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縣的臨江閣酒樓，王安石置辦一桌酒席給範寧和他們同伴踐行。書趣樓()

時間過得很快，一個月的遊學轉眼結束了，範寧和他的同伴們明天就準備返回吳縣。

事實上，鄞縣縣學隻是了他們吃飯睡覺之地，他們絕大部分時間都奔走在鄞縣的大街小巷、田角地頭或者慈溪水兩岸，瞭解民間疾苦，瞭解商人心願，瞭解航運發展。

一個月的時間使每個人都變得又瘦又黑，但收穫卻很大。

王安石端起一酒杯笑道「明天大家就要回去了，我祝願大家在秋天的解試中都能獲得好績，祝願你們個個上榜，去京城我們再會，來！我們喝了此杯。」

眾人紛紛舉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眾人坐下開懷暢飲，酒桌上漸漸熱鬧起來，範寧笑著問王安石道「張家的案子，朝廷有說法了嗎？」

王安石冷笑一聲道「據說天子震怒，責令提刑司嚴查此案，張家財產估計要全部沒收，作為贓款上繳朝廷。」

範寧點點頭，「這就天網恢恢，疏而不，對朝廷的財起了貪念，最終卻害了自己，也算是自作自。」

王安石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掩飾不住心的喜悅，「沒有了張啟林的掣肘，相信我的青苗法一定會取得功。」

範寧卻沒有說話，王安石微微一怔，他覺到範寧有話要說，連忙道「賢弟想說什麼，儘管直言！」

範寧苦笑一聲道「有些話我一直想對兄長說，但又怕打擊兄長的積極，所以這一個月我都忍不言，但如果我不說，這一趟恐怕我就白來了。」

王安石的神變得嚴肅起來，他放下酒杯對範寧道「賢弟如果不說，纔是我最大的憾。」

範寧緩緩道「我認為兄長這次青苗法的試驗其實並不功！」

「為什麼？」王安石愕然。

「所謂功的試驗首先要備推廣，兄長認為鄞縣實施的青苗法可以推廣到天下各縣嗎？」

王安石默默無語，他明白範寧所指，為了青苗法的推行，自己和縣丞張啟林展開了你死我活的鬥爭。

雖然自己僥倖獲勝，但確實沒有推廣的價值，不能指其他縣縣令都能像自己一樣意誌堅定，說不定縣令本就是反對者。

範寧又繼續道「青苗法的本質是抑製土地兼併，防止漢末、唐末的流民慘劇再度發生，但僅僅改由府借錢給農民，取代高利貸，我覺得這隻是治標不治本。

農民為什麼要借錢？為什麼兄長不想法子讓農民不借錢，我覺得這纔是改革的本，兄長實施青苗法，其實是走錯了路。」

「那依賢弟之見呢？」

這時，酒桌上所有人都停住說話，注視著範寧。

範寧微微笑道「據我所知，吳縣和鄞縣的佃租都是一樣，每年的收後佃農和主家三七開，然後由主家承擔稅賦，應該說對佃農的剝削比較厲害，但開封府卻不是這樣，開封府和佃農和主家是五五開，同樣也是主家承擔稅賦，兄長想過其中的原因在哪裡嗎？」

「這裡麵的原因我倒聽說過。」

旁邊董坤舉手笑道「要不要我來獻獻醜？」

王安石連忙笑道「董老弟來說！」

董坤撓撓頭道「有一次我父親和大伯在酒桌上說起這件事，我父親說是因為開封府各縣的人都跑到京城去謀生賺錢，鄉下無人種田，所以地主不得不低佃租招募農民。」

王安石有點明白範寧為什麼要舉這個例子了，他笑了笑道「京城是特殊況，不能和各地相提並論。」

「我知道京城是特殊況，但我的思路卻沒有錯，兄長完全用不著去和豪門權貴爭利。」

範寧索放下酒杯，肅然對王安石道「比如府鼓勵工坊做大，像東城的吳氏織布工坊，有織機三百張，如果工坊擴張到織機一千張，是不是需要招募更多的人做工掙錢？

再比如開發礦山，一座大礦山至有幾萬人、十幾萬礦工在幹活，連同他們的家人，這就解決了上百萬人的生活。

再有各地府手中也有大量土地，朝廷可以統一規定低佃租，這樣能吸引很多佃農前來租種田。

農民人數有限，一旦豪門大戶沒有人種田，他們隻能跟著降低佃租，農民收高了，自然就不會去借高利貸。」

王安石點點頭笑道「當初你說的分餅就是這個意思，與其爭奪一塊餅，不如把餅做大，大家都得利！」

「對！就是這個道理，其實兄長實施青苗法，是擔心大宋流民四起，重現兩漢、隋唐的慘劇，事實上，就算土地兼併再厲害，大宋也不會發生黃巾軍、黃巢那樣大規模的農民起義事件。」

王安石沉思片刻道「願聞其詳！」

範寧微微笑道「本原因是現在大宋和隋唐、兩漢的況不一樣了，兩漢、隋唐時，江南沒有開發，雙季稻沒有出現，商業到打抑製，蓄奴狀況十分嚴重，軍閥割據，農民如果不種地就無法生存，隻能淪為流民。

大宋卻完全不一樣，大宋開發南方，鼓勵商業、嚴蓄奴、抑製軍閥，農民沒有了收，可以去城裡當酒保、做夥計，可以去南方做佃農，至還有一碗飯吃，不至於被造反。

如果手工作坊、礦山、造船、運輸以及商業再繼續繁榮發展，提高生產技，再繼續開發南方，大宋的三冗問題就能逐步得到解決，我覺得這纔是改革之道，把餅做大，而不是你死我活地爭奪一小塊餅。」

這些話範寧已經憋了一個多月，雖然他幫助王安石戰勝了縣丞張啟林，清除了阻礙青苗法的主要力量。

但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推行青苗法的不可行，大宋每個縣都有張啟林，卻並不是每個縣都有王安石，甚至大宋隻有一個王安石。

歷史上，王安石改革最終失敗，就是敗在青苗法上，這就像燒製瓷一樣，工匠千辛萬苦才燒一件瓷，但反對者輕輕一敲就碎了。

範寧覺得，王安石還是沒有理解自己的思想，還是千方百計去分餅，並沒有想到把餅做大。

所以他在臨走之前，才找到這個機會再狠狠敲打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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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範寧一行乘船離開了鄞縣，王安石親自來碼頭送行，大船漸漸遠去，碼頭上的王安石也越來越小，最終看不見了。

船艙，明仁、明禮二人在低聲商議，怎麼藏匿珍珠，躲避稅卡檢查。

其他人大多在看書，複習快丟了一個月的功課，六月份將有一次縣考，相當於解試預考，如果考得太差，縣裡將不會推薦去考解試，這對每個學生的力都很大。

範寧負手站在船窗著漸漸消失的碼頭，思緒依然沒有平息下來，王安石的拗不僅僅表現在他認準的事絕不回頭，而且還在於他不肯輕易改變自己的思路。

範寧微微有點後悔，早知道應該讓驚牛案鬧大，使王安石的青苗法改革失敗，有了失敗的慘痛教訓，自己再勸說他，效果就會好得多。

話雖然這樣說，但範寧也知道，如果驚牛案再重演一遍，他還是會同樣幫助王安石，也不是個人，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張啟林這個人做事沒有底線，範寧不希再出現第二次毒茶事件。

「昨晚師兄的一番話，讓我們眼界大開啊！」不知什麼時候董坤出現在範寧旁。

「尤其師兄給王縣令的建議，發展近海運輸，用海路通明州和建州更是神來之筆。」

昨晚範寧向王安石建議發展明州的造船業，從海路打通與建州的運輸，使明州為建州茶和各種水果的中轉地，這就能給鄞縣農民找到一條掙錢的路子，使他們不再依賴於借錢。

建議雖然好，範寧卻知道王安石不會輕易實施，無它，沒有時間了，王安石的任期到年底就屆滿，而範寧的構想至要運作兩三年後才能實現。

不過這個構想可以放到以後來實現，總會有機會的。

範寧笑了笑，「無論如何，這次我們沒有白來鄞縣，收穫還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