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酒樓的門臉刷了新漆,夕斜照下,看起來明晃晃的。
過了補食時候,大堂里的人仍然滿滿當當,魏銘從中間穿過,一路走到小跑著伺候茶水的宋糧興邊,“小七呢?”
“吃了飯,院子里喝茶呢!”宋糧興識得魏銘,同他道,“今日第一遭,就有這許多人。小七師父講的《食神飛升記》,這些人聽完都不肯走,在這論了半晌了!”
魏銘都看見了,他當時聽崔稚拉著小乙當聽眾,預講了一遍,都覺得頗有趣味。但崔稚說這前三回還不過是引子罷了,后頭且有意思呢!
自秋里就開始編這“書”,說是書,其實多為節綱目,道,“讓我寫我是寫不出來,但是有了綱目,我就能現場發揮。”
這本事倒也不是什麼人都有。
魏銘當時便覺得《食神飛升記》有意思,建議崔稚找個人記下來所講,等章回多了,印刷冊去賣,說不定能暢銷。
這事崔稚倒沒想到,只一心想著以書引食,將食推出去,卻忘了書本也是賺錢的。因為這事說得急,第一回便讓溫傳來記,回頭找個有幾份功底的秀才,既記下崔稚所講,又能潤一二,豈不是好?
魏銘進到宋氏酒樓后院,瞧見在避風喝茶的崔稚,走上前去,“旗開得勝?”
崔稚聽見他的聲音,驚喜回頭,“你怎地耽擱這許久?你是沒見啊,高矮生幾個月沒講書,今年頭一回開嗓,就來著這麼多人捧場!”
說著從腰間拽出一個布袋子,嘟嘟囔囔地,顛了顛,喜滋滋道,“有小一貫錢!”
連魏銘都吃了一驚。
崔稚將袋子又掖回去,“回頭換寶鈔帶著方便,不過我得先捂捂熱再換!”
搖頭晃腦,眼角眉梢都是喜氣,回過頭朝他道,“你說找個人記下來潤的事,真的可以有!就是不知道什麼人合適,我讓段萬全去問了。”
段萬全現在是的得力助手,今天能來這麼多人聽書,和段萬全前期宣傳工作做的到位,不無關系。
魏銘笑著將廊下的杌扎拿過來,展開坐下,“我這倒有個人選,他家中正需要錢,想來會仔細替你做事。”
“誰呀?”
“葛青,是縣學的廩膳生,他爹葛先生是縣社學夫子。他書讀得不錯,潤文章不問題。”魏銘舉薦道。
“葛青”崔稚把名字念了一遍,“我記起來了,他是不是想賣了玉硯給他爹治病,反而被人騙了?”
魏銘沒想到知道,“正是此人。”
“真是他啊我看他腦子不太聰明,被人騙得太隨意了,我喜歡和聰明人打道”
魏銘一下就笑了,只是笑過又斂了神,“這事不能全怪他,說來他被騙,中間很有些緣由”
魏銘把王復和葛家的事說給了崔稚,“那十香樓東家和王復走的近,便不是王復支使,也有可能是順水推舟。”
崔稚沒想到還有這許多緣由在里頭,“唉,你說怎麼哪哪都有王復的事啊?上次且輕饒了他,他怎麼還敢為非作歹?!”
說得好像高抬了貴手一樣。
魏銘笑看一眼,斜下,日漸圓潤的臉龐有了幾分孩兒獨有的清秀,但的眼中卻有年人的火熱,他聽道:“要是這葛青了我的人,這個王復再欺負葛家,我肯定要管!別讓他以為安丘沒人了!”
說著還“哼”了一聲,“不過呀,要看葛青有沒有這個本事,能上我的船了!”
魏銘笑出聲來,“崔七爺果真厲害,但愿葛青能得七爺青眼。”
兩個人一陣笑鬧,崔稚把錢給宋糧興換寶鈔,將寶鈔和零散銅板揣進腰間,拉了魏銘,“走,給小乙扯塊花布做小襖!你的子也短了,不能再接了!姨母的子也洗舊了!走走,改善生活去!”
魏銘被拉著往外走,看著一翹一翹的黃揪揪,眼角出了暖意。
翌日一早,淅淅瀝瀝的下著貴如油的春雨。
魏銘起走到崔稚窗下,仔細聽得里間還有輕淺的鼾聲,曉得一貫睡懶覺,在宋家也不例外。好在宋家父子將奉為上賓,不只留出兩間房給和自己住下,還好吃好喝供著,讓比在家里還恣意些。
魏銘自不擾人清夢,在窗下靜站了半盞茶的工夫,見雨勢減小,便帶了斗笠穿了蓑,往郝家去了。
到了郝家,雨便停了,太出金燦燦的笑臉,郝修神清氣爽,同魏銘道,“瞧瞧這天兒,雨過天晴的,是個好兆頭,你今日報名,待到廿四縣試,定能一舉登榜!”
魏銘謝他吉言,兩人往衙門行去,到衙門口,卻見烏泱泱的人排隊報名,郝修捂眼,“看來大家都瞧出今日是個報名吉日了!”
來都來了,當然墜在人后排隊等候。
來報名縣試老都有,不過還是年人居多,畢竟到了十歲還過不了縣試,看來是與科舉無緣了,還考什麼呢?
只是像魏銘這般大的,卻不多,排在隊里很是顯眼,不多時,就有人認出了他來。
“是那個以鹽易米的小孩不?綠亭村的?”
“瞧著像啊!我還當這娃娃是個生意奇才,沒想到小小年紀就要縣試啊!”
“聽你這話說得,腦子好使的人,做什麼都好使!”
郝修往后面,去跟另一個要他作保的考生說話,魏銘站在人堆里,聽著考生和保人多對他夸贊,也似這個年紀的小孩一般,莫名就高興幾分。
但夸贊中,不乏有些酸溜溜的話,正如昨日郝修猜測的一般。
“這是縣里的名人,在縣太爺臉前掛了名的,但凡能拿起筆、背兩句文章,縣試就過了!”
說話的是個二十上下的男子,一讀書人打扮,但舉手投足流里流氣,直喇喇打量魏銘的眼神更是讓人倍不適。
魏銘眼角掃了一眼,不予理會,誰想那人旁一人,眼睛看著魏銘走上前來。
“小兒,社學念過幾年就來應考?你是不是真覺得,縣尊會看在識得你的份兒上取了你?這學問的事是大事,不是逞個能就能過得!趕回家念書去吧!”
他這麼說,剛才那人更是笑了,眼睛瞥著魏銘,上同此人道,“你讓人回去作甚?人家真就能過!畢竟是縣尊看上的人!說不定就是這一屆的案首了!你且看呀,必然榜上有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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