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仁壽宮,跪在地上,給莊太后重重地磕了個頭,垂著眸子,聲淚俱下:“姑婆……”
莊太后看著已過而立之年、形銷骨立的莊玉恒,招手讓他上前來。
莊玉恒忍住哽咽膝行而上。
莊太后著帕子,一拳頭捶在了他的肩上。
捶了一下又一下,眼眶發紅,頭脹痛:“你才回來……你才回來……”
……
五月,蕭珩經手了一樁質惡劣的行賄案件,牽扯了大半個翰林院。
雖說水至清則無魚,可凡事得有個度,翰林院過半的員牽涉其中,就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了。
當一切的調查結果出來時,蕭珩萬萬沒料到幕后主使會是現任翰林院學士。
牢房中。
翰林院學士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他收賄賂,控庶吉士的考試,將低分的人錄翰林,并未其造假資質政績,以便輸六部。
審訊室里,一襲紫袍的蕭珩坐在椅子上,神復雜地看著對面的翰林院學士:“為什麼?”
寧致遠苦地笑了笑:“六郎,不是每個人生來就在云端,我這種寒門螻蟻,不知要費多大的苦心才能一步步爬上去。我不怕吃苦,可有時候,吃苦并沒有用。我知道,你想說你也是憑自己走到今天的。這點我承認,不論世人如何誤會你,我始終堅信你靠的是自己才能。但是六郎啊,我沒有你這樣的才能。”
“我生了與才能不匹配的野心。”
“我……沒守住自己的本心。”
蕭珩淡淡走出刑部大牢。
多年前,翰林院的某間值房中,寧致遠拍著他的肩膀,滿懷抱負地說:“你別看我出微寒,沒背景、沒人脈,但我偶爾也會做做夢,就想著萬一哪天我也爬上去了……不用爬太高,五品翰林學士就是我這輩子的夢想了!”
他了拳頭,似要把一路走來到的輕視都從骨子里出來:“我在想,等我有那麼一天,等我掌管了翰林院,我絕不任人唯錢,絕不任人唯親,絕不任人唯圈,絕不任人唯順,絕不任人唯鬧!”
一道驚雷閃過,天際似被拉開了一道口子,大雨滂沱而下。
他定定地著無邊的大雨,半晌后,眼神再度恢復堅定。
他撐開傘,頭也不回地走了雨中。
……
莊太后今年的子一直反反復復的,時好時壞。
顧與老祭酒親手給做的餞與小棗也吃不下了。
一下子積攢了好多顆。
軒轅羲坐在他床頭,輕聲說:“姑婆,您吃餞吧,隨便吃,我不會告訴的。”
莊太后笑了笑:“我小孫媳婦兒呢?”
軒轅羲的耳朵微微一紅。
莊太后撇兒一哼:“和你姐夫一個德行!你可別學他!親那麼多年才吃到里!”
八月,顧把薛凝香與狗娃從鄉下接了過來。
狗娃比凈空小一歲半,今年十四了,是個帥氣的小伙子了。
莊太后躺在的床上,著影中朝自己走來的影,虛弱地問道:“是香香嗎?”
薛凝香撲通跪在了地上,握住姑婆的手,哽咽道:“是我,姑婆,是我……”
“狗娃呢?”莊太后問。
狗娃就站在薛凝香的邊,可的眼神已經不好使了。
薛凝香心如刀絞,拉過一旁的兒子:“狗娃!快給太后磕頭!”
狗娃跪下,重重地給莊太后磕了三個響頭。
“老磕頭做什麼?磕壞孩子了。”莊太后從枕頭下出一塊自己私藏的麻糖,遞給他,“狗娃,吃。”
狗娃小時候最吃麻糖。
薛凝香捂住,哭得不能自已。
……
顧帶著三小只住進了仁壽宮。
“你們不吵。”莊太后偶爾會對三小只說,“你們凈空舅舅,小時候真是吵死人了。”
三小只不是不吵,只是在面前很安靜。
就連蕭嫣這個小喇叭都懂事地制了自己本與洪荒之力。
蕭珩、軒轅羲與顧小順、顧琰、顧小寶,也每日宮探,顧長卿與顧承風也時常過來。
值得一提的是,顧長卿與袁寶琳得了個閨,但顧長卿至今仍認為自己是在履行協議。
袁寶琳告訴他:“人總得有個兒子傍才能安穩度過下半生的。”
一筋的顧長卿于是又開始履行給袁寶琳一個兒子的協議。
顧得知此事后著實大吃一驚,萬沒料到顧長卿一筋到了如此地步。
問袁寶琳:“要是有兒子了呢?你還怎麼把他哄上床?”
袁寶琳揚起下道:“那我就告訴他,一個兒子太孤單了,日后出了什麼事也沒個兄弟撐腰,你看你們兄弟都有五個!”
顧默默豎起大拇指。
莊太后被一屋子人噓寒問暖,哼哼唧唧道:“天來來來的,不用做正事嗎?”
老祭酒也來的。
只不過,他總是靜靜地待在那里,不吭聲,莊太后的眼睛看不見了,自然不知他來過。
臘月,莊太后的記憶退化了,時常錯人。
會對著小蕭煊喊凈空,對著顧小寶喊顧琰,還問顧,小順去了哪里,六郎是不是又去府城考試?
聽著窗外的雪,說道:“天冷了,六郎帶夠裳了沒?幽州的考棚冷,不比京城。”
“帶夠了。”顧說,“姑婆放心吧。小順去書院上課了。”
姑婆拽了拽手中的銀票,到顧的手:“你替我給他,他與顧家鬧翻去書院住了,他那個肚子,輕易吃不飽。”
顧收下銀票:“好,我等下去鎮上拿給他。您想吃餞嗎?今天吃多顆都可以……”
莊太后閉上眼睡著了。
……
除夕這日,軒轅羲迎來了自己十六歲的生辰,蕭珩也迎來了他的而立之年。
莊太后神不錯,起床便一口氣干掉了六顆餞,可把秦公公樂壞了。
原本生辰宴是要擺在仁壽宮的,可莊太后想打葉子牌,于是一家人又回到了碧水胡同。
莊太后、劉嬸兒、周阿婆與陸嬸兒湊了一桌。
自打姑婆視力退化后,顧把葉子牌做了麻將,用手能出來。
老祭酒站在姑婆后,老老實實伺候茶水,外加上繳私房錢。
莊太后挑眉哼道:“今天心好,讓你們輸一點!”
街坊們其實有心給放點水來著,結果發現完全用不著,老太太就算了如今這樣,也依舊吊打整個碧水胡同。
街坊們輸得實慘。
姚氏在灶屋做點心,信公主去和學手藝。
顧小寶與蕭依兩個大孩子,領著幾個小家伙在胡同里放竹。
軒轅羲沒去湊熱鬧,他搬了把椅子坐在莊太后后,致的下輕輕擱在肩膀上。
莊太后一臉嫌棄地道:“干嘛?黏黏糊糊的?”
“就是,黏黏糊糊的,小孩子邊兒去。”顧琰過來將軒轅羲開,自己趴在了姑婆肩頭。
莊太后炸:“你二十七了!像什麼話!媳婦兒不找一個!小順的兒子都能打醬油了!”
還在肚子里的小順寶:“……???”
顧琰粘著道:“那您和我娘說說,讓我娶玉芽兒。”
莊太后翻了個小白眼,心道你就胡扯吧。
這種事得靠緣分,哪兒能個個都如意?當初只求他活下來,他做到了,沒什麼不滿足的。
一把推了面前的牌:“自!胡!”
……
下午,莊太后在自己的小屋睡了會兒。
軒轅羲也躺了上來姑婆,我小時候你是不是特別想和我睡?你總是把我抓去你屋。”
莊太后冷聲道:“那是因為我想要小重孫孫!”
軒轅羲道:“我不管,你就是喜歡我。”
莊太后:……如此厚無恥之徒。
蕭戟,還我那個害的小和尚。
軒轅羲本是想逗逗姑婆,哪知自己也當真睡著了,他醒來天已黑,他了一旁的姑婆。
姑婆沒反應,他嚇得臉大變:“姑婆!”
莊太后淡淡開口:“吵什麼?以為哀家去了嗎?”
軒轅羲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莊太后懶懶地說道:“放心,今天是除夕,哀家不會在除夕走的。”
不會把你和阿珩的生日,變哀家的忌日,那樣你們該有多難過?
正月初一,碧水胡同一大家子宮給拜年。
拉著顧的手,讓顧照顧好秦公公。
……
莊太后是在正月初三走的。
這幾日神都很好,記憶也不混了,大家以為是好轉了,誰也沒料到睡了一覺,便再也沒有醒來。
是在睡夢中離世的,走得很安詳。
沒留下任何言,只是聽秦公公說,前一晚曾拿出出閣前的詩集看了看。
莊太后權傾朝野數十載,世人只記得凌厲霸道的手段,卻忘了也曾是一個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溫婉千金。
將一生獻給了昭國,有無數的機會徹底離開皇室,去外頭過自己的逍遙日子。
可沒這麼做。
是為了江山社稷,也是為了幾個孩子不因蒙。
皇宮是座牢籠,囚了一輩子。
太后薨逝,UU看書 www.uukanshu.com按祖制是要葬皇陵,與先帝同柩。
蕭珩上書,請求為莊太后修建單獨的陵墓。
不是以莊太后之名,是以莊錦瑟之名。
活著被囚,死后總得還自由。
陵墓建的那天,顧、蕭珩、凈空、顧琰、顧小順、顧小寶、顧長卿、顧承風前來為姑婆扶靈。
姑婆沒在世上留下脈。
但他們都是姑婆的孩子。
……
若有來世,愿你不再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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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留言好像都是想看教父和小藥箱番外的,那我試著寫一寫。
更新時間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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