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本就對子較為嚴苛，可單就李氏那所作所為而言，再多的苛責都不算過分，便是這事兒換是男子為活命舍棄救了自己的妻子，一樣會被旁人怪罪，甚至嚴重的說，這同故意謀害人命也沒什麼區別了。

李氏的幸運在于，當時懷了孕，還有就是所嫁人家損失慘重，不單房舍倒塌錢財皆損，連同人口也損了一多半。活下來的人是有，可在那種況下，與其談論報仇，不如先管好自己為妙。而等洪水退去，考慮到周家在村里的權勢，幸存下來的人并未對李氏出手，僅僅是對棄之不顧。

不然呢？不報仇已是難得，在這種況下還選擇以德報怨的那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而周家這頭，最初回村的僅有二房諸人，便沒做任何表示。后來，等周家阿爹也回村幫忙了，聽聞這事兒后很是沉默了一陣子，只道能瞞就盡量瞞著，畢竟這種事一旦傳揚開去，整個村子恐怕都會被旁人議論。

可這種事真的瞞得住嗎？

也就是周蕓蕓跟隨孟秀才去了府城那頭，這才完全沒聽到信兒，至于旁的地兒，就算不清楚前因后果，可大致的況卻還是經由李氏后嫁的那戶人家了出來。

沒膽子報仇還沒膽子說道？就算周家那頭很容易就猜到了傳閑話的人是誰，也只能選擇沉默以對，絕不能輕易手這事兒。

至于大金這頭……

思量再三后，大金還是跑去找了周家阿爹，開門見山的先說了周大囡同他說的事兒，又道：“我看這事兒還是得跟阿姐支會一聲，要是回頭從旁的地兒聽到了消息，那不是更難嗎？”

周家阿爹沉默許久，平心而論，他反而不怎麼擔心周蕓蕓。一是因為周蕓蕓早已出嫁，李氏再怎麼不要臉，也沒法迫已嫁人為妻的閨給養老。二則是因為周家阿，即便多年不曾相見，可李氏應該不至于蠢到忘了周家阿的手段。

比起這個，他更擔心大金。

養兒防老這句話真沒錯，且不論兒子是否孝順，關鍵是為大金的親生母親，如果今個兒李氏鐵了心的要大金給養老，至明面上大金不能拒絕。尤其大金如今尚未娶妻，要是真的鬧大了，怕是還要影響到大金的親事。幸好，周蕓蕓已經嫁了……

“阿爹？”大金喚道。

“你回頭跟蕓蕓說一聲吧，叮囑沒事兒就待在家里，別往外頭跑。我就不信李氏還敢欺上門來！”周家阿爹也是發了狠，他本人罪也就罷了，卻是不想一雙兒被人欺辱。抬眼看了看大金，他又道，“你也是，回頭能避著就避著點兒，對上你只能吃虧，討不到好的。”

“我知道了。”大金悶悶的回道。

本朝重孝道，當今天子更是提倡“百善孝為先”，這本是沒有錯的，可架不住這年頭就是有那種不慈的父母。李氏被休時，大金已經十歲了，對那些事兒記憶猶新。憶起自己當初因為想念李氏而夜夜哭泣，再想想李氏做的那些狠絕的事兒，只覺得自己傻了。

憑良心說，就算是個陌生人救了你的命，也不能這般恩將仇報吧？況且，在周家的立場上來看，對李氏后嫁的人家當然沒好，可人家卻從未虧待過李氏，偏偏……

大金默默的出門回自個兒屋去了，自打二房多半人都回了村后，院子里的房舍一下子空出了好多，他就順勢占了一間，父子倆挨著住。

就在他回屋后不久，周家阿爹推門走到了院子里，喚出了在灶間熱晚飯的周大囡，拿了一小錠銀子予，拜托每日清晨去早市買菜時，順便幫孟家那頭帶一些，也省得周蕓蕓出門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周大囡自是滿口子答應下來，左右每日一大清早就要出門，多買一些完全不費什麼勁兒。

次日，周大囡果然帶著一簍子新鮮食材敲響了孟家的門，在丁家那幾年早起慣了，因此這會兒不過才是孟家素日里起的時間。

把食材給周蕓蕓，周大囡也沒咋解釋，就轉回周家做早飯去了，只留下一頭霧水的周蕓蕓，好在沒多久大金就過來給解了。

李氏的事是必須讓周蕓蕓知曉的，除了怕回頭從別的地兒聽到不盡不實的消息外，最重要的還是明白李氏的為人，也免得被李氏哄了去。

反正在大金的心目中，他姐就是天真無邪各種好騙好忽悠的傻大姐，至于他娘就是心腸歹毒各種邪惡的壞婆娘。

聽完事經過后，周蕓蕓也跟著沉默了許久許久。說實話，跟李氏其實沒多母分，別說了，便是在原主心目中，李氏也沒占多位置。母之間，除了先天的脈聯系外，還得要靠后天培養分，可惜倆真沒啥分可言。再加上當年的那些事，以及最近這樁是非，周蕓蕓算是對李氏徹底沒了念想。

——原還有些擔心李氏沒熬過這場洪災，如今看來“好人不長命禍害千年”這句話真的是太對了。

“大金你放心吧，我不會哄了去的。”周蕓蕓一面說著，一面忍不住出愁容，“其實我倒罷了，你怎麼辦？”

李氏并非特例，這種事雖不算常見卻也談不上罕見，多得是父母待子不慈，為子卻仍必須盡孝。是很不公平，卻沒法子。

“我怕什麼？急了我索去府城好了，正好前幾回去府城那頭，我添了不好點子，回頭仔細想一想，保不準再弄出新鮮玩意兒來。到時候，我就拿這些年積攢的錢去府城買一間鋪子，開鋪做買賣。李氏再能耐，還能追到府城里去？”

有句話，大金下了沒說，就算李氏真的追去了他也不怕。左右他又不打算考科舉，要名聲干啥？

不想，大金正盤算著呢，周蕓蕓忽的冒出了一個想法。

“你去府城干啥？要是謹元中了舉人，干脆咱們一道兒去京城吧？李氏就算有天大的能耐，還能去京城找人不？就是得看阿樂不樂意。”周蕓蕓說著說著，有些不確定了。

約記得，想當年祁家那個傻兒子就百般邀請周家阿去京城可勁兒折騰，畢竟就算是繁華的府城那也沒法子跟京城相提并論。而那會兒，周家阿是怎麼說的？

好像是說，祖祖輩輩都是生活在大青山下的，楊樹村就是的，怎麼可能舍棄自家祖宗兒孫跑到千里之外的京城呢？

“……罷了，如今說這些也太早了，還是等過些日子放榜再說吧。”思忖再三，周蕓蕓還是搖了搖頭，這一切都建立在孟秀才中舉的前提下，不然說啥都是白搭。

“放心吧阿姐，姐夫肯定沒問題的。我要是有他三本事，一準去考秀才！”

比起周蕓蕓的遲疑，大金反而對孟秀才格外得有信心。只是他才這麼說著，就見孟秀才從后院走了過來，見他在家里，忙向他招了招手，喚他去書房說話。

大金：……我丫的就是賤！！

賤的可不止是大金一個，周蕓蕓養的那倆傻鳥也是如此。這兩個月，因著周蕓蕓不在家，那倆傻鳥的日子過得那一個開懷，天天蹦跶來蹦跶去的，別提有多舒爽了。這不，昨個兒找了半天也沒尋到那倆傻鳥，直到夜了，倆傻鳥才撲騰著翅膀歸家了。

單是歸家也就罷了，還尖著“胖喵、媳婦兒”，不知道的還道是胖喵媳婦兒是它的。結果，猛的沖進來就看到周蕓蕓舉著把剪子不懷好意的瞪著它，嚇得它大頭朝下“吧唧”一聲栽倒在地，就算后來勉強翻過子來了，也氣得一宿沒理會周蕓蕓。

周蕓蕓才不在乎，只轉去灶間翻炒了一盤香噴噴的花生米，端著碗坐在廊下，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坐等小八主投降。

“蕓娘！蕓娘！吃吃吃，給小八吃花生米！！”

要不怎麼說心大的人過得舒坦呢？大金是真的頭疼如何對待李氏，哪怕他再怎麼，也改變不了他對李氏的心。其實，若不是周家那頭態度曖昧，單就是李氏后嫁那戶人家活著的子孫都饒不了。

懷孕，并不是萬無一失的護符。

可周蕓蕓是真的心大，既然李氏沒死，那還有什麼問題？至于過得好或壞，說真的，父母都管不了子把日子過咋樣，當子的還能管到父母頭上來？

還有便是，周蕓蕓覺得最近仿佛越來越懶了……

只這般，每日清晨等著周大囡把新鮮的食材送上門來，然后就是慢悠悠的做早飯，吃完后簡單收拾一下，洗洗裳整理下房間，去書房找個舒服的位置坐下，找本游記或者話本子來看。等臨近晌午了在弄幾個開胃可口的小菜，吃好喝好舒舒服服的歇個午覺，等午覺醒來差不多就可以做晚飯了。

日復一日，這樣的日子看著是略有些無聊，不過對于周蕓蕓來說，那是真的很舒坦。

是舒坦了，周大囡卻是有些不了了。

“你最近是咋了？也沒見你干點兒啥，只見天的犯懶打瞌睡，這算啥？提前貓冬了？”

周大囡如今算是孟家的常客了，這也是沒法子，老周家的眷里頭，周家阿整日里不知道在忙活些啥，輕易尋不著，三河家的月份大了，比周蕓蕓更懶，只愿意躲在屋里帶幾個侄子侄，連屋門都不肯出。周家阿爹和大金倒是愿意過來瞧周蕓蕓，可周家阿爹到底還是有些顧忌的，怕孟秀才覺得他是不放心閨才日日登門，故而好幾日才過來一次。至于大金……

別提了，提起來就是一把辛酸淚。

就是因為來得勤了，周大囡才愈發看不上周蕓蕓這德行。

“你說說你，唉……”

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周大囡一臉的哀怨：“我看阿說的一點兒也沒錯，你就是個天生帶福的。瞅瞅你這樣兒呀，也沒比我好看多，咋就那麼有福氣呢？瞧瞧你嫁的男人，再想想我嫁的，都是男人，咋就區別那麼大呢？還有啊，都是過日子，咱倆咋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呢？”

“命啊，這都是命啊！！”

周蕓蕓一臉糾結的瞅著周大囡，認識那麼多年了，以往咋不知道這個堂姐居然那麼能念叨，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再說了，不就是天熱了懶得彈嗎？至于那麼夸張，這都聯想到命理方面了……

瞧著周蕓蕓一副傻里傻氣的模樣，周大囡更覺無奈。再憶起村里還有個傻妹子，只心道老話說的真好，老天爺疼憨人，虧得這般天生麗質難自棄，卻抵不過人家命好福氣大！

“對了，算算日子，這兩日也快放榜了吧？”周大囡覺得自己特別有格調，瞧瞧哪個婦道人家會關心科舉放榜的？不單關心了，還知道放榜的日子！

不想，周蕓蕓只有氣無力的道：“好像是吧，我也不大清楚。”

聽這麼說，周大囡立馬斜著眼瞪過去，一副恨鐵不鋼的模樣：“你也不清楚？你男人要考舉人，你跟我說你不清楚啥時候放榜？知道舉人是啥意思嗎？考上了能直接當的！還不懂？你能不能當上太太就看這回放榜了！！”

周蕓蕓眨眨眼睛，無辜的著姐：“那……回頭我問問謹元？可他自個兒都沒惦記著，我這份心干啥？”

放榜又不是考試，都已經為既定事實了，想那麼多干啥？

就在周大囡氣不打一來之時，外頭傳來大金的喊聲：“阿姐！姐夫！聽街口的人說，縣學門口放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