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眠曾經試想過無數次，與S再見面的場景。而當這一刻真的到來，原來心中涌起最多的，不是憎恨和厭惡，而是鋪天蓋地的悲傷和寂靜。

“這裡是安全屋。”他輕聲說道，俊朗的廓在影裡半明半暗，“有幾個房間，也有生存儲備。樓上全塌了，也沒有關係。等一切結束，我們再出去。”

蘇眠緩緩擡頭，看著周圍。果然一側還有扇門開著，黑漆漆的通往別的房間。就在這時，聽到房間裡有輕微的腳步聲，似乎還有人，站在黑暗裡。

A、L還是R？

“你想怎樣？”問。嗓音很冷很冷。

他靜默了一瞬，轉過臉來。

“想讓你想起我。”

離開暗，線覆蓋。那是一張陌生而英俊的臉。的黑髮遮不住他的眉眼，他的眼睛寂靜、溫和而深邃。燈在他鼻翼投下淡淡的影，薄脣微抿著。五並非多麼出衆，但你卻無法不注意到他周那靜朗如同深海般的氣質。

黑西裝裡是潔白的一塵不染的襯，頭兩顆鈕釦很隨意的解開，他的雙手搭在椅背上，平靜而溫地注視著。

某些人的存在，是深深烙你心底的。即使失去記憶，你依然能覺到他。於蘇眠而言，譬如韓沉，譬如……S。此刻，看著眼前的男人，恍惚間，腦海中便浮現出些模糊的影像。曾經也是這樣一個男人，坐在某年某月某天的某個窗前，看著日出與黃昏。而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靜靜凝視。

下心頭所有思緒。蘇眠的心，竟也慢慢變得平靜如這安全屋中流淌的空氣。因爲這麼多年，已太想知道當年的事，太想知道一切。所以此刻安靜不，靜靜地等他講述一切。

他卻轉過臉去，不再直視，而是擡手輕輕吸了口煙，低垂著眼眸，看著前方空無一的幽暗角落。

“我第一次見你時，你只有八歲，我十三歲。”

蘇眠的心微微一。這是完完全全出乎意料的。那麼早，並且從無人提及知曉。而且八歲？1997年。那一年……檔案記錄，那一年的父親因公殉職。

“是你父親死的那年。”像是悉了的所有猜測，他緩緩說道，“你父親負責偵辦我父親的連環殺人案件。而我父親，最終殺了你父親，並且功逃。”

蘇眠坐在沙發上，一不，手****自己的長髮裡，思緒彷彿也隨著他的話語，變得悠遠、忍而悲痛。

“我父親是個天生的犯罪天才。”他用很平和的語氣說道，“我所有的東西，都是他教的。組織、設計、逃，安排替……閱讀、學習和堅持。”

講完這句話，他就轉頭看著。蘇眠看著他的眼睛，卻看不清他眼底的緒。

那會是怎樣的一段過去？

連環殺手之子，殉職刑警的兒。不過十來歲的年紀，懵懂無知，全無記憶。而他，記得那樣清楚。

他又擡手吸了口煙，嗓音變得有些沉洌。就像封藏許久的酒，清澈醇厚，在你耳際揮之不去。

“當時我也在場，清楚記得你父親死之前，看我的眼神。”他頓了頓，蘇眠卻已無從得知，父親當時，是會用什麼樣的目，看著這個十三歲的年？

“後來我瞞著父親，一個人去了你父親的追悼會，看到了你。”他輕聲說，“我對你說：’節哀’。你卻說：’永不節哀。直到抓到殺死我爸爸的兇手’。”

蘇眠心頭一震，卻見他的眼眸中，浮現更加溫濃重的緒。

爲一個嚴重的神病態，要怎麼對講述那一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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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此後很長的時間，那個男孩，就一直記得的那雙眼睛？而“永不節哀”這句話，就如同一句咒語，一個信仰，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之後又有多次，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到的樓下，的學校。遠遠地看著的影，看著的喜笑哀愁。

那個曾經用那麼憐憫的眼神著他的刑警，他的兒，是否跟父親是同一種人？

萬般緒和種種記憶，他和之間的緣起緣滅，要怎麼概括？

他的手臂靜靜垂落在椅子旁，蘇眠看到一截菸灰無聲無息掉了下來。然後他慢慢地說：“一個，卻有永不節哀的勇氣。如果我能擁有，我的人生，就不會再孤獨。”

蘇眠的眼眶，忽然就溼潤了。

這並不是因爲對他的同或心。而是真的如他，還有七人團其他人所說，的的確確真真切切能覺到，他溫空曠如荒原般的。哪怕他是殺人無數的惡魔，卻偏偏能覺到，他的悲哀和無力。

然而開口了，嗓音卻冰冷得連自己都覺徹骨驚心：“你父親殺了我父親，你是犯罪集團的首領。你覺得我們可能在一起？”

冷冷的、極嘲諷的問。

他安靜了幾秒鐘。

“蘇眠。”他溫和地說，那溫和竟像是經年累月沉澱進他的骨髓中，“世上事知其不可爲而爲之，並不是每個人，都會選擇充滿希的。”

蘇眠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他也捻滅了菸頭，手靜靜地搭在膝蓋上。過了一會兒，他說：“蘇眠，我以前對你說過，但是你不信。在你的理論裡，神病態們的特點很鮮明

擅長語言表達，富有染力。但是天生缺乏中央組織者，永遠無法保持自己的所想所說，在一個方向上；

衝易怒。一旦衝，就容易犯罪；大多數人酗酒，因爲酒能夠喚醒我們比正常人更遲緩的神經；一切刺激，因爲我們天生就麻木不仁……

可是唯獨有一點，你說錯了。”

空曠安靜的室，除了兩個人的嗓音和呼吸，沒有其他任何聲音。蘇眠覺到莫大的悲哀和滯悶，沒過心頭。因爲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擡眸看著，眼眸黑如這寂靜地底的。

“我著你。我的並不是淺薄而空乏的，我一直能覺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