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人間四月春，庭院裡的幾樹梨花開得繁盛。清風穿廊偶然帶下片花瓣，雪花似得飛落階前。

從喜事落至今，涼風院始終院門閉。

無人來擾，四下便落得清靜。

四下清靜，廊下賞花的子心卻不能平靜。

為將軍夫人黎蕭已經三個多月了。

三個月前，正值臨近年關的冬月，可對於考生們來說，這個冬天將會一直持續到七月下旬。

挑燈，題海夜戰是常事。

客廳裡隻有鋼筆在紙上沙沙起舞的聲音。

演算數學公式的草稿紙落得滿桌都是。紙上麻麻的公式符號，就是李曉給自己放的新年煙火。這樣清冷疲倦的長夜，不是冇有熬過，隻是今夜格外難熬。

對於未來的專業選擇，和家裡人發生了一些爭執。

儘管邊的人都在對說這場考試生死攸關，決定命途，可李曉腦海裡一片空白，對此全無概念。關於未來，實在渺茫地很。一直被人推搡著前行，走過的路越長，心底越倥傯。

手邊的電子錶跳到淩晨兩點，李曉終於捨得偃旗息鼓，隨手扯過某本紮實的複習資料倒頭睡覺。

許是連日來複習力太大，今晚做了個沉沉的夢。

床榻散發著幽幽木香，小姑娘起細看——沉香木製的床板。再看四下環境，古古香的居室，寬敞明亮。軒窗外麗日風晴，花開正好。俄而清風穿堂，銀線勾勒的青菱花床紗到臉上，覺清涼。

臨窗架起的妝鏡臺低矮緻，麵上放著各胭脂水與一麵黃澄澄的銅鏡。一道三扇雕花屏風橫在中門下，將裡外居室隔開。

李曉素來崇古。

憑常泡在曆史博館裡，隻消一眼便認出那屏風是黃花梨木所製，上邊蝙蝠仙桃紋飾雕刻之細緻盛過某寶節目不知幾何。

繞過屏風便是堂前，堂下憑幾案牘都是低矮的唐風樣式。

對麵又一道珠簾隔開正廳。

簾後是書室。

寬大的書案橫亙在前，桌上放著文房四寶。墨，是上好的油煙墨，香味淡雅甚是好聞。硯，是後世見的歙（she，讀‘設’）硯，擱筆雕刻的睡虎栩栩如生，隻是不知為何，大貓的尾不知怎麼斷了一截。

書桌背後還放著三兩書架，竹簡布帛有。窗邊晾著一副未完工的畫：一隻纖長的細瓷白淨瓶裡斜著三兩隻新桃。

一室三廳，如此別緻的建築風格與混的陳設擺放倒是見。李曉也是頭一迴夢見這樣的場景。彷彿誤了一部場景緻但錯誤百出的古裝劇，隨手便把玩起書案上的硯臺，自研開墨水，調皮地寫了幾個醜字：

Hallo，theworld！

而後又寫了一幅：

窮則獨善其，達則兼濟天下。

在那個遙遠的年代，質生活匱乏，可人們對神世界格外地看重。士君子的氣節，文人的風骨高於生死。文人即使落魄，也總能保守文心。

曾經的希冀便是先掙夠爸媽的養老錢，再抱著一匣子藏書歸山林，寂寞等死。

備考這幾個月裡，這心願一日比一日強烈。每每讀到陶潛“無適俗韻，本丘山”又或者“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等句，總是心生共鳴，恨不能倒退回去幾百年，遠離高考，遠離俗世。

大作落，小姑娘中濁氣一掃而空，頓時心舒暢。可這時，夢境因而莫名的喜悅而有些恍惚，像清晰照人的湖水鏡麵被風吹起了漣漪。

倏而，一陣激越的上課鈴震響傳來。

數學老師走上講臺，絮絮叨叨地數落著昨天的模考況。而那時李曉的心緒還逗留在那個古古香的閨房中。

開學第一週的日子不經過，迷迷糊糊便水過去了。此後的李曉一直白日多夢。

有些夢境真實地令人後怕，比如先前夢見自己某個晌午解證明題，終於大功告後，打算躺下歇息一會兒，誰料夢裡自己剛閉上眼，現實中的自己忽然就醒轉……

週一上午三四，數學課。困織。

眼下老師的板書潦草地布上半張黑板，才驚覺，原來自己一直在雲霧之中，於是又果斷閉上眼睛，自我安道：再睡一會兒，把神養足才能好好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