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我的溫（一）

老漢愣了一下，問：“你們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笑笑答：“大叔，我們迷路了，能不能在這裡住一晚上？還有，這裡有沒有電話？我們想跟外面聯繫。”

老漢搖頭：“這山裡哪有電話。你們人這麼多，我這裡也住不下啊。”

：“大叔，拜託拜託，你看我們又累又，外面又這麼冷。我們打地鋪就可以了。”

老漢還在遲疑，朝遊川遞個眼：“小遊。”

遊川點點頭，手進懷裡，掏出錢包。

他們三人站在門口的燈下，一舉一被照得格外清楚。只見遊川的錢包樣式十分簡單，但裡面卻塞滿一疊百元大鈔，以及數張銀行卡。

老漢的目也落在他的錢包上。手出5張，遞給老人：“一個人50，9個人，給您500，再給我們弄點吃的，嗎？”

老漢終於被打了，接過錢，塞進口袋裡，側讓他們進去：“我們農村條件很簡陋啊。”

笑著說：“哪裡哪裡，有得住就不錯了。”同時不忘跟老漢套近乎：“大叔，我看您還面善，咱們是不是見過啊？您一看就是樂於助人的好人……”

衆人挨個走進屋裡。

錦曦攙扶著韓沉，走在最後。儘管兩人上還是溼的，互相依偎著，卻依舊有陣陣暖意。已經走到這兒了，錦曦沒鬆手，他也沒鬆手，一直摟著的肩膀。

這的確是一幢非常簡陋的農居。屋頂直接就是幾橫樑木和瓦片，傳來陳年木材的氣味。牆壁連漆都沒刷，禿禿的。堂屋裡只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牆上掛著幾條玉米棒。然後就是一間臥室，鋪陳也十分簡單。後面還有個院子，院子裡還有間小屋、廁所、廚房等。

已經夜裡十二點多了，帶著遊川和張慕涵，放下隨東西，就去找老漢張羅吃的喝的。其他人也紛紛找地方坐下休息。

錦曦扶著韓沉，在一張椅子裡坐下。燈之下，終於看清彼此的臉。

這才發現，他的脣有些發白。一定是上的傷還在流。錦曦的心就跟被針扎似的一疼，在他跟前蹲下，語氣也不太好了：“你還能忍。”

韓沉雙手搭在竹椅扶手上，低頭看著。過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擡頭看向別。

“我一直很能忍。”

錦曦扯扯角，心想韓沉這句話怎麼有點自嘲的味道。也沒深想，拍拍他的肩膀：“坐著別，。”

幾分鐘後，就抱著一堆東西回來了：跟老漢借的一套、一小盆燒開的熱水，還有些乾淨的碎布。

“把溼服換了。”言簡意賅。

韓沉卻沒，掃一眼手裡的東西：“你的呢？”

錦曦當然不能說，老漢的服就那麼幾套，都被其他人分了。瞥他一眼說：“我這不是先伺候病號嗎？現在房間佔著呢，霞子和張慕涵在換，我怎麼換？”

韓沉擡頭，果然看到唯一的臥室的門閉著，就沒再堅持。

他掉迷彩服，丟在地上。裡面就剩件黑長袖t恤，他擡頭看一眼錦曦。錦曦本來想移開目，忽然又覺得有點好笑，假裝毫無反應地繼續盯著他。

韓沉臉上也沒什麼表，收回視線，擡手就把t恤也了，跟迷彩服丟在一起。錦曦把手裡的服遞過去，目不可避免地看向他的上。忽然臉皮就有點發，轉頭看向另一側。腦子裡冒出個念頭：還真是……漂亮啊。

很快韓沉把長也換了下來，他擡頭看去，就見錦曦有些不自然地側轉，眼睛盯著對面的牆，白皙的側臉上似乎還有些許緋紅。

韓沉倏地笑了。

端起旁邊倒的杯水，喝了口，淡淡地說：“子穿不上，需要人幫手。”話一出口，又覺不妥，頓時靜默。

錦曦：“啊？”

“逗你的。”韓沉雲淡風輕地帶過，“完事了。”

錦曦雙手叉腰轉過來：“你這人……”看到他穿著老漢服的模樣，突然笑開了。他材高大，老漢的服套上去，自然短小很多，看起來有點可笑。他當然也明白，笑了笑，神倒是坦然。

錦曦再次蹲下，把那盆溫開水端過來，開始給他清理傷口。一邊清理一邊說：“可惜沒手機，不然一定替你拍照留念。”

韓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敢？”

錦曦莞爾，擡頭看向他。

他坐在燈下，揹著，只顯得形高挑，廓清朗。而那雙眼，漆黑如墨，有笑意。

錦曦笑笑，低下頭。

——

深山裡的確貧瘠，等人搜刮了半天，最後從廚房捧出一盤紅薯。不過這也夠讓衆人垂涎了，頃刻間瓜分完畢。

只是老漢家裡除了他自己蓋的被子，就只有一套換洗的。這套被理所當然地佔據了，又問老漢能不能想其他辦法。老漢說去隔壁取。

原來旁邊幾幢房子裡，住的是他的幾個兒子和外甥，都是一家子。這麼晚，他們都睡下了，這裡平時又很有人來，估計是因爲這樣，所以都沒察覺到這邊的靜。

老漢推門出去了。隔著門外濃重的夜，聽到他敲門的聲音。

屋一時安靜下來。

錦曦直接坐在韓沉邊的地上，擡頭去。只見趴在地上，正在鋪被子。小遊坐在他邊上，雙手搭在膝蓋上，依舊是安靜俊秀的模樣。察覺到錦曦的目，他擡眸看過來。錦曦朝他微微一笑，他靜默一瞬，移開目。

張慕涵和霞子照舊是老樣子，依偎在牆角，小聲說話。不過見錦曦過來，他倆可沒有以前的好臉，神冷淡地沒搭理。

李明玥一個人坐在牆邊，一直在打噴嚏，臉也通紅一片。顯然是冒了，而且還不輕。不過現在錦曦也幫不到。

方緒和孫教授各據一角，都很沉默。

錦曦看了一圈，收回目，下意識轉頭看向旁的韓沉。這一看，卻是怔住了。

他的臉也有些不太正常的紅暈。

錦曦立刻起，握了握他的手。

很燙。

韓沉看一眼，的手已經覆到他的額頭上。

“你發燒了。”嚴肅地說，“高燒。”

韓沉手了一下額頭，然後扯開服的第一顆釦子，答：“睡一覺就好。”

錦曦明白他爲什麼說正常。本來以他的質，淋一天的雨，估計也沒那麼容易冒。但是現在了傷，傷口很容易發炎，就伴隨高燒了。

可這哪是睡一覺就能好的？只希他的燒能退下去，明早八點，馬上去醫院。

這時，老漢推門回來了，後還跟著兩個三十餘歲的男人，每人手裡抱著兩牀被褥。

錦曦和韓沉擡頭去，與老漢的木訥不同，兩個農家漢長得十分強壯，但是也醜，短眉榻鼻厚脣，看起來還有點兇。其中年長那個，一走進來就說：“100塊一牀。”

其他人聽到這話，才注意到他們進來了，擡頭去，都愣住了。

原本笑著跟小遊在說話，擡頭往門邊去，臉上也慢慢沒了笑意。

張慕涵最先嚷道：“我們都給了住宿費了，這也太坑了吧？趁火打劫啊？”霞子也幫腔：“是啊，看我們這麼多人，好欺負啊？大柯，不能答應啊。”

看著那兩個男人，沒出聲。霞子小聲說：“大柯發火了……”

老漢兀自走進裡屋了，似乎不打算管兒子們的敲詐。兩個農家漢也有些不耐煩，又問了一次：“要不要？不要我們抱走了。”

小遊手拍了一下，他這才彷彿忍耐著開口：“算了，給吧，各給各的。”

張慕涵和霞子還想說話，但是看樣子是忍住了。

被子很快分完了。

錦曦和韓沉自然是一牀。韓沉先躺下，錦曦又花了20塊錢，跟老漢的一個兒子“借”了套服換上。穿出來時，就見韓沉枕著胳膊靠在牆上，看著慢慢笑了。

錦曦無所謂地笑笑，走到他邊：“你看，我就不介意被拍照留念。”將手裡的一塊溼巾搭在他額頭上：“躺下。”

韓沉這時也知道不能逞強，看一眼，平躺下來。錦曦又拿起水盆裡另一塊溼布，替他拭手心和脖子。

時間已經很晚了，屋的人，三三兩兩也都躺下了。韓沉躺在略有些氣的地面，只覺頭暈暈沉沉，嚨幹得發。而左上的傷，還有撕裂般的疼痛。他並沒有努力抵抗睡意，因爲夜還很漫長，直覺告訴他——t安排的重頭戲還沒上演。所以他更需要抓時間暫作休整，恢復力，纔不至於將未知的困局，留給白錦曦一個人。

“兩個小時後我。”他低聲說。

“嗯。”

漸漸的，他的腦子裡變得有些糊塗。朦朧間，只見安靜坐在側的剪影，而手心、脖子、腳心，不斷傳來清涼的溼意和的。那剪影，慢慢與腦子裡一些模糊的影子重合，溫而安心。

四年來，從未這樣安心的，睡在一個人的旁。

的一顰一笑，的憨可，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清晰印在他的腦海裡。

還有眼中，言又止的意。

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靠近。而他卻慢慢習慣邊有縷縷鮮鮮活活的氣息。

可是這個時候，他的未婚妻，他魂縈夢牽尋找了這麼多年的人，在哪裡？爲什麼還不回來？爲什麼可以離開他，離開得這樣徹底？

是否也跟他一樣，夢中千迴百轉，只爲捕捉跟他有關的一點訊息？

是否也想要去尋找他，只是陷某種困境，不能再回轉？

是否……還著他，抑或是已將他忘卻至九霄雲外，開始新的生活。不記得曾願爲肝腦塗地的這個男人。

而這個男人，現在他終於也爲另一個人怦然心。

白錦曦。

白錦曦。

白錦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