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不知道按臺要來青州?”
三人齊齊轉頭看去,只見一個披紅披風,著一銀繡團花緞面長袍的年問過來。
貧窮如崔稚,還沒見過誰穿過這麼好的裳,就連安丘的有錢人郝修和陶平,平日里穿的也不如這年,但看裳面料、做工繡花、上效果,那就不一樣。
崔稚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把年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最后才落到了他臉上。
年不過十一二雖歲的模樣,面白如面團,鼻梁雖,但臉蛋還有嬰兒,偏他背著手一臉認真,儼然一個裝大人的小孩。
崔稚先聽了那話,不免擔心被人拆穿了,這下再看是個小年,沒當回事,直接道:“按臺到了哪里,難道還跟你提前說一聲?”
年被說得一愣,而后打量起崔稚和段萬全來,“你們二人哪個縣的,怎麼就知曉按臺要來青州了?”
他連著兩問,把方才崔稚和段萬全好不容易,給陶平創造出來張氣氛,攪得一干二凈。陶平疑地看著兩人,“你們兩個哪個縣的?說得是不是真的?”
崔稚想踢這個錦年一腳,但是不能,示意段萬全,段萬全客氣地問錦年,“足下又是哪里人?緣何就確定按臺不來青州?”
年可不似他們二人一樣,不肯說出來歷,直接道:“我乃益都孟氏人也,現今的山東巡按正是我義父,十日前,義父還在濟南府考教我的學問,怎麼會突然來巡青州?”
這話一出,崔稚和段萬全都有點蒙圈。
出門沒看黃歷吧?怎麼還能遇見巡按的干兒子呢?
陶平卻是大喜,他從這年的話里,將年的份理了出來,“可是孟家六爺?我表兄姓鄔,行三,在下陶平。”
好家伙,這還攀上關系了!崔稚和段萬全相互對了個糟心的眼神。
那孟六做孟中亭,崔稚和段萬全也是知道的,正好就是益都縣的案首,本次府試案首呼聲最高的候選人。
孟中亭出青州大族孟氏,孟氏也是詩書傳世的世家大族,前后出過八位進士,但和鄔氏不同的是,孟氏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熱。
當家人長房長子任大理寺卿,致仕的二房老太爺曾與當今皇上在未繼位之前,有過相當多的集,皇上登極之后,二房老太爺平步青云,至禮部尚書。只可惜他有頑疾,力不從心,未及閣便致仕回了青州老家頤養天年。
二老太爺致仕,長房長子孟家大老爺便直接提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大理寺卿今歲已經上書乞骸骨,想來長房大老爺距離九卿,只有一步之遙了。
孟中亭出自長房小二房,父親目前是泰州知州,和現今山東巡按史張盼波是同科進士。兩人會試之前結識。張盼波家中貧寒,多虧孟中亭父親孟月和支助,兩人結為好友,又同年中了進士。
張盼波高中二甲,孟月和雖是三甲,但考了許多年,也算滿足了。兩人離京前結拜為義兄義弟,孟中亭和親兄自然皆拜張盼波為義父,兩家正是地地道道的通家之好。
前些日,張盼波偶風寒,回濟南養病,孟中亭前往濟南探。十日之前張盼波還抱恙,區區十天,怎麼會突然要往青州來巡查呢?
崔稚和段萬全哪里知道這些,更想不到這麼不巧,在此撞上了巡按的干兒子。
但是戲唱了一半,不能垮了臺。
崔稚示意段萬全穩住,見孟中亭和陶平相互認了份,陶平問及孟中亭關于張盼波巡查青州一事,孟中亭道:“義父近日在濟南休養,怎會特特往青州跑一趟?便是要來,我估著也要下半年了。”
孟中亭認真推測,陶平聽得心下一松。
巡按要來青州都要下半年了,便是聽說自家姐夫的事,眼下幾個月的工夫,也足夠姐夫把事打點好了。況且他現在結識了孟家六爺,也算是能替自家姐夫在巡按面前說得上話的人,到時候事發了,還能不放寬一二?
崔稚眼見著陶平大松口氣,便覺不妙,立時開口道:“十日前按臺在濟南,不代表十日后就不會來青州啊?”說著,見孟中亭和陶平都不太當回事,笑道:“按臺不是最雷厲風行、大公無私的嗎?他既然曉得了那什麼典史的腌臜事,怎麼會留到下半年?肯定急著為民除害啊!”
說到這一頓,看向孟中亭,“難道你義父,會任由貪污吏欺百姓不?”
這可把孟中亭說得愣了。
他本是想說,張盼波突然來青州這事不太可能,但被眼前這個黑臉小子這麼一扯,扯到了義父的風上頭,他哪里還敢隨意反駁?
陶平也覺到了張,看向了孟中亭,孟中亭可不敢猶豫,立時道:“義父自然為民著想!”
“那不就結了?”崔稚笑起來。
段萬全也道:“在下是在驛站聽到的這話,想來不會錯。”他說著,看到陶平眼里有哀求孟中亭之意,非常機智地補了一句,“就算這事按臺不甚清楚,但現下孟六爺知曉了,想來也會盡快告知按臺。畢竟按臺是咱們的青天,必然不會坐看佞橫行。”
這話說得,崔稚簡直要鼓掌了。
陶平一要同孟中亭攀一攀關系的話,這下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孟中亭當然不曉得那個有問題的典史,和陶平是什麼關系,他見三人都往他臉上看來,連道:“正是。”
那一副裝老的小孩樣,在崔稚眼里莫名有些萌。
瞧瞧,還是人家富貴子弟吃得好,像魏銘便只顧得上長個子,嬰兒什麼的,早就瘦沒有了。
思緒這麼一飛的空檔,陶平已經沉不住氣,滿臉苦意地看著孟中亭,編了個說辭先閃了,急匆匆跑出了十香樓。
崔稚和段萬全互看一眼,他們倆的任務總算是完了。
兩人也不管那孟家六爺,客氣地朝孟中亭點了個頭,坐下繼續喝茶聽堂里說書。
孟中亭雖有方才陶平桌上的人招呼他,但見著這兩人完全不把自己當回事,不由皺起了眉頭。
不過他也不好多說什麼,著意看了一眼那個黑臉小子,見黑臉小子已經投到了說書人的吐沫星子里,完全沒有剛見他時驚訝地上下打量他的表現,和那些上趕著結他的人全不一樣,心里默默將這黑臉小子記了下來。
這女人,肯定是在裝模作樣變著花樣狐媚子邀寵,還敢拿太後的身體開玩笑,等著皇上發飆被打入冷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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