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他便在孟重冷得刺人的目中瑟了起來,狼狽地退到了後院去。
聞言,徐行之不微微彎了眉眼。
——去年周北南生辰,他依往常慣例,攜禮到應天川赴宴,把宴上的吃食挨個嘗了一圈兒,才指著其中一道白鱗鱸魚湯,笑道:“就這個還有點味道。其他的都吃膩了。”
當時周北南的態度很鮮明,吃吃不吃滾,應天川不慣你這張。
見徐行之看著魚湯,眉眼間滿是懷,孟重心裏更加鬱結,舀了一塊鮮雪白的魚,洩憤似的一口咬在裏,又含著醋勁兒拿筷子夾起了另一塊,朝徐行之的方向遞過去:“師兄今日損耗過度了,還是多補補罷。”
徐行之緩步走去,卻不接那塊夾好的魚,只俯咬走了孟重口中的魚。
孟重筷子一鬆,那塊起碼抵得過一間房費的魚便應聲落地。
哄過這小脾氣的小傢伙後,徐行之自顧自在桌邊坐下,往自己口中塞了兩塊魚一勺湯,旋即便抬腕抹抹自己的左眼,含糊地吸了吸氣,道:“……太燙了。”
孟重湊得近了些,溫存地吻著他的耳朵,用牙齒細細描繪著他巧耳骨的形狀。
孟重沒有說話,只是耐心地擁著徐行之,好讓他能安心吃完這頓摯友送來的晚飯。
出了客棧大門,周北南便一路把玩著那朱砂香囊,嘀嘀咕咕地不滿道:“人家的玩意兒。”
他只顧低頭窸窸窣窣地擺弄,等他垂下的眼瞼裏映出一雙修長細弱的和兩隻椅子時,周北南已是避無可避。
他飛快抬起頭來,一時間腦中閃過無數逃宴至此的理由,然而溫雪塵只用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把他所有打好的腹稿撕了個碎:“那低空煙火,我見過。曲馳也見過。”
周北南嘖了一聲,抓抓頭皮,想阻止溫雪塵往客棧方向去,只好笨拙地試圖拉開話題:“小弦兒呢?”
溫雪塵應答如流:“我送弦妹回房,看和孩子早早安置下,才和曲馳一道來的。”
周北南:“……”
不待周北南再想出些主意來,溫雪塵便問道:“他可還好?”
周北南只得點了點頭:“神是好上許多了。虧得有孟重在他側陪伴。”
周北南提起孟重時,特別注意觀察溫雪塵的神變化,只期他莫要在現在為難他們倆,到時候萬一真的打起來,他連該幫誰都不曉得。
半晌後,溫雪塵自袖間取出一本書卷來,翻出幾頁,慢悠悠道:“按黃曆,今日是金匱黃道,宜嫁娶,不宜整戎伍。我只是來看看,知道行之還好,我便能安……你做什麼!?”
曲馳從他後笑道:“我看看今天是不是金匱黃道。”
溫雪塵將那卷卷頭上明明白白寫著“胎產書”三字的書軸藏起,語氣不自覺加重了些:“……自然是的。”
曲馳也不與他爭辯,聲詢問:“我們真的不去看一看他?”
“行之只要一切安好,我們又何須去攪擾他。”溫雪塵慢慢用指尖撚著腕上的環,“況且孟重與他在一,一旦見了,起了口角衝突,豈不是令他難做。”
周北南鬆了一口氣:“那……咱們回吧?”
說話間,曲馳又細心地注意到了周北南鋼煉長槍尾端上的一樣掛飾,好奇道:“北南,你不是從不這類掛件小嗎。”
周北南乾咳一聲,轉過臉去:“覺得好看,隨手買的。”
曲馳看他表,便猜出了一二來,反問:“……是嗎?”
周北南斬釘截鐵道:“……自然是的。”
曲馳笑了。
他向來不習慣拆穿別人,於是,三人的影安靜地行于月之下,一路緩步向應天川行去。
而在客棧樓頂,捧著碗筷的徐行之遠遠注視著三人,與他們同在一道月鉤之下,同聽著淅淅索索的海聲,便覺得心中溫,好似什麼煩惱都已不復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徐師兄把香囊到周北南手上,是他們二人最後一次肢接。
送一首詩給徐師兄: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