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繼續說,“還有那次,考四級之前你替我複習英文單詞,但是侯小東他們到我們那裡看足球,球賽半夜才來,他們就一直講鬼故事消磨時間。結果我聽了以後,好幾天不敢一個人在屋子睡覺,就在你房間打了地鋪……”
因為藥效的作用,他還沒聽講完,就睡著了。寫意從來沒有照顧過他,第一次覺得厲擇良也有弱的時候,寫意微笑著看了看他的睡臉,替他掖上被子。
就是那一瞬間,他模模糊糊地說了句:“寫意,對不起,對不起……”三個字連說了好幾遍,聲音卻一次比一次輕,到最後漸漸微不可聞,也不知道是他的夢話,還是真的對說的。待仔細再看,又確實睡著了。
寫意站在那裡默默地看了他許久,一時想起白天在出租車上聽到的那句歌詞:“我想親你倔犟到極限的心。”俯下非常輕地吻了一下他,然後關了燈,轉回到隔壁的客房。
厲擇良一覺睡到淩晨三四點,醒來發現空的床只有他一個人,猛地就坐起來,然後掀開被子下床,卻一不小心摔到地上。他借著床沿爬起來,索到床邊擱的手杖,費力地出門,尋到客房。直到看見客房床上躺著的寫意,他的心才稍稍安穩下來。
他害怕昨日的一切會是一個夢,這種虛幻的夢他做過很多次,每次醒過來才發現不過是自己的一場空歡喜。他放下手杖,睡到床上,從後面擁住,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真實。
迷迷糊糊間到一雙悉的手,清醒了些,轉過來:“阿衍?”
“嗯。”他將頭埋在的發間,繼而吻了下的臉頰。
“你的……”怕他是過來做壞事的。
“我就是抱抱你。”他有些依地。
“怎麼了?”
他低語緩緩道:“怕你不見了。”
聽見這短短的一句話,寫意似乎覺到有種溢滿香味的溫暖在胃裡緩緩蔓延直至心窩。忽然想起一句名言:對於世界而言,你是一個人;但是對於某個人而言,你是整個世界。
(2)
寫意第二天早上一出門就發現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居然下了一夜的雪。今年的初雪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有種意外的驚喜。上車的時候,發現司機還是昨天那個。季英松既沒回來,也沒向厲擇良匯報過什麼,彼此心照不宣。
“晚上不能陪你吃飯。”他說。
“為什麼?”
“見個朋友。”
“男的?的?”小氣地問。
“無可奉告。”厲擇良笑。
“你這麼不合作,我就不同意你去。”
“可我和人約好了。”
“那你帶我一起。”
“好。”
本來是隨口使使壞,沒想到他一下子答應得這麼爽快,讓寫意馬上懷疑是不是自己中了什麼計,狐疑地看著他:“你有圈套?”
“沒有。”他又笑。
盯著他瞧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端倪,最後還是決定謹慎行事,於是說:“算了,相信你,我不去了。”
說完這個話題,寫意又被同等紅綠燈的一輛房車吸引去注意力。厲擇良轉頭,將目調向另一邊的窗外以後,臉上的笑意才淡淡去。他晚上要去見的人,永遠也不想讓知道。
他和人的約會地點是江邊那家很有特的中餐館。走廊上一路都是宮燈,然後繞過一面雙面終須的屏風進了雅間。他先點了菜,卻了趟洗手間回來,施耐德夫婦就已經到了。
老太太很積蓄地親了親他的臉,然後又將他仔細端詳了下,歎道:“厲,你又變英俊了。”
菜端上來,他和夫婦倆話了些家常和近況。老太太聊到開心之,還上老先生取了小孫子的照片給厲擇良看。厲擇良待人皆有些居高臨下,但是對於施耐德夫婦他卻一直恩在心,就像對待自己家的老人一樣。一頓飯絮絮叨叨地吃完,臨走的時候老太太突然想起前天的事,問道:“厲,你認識一位沈寫意的小姐嗎?”
厲擇良錯愕稍許,說:“認……識。”
“我就知道,你們肯定認識。那麼我們做錯了一件事。”
“什麼事?”
“沈小姐臨時做了兩回我們的翻譯,無意間擔到你的車禍。”老太太說,“沈小姐聽了以後,很吃驚,匆匆忙忙就走了。我想我們有沒有做錯什麼。”
“什麼時候?”他問。
“就是前天下午。”
前天……
厲擇良送了兩位老人回酒店以後在車上思索著這個時間,前天他在厲氏樓下看到過寫意,神似乎就有些不對。他遠遠就瞧見,所以才想走過去,沒想到卻突然穿過馬路跑到自己面前。那個時候,就知道了真相,於是跑來看他,找了個機會晚上又纏了他一次,還幹脆在書上打了暗語……
他有些淒涼地笑了笑,枉費自己異想天開地以為是真的他,所以就那樣原諒了他,願意和他在一起。這下再看,不過就是知道他為了好變殘廢以後的一種疚和同。他將手裡的煙盒越捍越,做一團,最後還使勁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右,任由痛意侵蝕自己。
這時,手機來了條寫意的短信。
“阿衍啊,我們吃過飯好久了,你怎麼還不回來呢?還在聊?快點回來,我去門口接你。”
厲擇良看了這條信息許久,然後關掉電源,對司機說:“到逛逛,晚點回去。”隨即,打開車窗,了點隙。夾著小雪花的凜冽寒風吹進來,[奇+書+網]一下子攪了車的溫暖和寧靜。
好不容易確信這種幸福是真實的,這下又發現原來仍舊是虛無。
他突然很想煙,才發現剛才剩的半盒煙已經被自己一團,於是問:“老李,有煙嗎?”
司機急忙說:“有,就是煙不好,怕厲先生你不慣。”
他什麼也沒說,接過去就開始猛吸,一支接一支,毫不停歇。
車了快到十一點才回到老宅,一見他的車停在門口,寫意套了外,就從屋子裡沖出來。
“阿衍。”笑嘻嘻地跑到他面前。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繞過。
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但還是笑著又問:“去哪兒了?這麼晚。”
“你回去吧。”他停下來,回頭對說。
“你怎麼了?”
“你說我怎麼了?”他笑了下,“沈寫意,你為什麼突然來找我。對我這個仇人,你是良心發現還是決定既往不咎?或者完全是可憐我這個殘廢?”
“我……”寫意有些語塞。不知道他是否聽說了什麼。
他冷嘲:“你不好說嗎?那我替你說。你這麼心積慮地報複我,怎麼就讓你的同心占了主導?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截的肢,為了你才了個缺條的怪。所以你了聖人,你疚!你有負罪!你覺得你對我有責任!告訴你,沈寫意,我不需要!這天底下,我厲擇良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家的憐憫。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樂意,別說截條,就是我當時跳下去死了,也是我自找的,和你沒半點關系!”
他越說越惱怒,最後“砰”的一聲關上門進屋留下一個人在院子裡。
“不是那樣的。”寫意看著他消失的背影,眼淚在眼眶打轉,卻又找不到什麼詞語反駁他。
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如果不是他殘疾的真相展現在面前,怎麼能有勇氣去面對他的?可是……又好像不全是。
“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只得無力重複著這幾個蒼白字眼,緩緩地蹲下去。
雪花從天而降,就這麼站在天寒地凍的夜中,自己卻覺不到什麼是冷,任由雪花落在發間、臉上,然後著皮化雪水,只是在腦子裡反複地回想著他的那些話。
過了一會兒,門再次打開,厲擇良又一次走出來,將手袋和傘扔給冷冷地說:“沈寫意,接你的車停在門口。帶著你的憐憫,給我滾。”
待他又轉回頭的時候,卻聽寫意帶著腔喚了一聲:“阿衍……”然後拉住他的袖子。
這個名字一出口,的淚珠隨之滾了出來。
他的腳步停滯。
“你第一次和我說話,是我讓你比賽時傷還丟了名次,你沒有怪我,還問我疼不疼;那次,你大雪天借服給我遮醜,卻被我害得發好久的燒,你沒有怪我,只我以後作為孩兒不可以再那麼心;高三時我離家出走,你帶我去教室後來被你的輔導員發現,你挨了罵也沒有怪我;剛到德國的時候,我牙疼得厲害卻不敢一個人出門,你為了領我去看醫生耽誤了考試,你一點也沒有說我。我以前做了那麼多那麼多的錯事,你都原諒我。你說,無論寫意做什麼,你都不會生氣。”
哭得語無倫次:“阿衍,你不要想反悔。我記得,你肯定那麼對我說過。所以我那樣欺騙你,你明明就知道也任由我騙,你沒有生氣,還對我說對不起,一遍又一遍地對我說對不起。可是,今天你卻就這麼讓我走,就這麼不要我了。”寫意說完已經泣不聲,完全恢複小時候傷心時的模樣。
“所以,你心底肯定是在怪我,怪我害得你了這樣,讓你缺了右還騙你來欺瞞你。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自殺的時候讓你看見,要你來救我。我一直在想,要是可以換回來就好了,把我的換給你,只要能讓你好好地站起來,好好走路,只要你不要那麼痛,和其他人一樣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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