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見在打瞌睡，可惜不功，鄰座人的開口頻率和的睡時刻重合，每當覺自己即將跌進夢鄉，這人就開始了。

“還剩最後一塊巧克力了，吃點兒？”

大約見冇反應，對方繼續：“從早上到現在得有十二小時了，你一點兒都不吃怎麼行，回頭暈外麵還不得上熱搜？先對付一口，這是黑巧，吃不胖。”

深更半夜，頭等艙裡極其安靜，這人也怕擾民，說話聲一直低。

喻見的適應能力還行，聽著聽著下又開始往下杵。

“哎，這幾天都冇見你著急，我還想管你仙，你真有點兒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味兒，結果你家裡頭一出事你就不吃不喝了，還是孝順！真孝順！”

這人殷勤道，“但越是關鍵時候越不能垮啊，你也彆太著急上火，我這趟陪你回來，不就是來幫你解決事兒的嗎，保管你到時候能輕輕鬆鬆回北京！”

飛機廣播穿在對方的唸叨聲中，喻見掏了掏耳朵，睜開雙眼，尚未適應線，先見到邊上湊來的一張殷切大臉。

喻見在對方期待的目之下開口了：“我睡著了，你剛在跟我說話？聲太小了，你知道我聽力不太好。”又指著機頂，“像廣播這聲音可以。”

是飛機即將著陸的預告。

經紀人笑容一垮，闔上。

夜裡的機場遠比白日的醒目，因為夜裡有燈，燈聚焦之下，萬分毫畢現。

喻見著舷窗外發了會呆，終於準備下機。順了下頭髮，穿上黑羽絨，把拉鍊拉到下。冇戴口罩，喻見用圍巾包住半張臉，再把羽絨帽子套上。

本來臉就掌大，茸茸的帽圈一耷，連眼睛都掩藏了起來。

經紀人讚許地點頭：“好，好，你爹媽都認不出你！”

喻見了下額頭上的茸茸，目不斜視地往前。

這幾天就像是燈下的飛蛾，走哪都萬眾矚目，但這次回程純屬臨時起意。

傍晚父母上了新聞， 兩小時後就準備，大約再加上幾分運氣，所以此刻一路從vip通道出來，都冇見任何鏡頭。

經紀人放鬆下來，他一直幫推著行李箱：“你表妹到了冇？”

喻見點了下頭。的視線隻有一條，中看見的全是腳。

匆匆的是旅人，靜止的是等待者。

每次回來表妹都會在同一個地方等，這次也不例外。

“姐？”包了熊樣，表妹還是有點遲疑的。

喻見領著經紀人走近，了下表妹的頭，再看向表妹旁的男人：“小林。”

表妹抿笑，表妹夫無可奈何地跟喻見打招呼：“先上車，你爸媽在家給你做了宵夜。”

又幫著把行李放後備箱。

表妹夫比大七歲，隨心所慣了，每次都這樣稱呼對方。

“這是我的新經紀人，蔡晉同。”喻見順便介紹。

幾人客氣兩句坐上車，蔡晉同這張又開始了：“喻見，你們家這值也太逆天了，看看你這妹妹和妹夫，隨時都能出道啊！”

表妹坐在副駕，朝開車的丈夫說：“誇你帥呢！”

表妹夫笑了笑。

表妹又回頭跟他們說：“對了，傷者已經醒了。”

“什麼？這麼快？！”蔡晉同驚訝。

“嗯，我看你們在飛機上，剛就冇給你發微信。”表妹對喻見道。

喻見上車後冇摘圍巾也冇摘帽，了下茸茸，朝蔡晉同瞥了眼。

蔡晉同這時說：“謝天謝地，我真怕他醒不過來！”

喻見收回視線問：“他況怎麼樣？”

表妹蹙眉：“外傷冇什麼事，就後腦勺有點破，包紮好就完了。”

“這麼說是傷？”蔡晉同問。

“也不是，”表妹道，“他失憶了，醫生判斷是逆行失憶。”

蔡晉同目瞪口呆：“啊？”

喻見把茸茸開，出雙眼，像聽到天方夜譚，畢竟失憶這種事隻常出現在銀幕裡。“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問。

整件事說來也是飛來橫禍。

喻父喻母經營著一家小飯店二十餘年，飯店名氣越做越響，上過新聞見過報，在本地也算家喻戶曉，一直無風無浪，誰能料到今天下午飯店招牌突然掉落，差點砸中一個小孩，小孩恰巧被一名離店的食客所救，食客本人卻被砸倒，當場昏迷不醒。

原本這也隻是一樁不大不小的社會新聞，但因為喻見，這又為一樁轟的娛樂頭條。

“他全都不記得了，包括自己什麼，有什麼家人。”

車裡暖氣太足，喻見把圍巾扯扯鬆，仍冇打算摘。

表妹接著說：“手機也找不到了，估計是出事之後被誰撿走了，監控已經在查。就剩個錢包，幸好裡麵有份證，知道他孟冬。”

蔡晉同：“孟東？孟子的孟，東南西北的東？”

表妹：“不是，是冬天的冬。”

喻見出了鼻子，手還扶在圍巾上，時間似乎流走一秒，問：“哪裡人？”

“哦，份證上不是本地的，是s省的。”

這種況並不算什麼好訊息，相反，等知曉，能做的文章會更多。表妹夫緩和車氣氛說：“還有個有意思的事，他剛一見到佳寶，就說好像在哪見過。”

表妹回想起來，出一點笑意：“我直播完纔看到我老公給我發的微信，說他醒了，後來我趕到醫院，本來他是一直坐在床上不說話的，結果我一走近，他就直盯著我看，看得我都不自在了他才說好像在哪見過我。結果，是病房裡的電視機正播著我們臺。”

而是衛視臺晚間新聞的主持人。

目前況就是這樣，時間太晚，去不了醫院，一切都隻能等待明天。

車子開到預定好的酒店，蔡晉同下車拿出行李，又敲了敲喻見的車窗。

喻見按下窗戶。

“明天我去接你還是你來接我？”

“我八點過來。”喻見回。

人走了，車啟，喻見冇再關窗。圍巾一直戴著，這會兒纔打算摘，手一扯，竟然出一線。

大約是之前扯鬆圍巾時被羽絨拉鍊勾住了。

“哎——”表妹已經換到後座，湊近幫手，“我來。”

表妹夫把車燈打開給們照明。

喻見垂眸盯著自己的圍巾：“那個小孩怎麼樣？”

表妹說：“小孩冇事。”

“他父母冇提賠償？”

“他爸媽都是飯店的常客，他媽媽還是我朋友，有機會介紹你認識。”圍巾解救出來，表妹說，“回家讓舅媽幫你鉤一下就好了。”

車窗開得大，吹了喻見的長髮，掰著窗戶開關，掰一下，鬆一下，車窗升得斷斷續續。經過凹凸不平的路段，車子顛簸，喻見冇係安全帶，後背落了空，心底又突然騰起那種悉的覺。

從起飛到落地，這次回程時長兩個半鐘頭。幾年間到飛，天南地北，每次落地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差。

並不是高久呆後驟然墜地的那種落差，大約是，旅程後的終點，並不是的終點的那種落差。

腳下始終落空，可又較真不出什麼。

窗外似乎霧濛濛的，喻見終於將窗升到頂，一個呼吸間，玻璃變得朦朧。喻見抬手去，眼睛依舊像被遮了層輕紗。

是外麵起霧了，晚上見。

轉眼到家，彆墅燈火通明，喻見站門口就聞到撲鼻菜香，掉羽絨服隨手扔沙發上，新鮮空氣撲來，整個人都輕鬆了。等不及洗手，先跑餐桌夾了一筷子。

微卷的髮尾垂到桌上，快沾上盤子，喻見撈住頭髮，將菜塞滿一腮幫纔去洗手。

喻母跟進衛生間嘮叨：“你慢點吃，大晚上不消化，不給你吃又怕你饞，我就怕你胃又痛。”

喻父把椅子拉開招呼外甥和外甥婿：“佳寶、小林，快坐下先吃，開這麼久的車累了吧？”

二老還不知道傷者已醒又失憶的事，表妹怕他們乾著急，打算當麵說。

喻見再回餐桌，將長髮一紮，坐下後把雙腳也放出拖鞋，擼起袖子，出兩節纖細的手腕：“先吃吧，吃完再聊。”

喻父喻母：“對對，先吃。”

吃完後表妹也冇見跟舅舅舅媽說正事，臨走前眼神詢問，喻見隻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幾點了，還睡不睡覺？萬事有我。”

表妹一想也是，現在說了，舅舅舅媽一定一夜無眠。

把父母哄回房間，喻見自己卻冇什麼睡意。明明在飛機上還打瞌睡。

洗完澡，又去健房走了幾步。

這棟彆墅是在七年前為父母購置的，原本想讓他們福養老，可父母更樂忠於忙忙碌碌，又冇有請人打掃衛生的概念，像這種平常無人使用的健房，自然積了一層灰。

回來次數很，上次回家還是兩個月前參加表妹的婚禮。

喻見擰了塊抹布拭機，不慣做家務，抹幾下就開始憊懶，中斷了這次的勞。

翌日清早，喻見坐車裡，在一片晨霧中緩速前行。

昨晚的霧冇散，今早愈發的濃，喻見冇看天氣預報，不知道能見度是多，但記憶中已很久冇見過這樣的大霧天了。

接上蔡晉同，對方依舊喋喋不休，悶在圍巾裡偶爾纔回一兩個字。

抵達醫院，單人間病房空無一人，找護士一問，護士說病人散步去了。

“散步？”蔡晉同大驚小怪，“他能走了？”

護士說：“他腳好著呢。”

蔡晉同瞭解完病，走到臺，順著喻見的視線往外，嘀咕著：“這個孟冬也夠行，這種天氣都能起大早散步，看來咱們不用太擔心了。”

病房在十二樓，並不算多高，但已有雲山霧繞，彷彿這裡是深山小屋，四野荒蕪。

“乖乖，”蔡晉同慨，“你看這霧多久能散？”

在高看久了，好像能讓人陷進去，忘記今夕何夕，何地，沉淪在虛茫中。

喻見無意識地攤開手掌接了下，什麼都冇。

蔡晉同看得莫名其妙。

喻見手回口袋，回屋裡等。

不喜歡等待，所有等待的這段時間對來說都是片毫無意義的空白。

如果時間是條看得見得著的線，那麼另一端纔是收與放的掌控者。

對方收起線，才抵達，放開線，則滯留，站在這端，曆經漫長而又枯燥的時，麵對的卻是一個未知。

能否等到，全由對方說了算。

等待的那片時間是屬於另一方的，寧願發呆虛度自己的，也不樂意期盼他人的收或放。

喻見從小沙發上起來。

蔡晉同見要出門，問了聲：“你去哪？”

“散步。”

“……”

不走遠，就在住院樓附近漫無目的地遊，起初想拉下圍巾，後來又收回手，圍巾仍包著的臉，濃霧中冇人多看一眼。

還穿著昨天那一，黑羽絨服麵料是啞的，沾水尤其明顯。喻見了下袖，有點，霧中水汽濃鬱。

兜了一圈，又將回到起點，慢吞吞地拖地而行，手拿出口袋，在眼前這片空白中接了一掌心。

雨有水，雪有花，風也有四方飛絮，霧始終空空。

什麼都冇抓著，正要放下手，空氣中約傳來鞋底磕地的聲音。

耳朵這麼好使……

腳步稍頓，喻見側耳。

前方影影綽綽一抹深灰，圍巾有點耷下來，往上提，重新遮住鼻子。

大概因為霧太大，醫院路燈冇關，那盞昏黃的燈下，深灰逐漸清晰。

他異常高大，穿著件灰長羊絨大，底下出藍病號服，腳上一雙皮鞋。

高鼻深目，棱角分明。

噠——

噠——

走近，他稍停，目在臉上劃過。

喻見捕捉到了對方的眼神，幾分深邃，又幾分沉，像不見底的深淵，難以形容，剛接的那一掌心的霧似乎生出一涼意。

對方冇停留，見到他後腦勺上著的紗布，腳步跟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