不作數……”
婆子站在門外說了聲:“太夫人,三爺來了。”
過了片刻,裡頭才傳來老婦端穩的聲音:“快請進來吧。”
過八扇的百鳥朝春紫檀木嵌白玉屏風,錦朝看到臨牀擺著一張堆漆螺母羅漢牀,一個年約六十的老婦穿著暗紅八吉紋革褙子坐在其上,頭上還戴著一支蓮花佛字金簪,長相慈眉善目,滿面帶笑。
錦朝認出來了,這就是祖母馮氏。錦朝幾人便先向馮氏請安,馮氏又拿了見面禮分給們四人。
圍著一應坐的都是眷,還有一個十四五的正拉著的手撒。
父親看到便一時不快。
馮氏便道:“端秀,先領四爺家小姐姨娘等人去東次間坐著,吃些糕點休息。”
獨獨留下了父親,看樣子是想先和他說些私話。錦朝看了一眼管事捧著的禮盒,心想也應該沒什麼問題。
應諾的是一名梳了牡丹髻的夫人,穿著大紅如意紋織花褙子,眸細長,細,便是顧二夫人了。帶著們到了東次間休息,又拉了宋姨娘的手說:“沒見過妹妹,應當就是太常寺卿的嫡吧?”
沒說是姨娘,看樣子都是人。
宋姨娘便笑道:“正是,我若是沒猜錯,您便是二夫人吧,果然生得漂亮端莊。也爲您介紹一聲,這是我們四爺的嫡長,朝姐兒。”聽說到自己,錦朝向二夫人行了禮。
二夫人看著卻頗爲訝異的樣子,不過很快就恢復笑容,給了一個錦盒。
宋姨娘又道:“這是二瀾姐兒。”二夫人看瀾姐兒卻很親切,讚了幾句也給了禮。
顧瀾在長輩面前都是討喜的,錦朝暗自思忖,這功夫別人倒是學不來。
介紹了顧汐和顧漪,二夫人也給們介紹了自己的嫡長顧錦華。已經出嫁幾年了,這是回來省親的。按照顧家的規矩,嫡長的名字都是隨了行第譜的,因爲名字裡都有‘錦’字,顧錦華看顧錦朝就比瀾姐兒親切,拉著說話,又親熱地給了一對白玉雲紋的耳環。
那個剛纔拉著馮氏的手撒的便是二夫人的次顧憐,年方十四,生得俏俏的小人,不過卻是被大家寵壞的樣子,只是嗯了一聲就繼續拉著旁邊小姑娘說玩笑話。
宋姨娘肯定不會說顧憐沒規矩,只笑著誇:“憐姐兒子靈活潑,不像瀾姐兒,被我管教得拘束得很。”
顧瀾也道:“我看憐姐兒也喜歡得很!”
二夫人眉眼都帶著笑,看顧瀾更是喜歡了幾分。又給他們介紹了顧五爺的兩個庶,還有顧錦華婆家的庶妹,錦朝都給了們一袋金豆子。
“五夫人正在戲臺子那邊,等一下我們都去看戲,再和你介紹。”二夫人對宋姨娘道。
顧家五爺是同進士出生,但是因爲五夫人的關係,也任了衛指揮僉事的職。宋姨娘似乎也聽過五夫人的名號,便輕聲道:“是不是長興候家的嫡……”
二夫人輕點了頭。
宋姨娘的樣子便謹慎起來了。通常來說,子嫁到夫家了,夫家貴便貴,但是長興候的嫡卻是相反的,顧五爺不過是個庶子,取了長興候的嫡,反而夫憑妻貴,謀了正四品的差事!
長興候這些年替皇上東征西伐,平定了不叛,軍功顯赫。皇上寵眷他,連夫人都封了正二品的誥命,顧家祖家和長興候比,那又是個遠遠不如,顧二爺金殿面聖,最多隻是個臉,長興候卻可以直進宮闈,與皇上騎博弈。武臣之中長興候爲首,風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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