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原以為會看見一位長須泛白,目炯炯,德高重的老大夫,豈料屋門一開,一個醉醺醺的青年一個跟頭從外頭栽進來。
慧貴妃撲哧一笑:「這就是江南名醫?」
葉天士緩緩抬起頭,他有一張極俊的臉,不像個名醫,倒像個當紅戲子,顧盼之間招蜂惹蝶。似喝多了酒,目迷離地著慧貴妃,又向嫻妃,向四周宮,最後定格在魏瓔珞臉上。
「葉天士!」弘曆皺起眉頭,「朕讓你來治病,你不看病人,在看什麼?」
「皇上恕罪。」也不知他是說醉話還是真心話,竟笑道,「這一屋子花團錦簇,萬紫千紅,草民看傻了眼!」
弘曆立刻沉了臉。
魏瓔珞沒想到這位江南名醫竟然這麼作死,生怕他下一秒就被弘曆拉出去砍頭,忙抱著小阿哥走過去:「請葉大夫替小阿哥看病!」
「哦,哦,好啊,好啊。」葉天士樂嗬嗬的應了,愈發像個醉漢。
隻是當目落在小阿哥上時,他上的浪輕浮立刻一掃而空,就連目裡的迷離都頃刻之間散去,變得清亮清亮起來。
半晌之後,他做出了診斷:「小阿哥得了黃疸。」
「不可能!」慧貴妃當即喊道,「本宮又不是沒見過小兒黃疸,卻從未見過連瞳孔都是金黃的!」
葉天士瞥了一眼,淡淡道:「那是娘娘久居深宮,孤陋寡聞。」
慧貴妃氣得渾發抖,狠狠朝太醫遞了個眼,太醫無法,隻得走出來說:「我等太醫總不至於孤陋寡聞,尋常小兒黃疸隻出現在麵部、頸部、四肢,何嘗見過蔓延到瞳孔的?」
「你說的小兒黃疸屬先天生,即便不醫治,七天後也會自行康復。但小阿哥這種黃疸乃是病理的,常與產婦膽嚴重淤積有關——」見眾人臉上還有不信之,葉天士索一笑,「這樣吧,草民開一副退黃方,保管隻要半個月,小阿哥上的黃便會全部褪去!如若不然,草民項上這顆人頭,皇上盡可拿去!」
若一個人敢拿自己的人頭作抵押,想必心中已有了十的把握。
慧貴妃臉難看,魏瓔珞卻鬆了口氣,抱了懷中小阿哥,心道:「這事可算過去了……」
不,這事還沒過去。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
純妃忽從外頭走了進來,後還跟著兩個太監,太監一前一後,抬著一隻擔架,擔架上竟是一剛死不久的。
「啊!」慧貴妃急忙抬袖掩住雙目,不忍卒視。
純妃停下腳步,對笑道:「貴妃娘娘殺人的時候不怕,看到怎麼反而怕了?」
聽話中有話,慧貴妃忙放下袖子道:「純妃,你什麼意思?」
「貴妃娘娘。」純妃將一側,讓出後的擔架,指著上頭的道,「你可還認得這個人?」
慧貴妃隻稍作一瞥,便回了目:「不認識。」
「此人乃茶膳坊的蒙古廚師。」純妃盯著,「也是為愉貴人製作飲食的人。」
言罷,拍拍手,一個宮抱著食盒從外頭走進來,純妃揭開食盒蓋子,指著裡頭層層疊疊的烤餅道:「這廚師烹飪的食,臣妾也吩咐人帶來了!」
「咦?我看看。」葉天士走上前來,拿起一張烤餅左看右看,最後在眾人驚訝的目中,將烤餅遞到邊咬了一口。
你就不怕有毒?眾人心中大吼。
葉天士鼓著腮幫子,一邊咀嚼一邊道:「蕎麥麵,牛,羊……」
咕嚕一聲,他將裡的東西吞下肚,然後眾人:「除了這烤餅,那位愉貴人還吃什麼?」
「糖糕。」這話是魏瓔珞回的,長春宮與永和宮好,時常被皇後派去看愉貴人,有時候還會被留飯,自然是知道愉貴人吃什麼的,「各式各樣的糖糕,幾乎不吃主食。」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葉天士猛地一拍大,「我明白小阿哥病從何來了!」
「哦?」弘曆向他,「說下去。」
「皇上,凡事不可過度,葯過三分是毒,吃食也是一樣的。」葉天士回道,「比方這糖糕和餡兒烤餅,你可以每天吃一頓,卻不能每日兩餐、一連數月,這就過度了!」
「葉大夫,您的意思是……」魏瓔珞試探著問道,「因為過量服用烤餅和糖糕,五阿哥才會天生帶黃?」
若真的如他所言,那此事就不是天災,而是**了。
「純妃!」弘曆俯視擔架上的,冷冷道,「此人因何而亡?」
「有四阿哥的前車之鑒,臣妾自然懷疑愉貴人的飲食,命人先去查探,誰知剛到了茶膳坊,人就已經畏罪自盡了!」說到這裡,純妃的眼角餘掃向慧貴妃所在方向,「若問誰是幕後主謀,端看誰非要活埋五阿哥,就已一目瞭然了!」
「純妃,你這是口噴人!」慧貴妃厲聲道。
沒憑沒據,但靠純妃片麵之詞,的確算得上是口噴人。
但有道是三人虎,異口同聲的人多了,歪理也能說真理,口也能噴人。
「皇上,五阿哥隻是繈褓中的嬰兒,又有什麼罪過呢,除非有人見不得他平安出生。」魏瓔珞突然開口道,懷裡的小阿哥如一隻貓,發出微弱的泣聲,「仔細想來,愉貴人從懷孕開始,貴妃娘娘便為難,先是花園驚嚇,再是荔枝宴故技重施,等貴人一生產,貴妃娘娘第一個趕來長春宮,又一力主張活埋五阿哥,若說此事與無關,實在令人難以信服。」
「臭丫頭,在那汙衊本宮!」慧貴妃急道,「皇上,憑一,就要判臣妾有罪,臣妾萬萬不服!誰知他是不是為人亡,故意陷害臣妾!」
「貴妃娘娘,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是不願放棄辯解。」純妃嘆了口氣。
慧貴妃盯著有恃無恐的臉,心中漸漸生出一恐懼。
卻見純妃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連著幾錠金子一併呈至弘曆麵前:「皇上,臣妾命人搜查茶膳坊,找到一封書,並二十兩黃金。可見此人早有預,先行留下證據!」
弘曆接過那信,展開一看,裡頭竟是一頁書,有人用指頭沾寫下:殺人滅口者,必是儲秀宮主人!
慧貴妃隻覺眼前一黑,不由得晃了晃,芝蘭急忙手攙扶,卻推開芝蘭,朝弘曆奔去:「假的,臣妾沒見過這人,假的,他是假的,這信也是假的!」
弘曆將手一抬,避開了過來的手,然後冷冷下令:「即日起,慧貴妃囚於儲秀宮,非朕旨意,止任何人出!」
說完,他似再也不了這宮裡的烏煙瘴氣,抬腳離去。
「娘娘,娘娘!」後,傳來芝蘭的哭腔,「皇上,娘娘暈過去了!」
的哭聲沒能止住弘曆的腳步。
「皇上!」一個人影卻似早已等在門口,一見他,就衝過來跪在他麵前,止住了他的腳步,「奴纔要告一個人!」
弘曆心煩,又來一個,不由得語氣冰冷:「你要告誰?」
跪在他麵前的赫然是明玉,明玉跪伏在地道:「先前貴妃要決五阿哥,有一個人為阻止,取出了皇後金印,但事實上,皇後娘娘從未授予金印,此人分明是假傳懿旨!」
「哦?」弘曆淡淡道,「此人是誰?」
明玉將頭一抬:「魏瓔珞。」
「魏瓔珞……」弘曆慢慢回過頭,向後懷抱嬰兒的,「你可知罪?」
這孩子也是怪,誰抱著都要大哭,唯獨在懷裡,至多隻是輕輕噎,似乎知道誰可以信任,誰真心保護他。魏瓔珞抱著孩子跪下,怕驚到他,輕言輕語道:「皇上,才罪該萬死,欺騙了貴妃娘娘,請皇上降罪。」
「欺騙貴妃?」弘曆一下子聽出了中有話,「不是欺騙朕?」
「奴才怎敢用娘娘金印,這可是假傳懿旨的大罪。」魏瓔珞恭順道,「但在當時那種況下,若奴纔不護著愉貴人和五阿哥,他們就等不到皇上了,為了貴人和阿哥的生命安全,奴才隻能鋌而走險!當然,奴才欺騙貴妃,的確有過失,請皇上恕罪。」
言辭倒是顯得恭順,隻是做出來的事卻沒一件恭順。
弘曆看著不說話,忽然抬手一指:「將拖下去,杖責五十!」
太監們一擁而上,明玉茫然了一會,才驚慌失措的喊道:「怎,怎會是我?皇上,皇上饒命!」
既然錦盒中不是金印,那明玉此舉就是明晃晃的栽贓陷害,這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是的意圖被弘曆看穿了——試圖利用弘曆,來置自己的眼中釘魏瓔珞。
你說該不該打?
弘曆狠狠瞪了魏瓔珞一眼,這也是個該打的傢夥,隻是一時半會找不到理由來置,鬱悶之餘,隻得拂袖而去。
其餘人等也隨之離開,純妃走到一半,卻見魏瓔珞不聲不響的閃到側,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純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許是純妃心好,又或許是看在是皇後麵前紅人的份上,純妃抬手揮退旁宮人,與魏瓔珞行至側殿之中。
「奴才鬥膽問一句。」為避免隔牆有耳,夜長夢多,魏瓔珞開門見山道,「五阿哥黃疸癥發,真是因為慧貴妃嗎?」
純妃似笑非笑地著。
「看見那蒙古廚師的時,奴才心裡已覺得有些奇怪,若要殺人滅口,何必選在這個關鍵時刻,豈不是落人口實?」不答,魏瓔珞便自顧自地說道,「且貴妃真要殺人滅口,怎會理得這麼不幹凈,竟讓他留下一封書來?」
「你明知道此事有問題,為何要說那番話,以至慧貴妃了那樣重的罰?」純妃忽然開口問道。
本是來質問,卻不想居然反口質問自己,魏瓔珞沉默片刻,才緩緩答道:「稚子無辜,若平安無事,那小阿哥就要出事,兩相比較,我自然隻能讓貴妃娘娘出事,這樣才能保住小阿哥。」
「一時的平安罷了。」純妃淡淡一笑,「這個孩子生在紫城裡,命中註定要捲權勢鬥爭,夭折了,是他的命,就算順利長大,一樣要麵對你死我活的奪嫡之爭。錦玉食,必得付出代價!」
魏瓔珞死死盯著。
雖未明說,但字裡行間,幾乎已經等同於親口承認,是利用蒙古廚子跟小阿哥,栽贓陷害慧貴妃了。
「……純妃娘孃的話,瓔珞能夠理解,卻並不茍同。」魏瓔珞緩緩道,「兇猛的類才會吞食崽,人若對稚下手,又與禽何異,請恕瓔珞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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