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婆這種生，穿越多年的周蕓蕓真心算是悉了，撇開自個兒說親時上的那個，單是先前幾個堂哥娶妻前，老周家就沒見到婆的影，尤其隨著近幾年老周家愈發富裕了，可以說大青山一帶幾乎所有的婆都有意無意的來打聽過，都盼著能賺到這份說錢。

話雖如此，今個兒這婆還是有些與眾不同的，其不同表現在裳更為干凈整潔，以及談吐方面也跟鄉下的有很大差別。

老周家那頭，因著這會兒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哪怕夏日里天暗得晚，只怕再過兩刻鐘太也該下山了，因此幾乎所有人都聚在家里，且多半都是坐在廊下、院中，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周蕓蕓四下一掃視，沒見著三囡的人影，倒是瞧見周大囡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倚著廊下的柱子瞧熱鬧，便走到跟前問道：“大姐，三囡呢？對了，這是給哪個說親來著？”

“三囡在屋里。給哪個說親？不拘哪個，只瞧著阿是咋個意思。我聽那婆的話茬，大概附近這一帶都歸管著。誒，你說我幫我說個咋樣？”周大囡隨口道。

“噗！”周蕓蕓聽著前頭那話，正打算抬往三囡那屋去呢，結果就聽到了周大囡后頭那話，好懸沒給岔了氣，“啥意思？老丁家那頭有信兒了？”

“有個屁！”周大囡低聲音，沒好氣的嘟囔著，“算了算了，就算那倆禍害都死了，我也得給他們守孝三年！真真是氣死個人了，男人死了婆娘，別說守個一年半載的了，就算過了頭七立馬再娶個，也沒人說啥。人呢？算是我上輩子欠他們娘倆的，虧得丁家沒啥親眷，你知道二家的事兒吧？這要是攤在我上，我直接跟拼了我！！”

周蕓蕓一臉的茫然，又瞥了一眼正跟周家阿說得熱鬧的婆，隨手拉過周大囡：“走，去三囡屋里說。”

“。”大概是知曉這會兒說啥都不算數，周大囡沒任何勉強的就隨周蕓蕓進了屋，之后才將二家的事兒說了出來。

其實這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只不過因著周蕓蕓已經嫁出去了，且以往也不喜歡打聽這類事兒，才沒人特地跑去告訴。當然還有個原因就是，周蕓蕓本跟二也不，以往在一個村里尚且沒咋說話，如今更是啥都談不上了。

簡單的說，就是二家的二孫子先前子骨就不是很好，說不清楚是啥緣故，也沒仔細看過大夫。這不，冷不丁的攤上了洪水這事兒，哪怕他們家提前得了信兒離開了村子，可因著本就弱，搬到縣城后沒多久就不行了，前兩日就去了。

算起來，那人也是周蕓蕓們的堂哥，只不過素日里沒啥來往就是了。可到底是親戚，關系也不算特別遠，這要是沒有洪災這一遭，去祭拜也是正常的。不過，如今卻是一切都省了。

“……二家的二堂哥也就比我二哥小了一歲，他們家窮得很，他自個兒子骨也不好，頭年才湊夠了錢討了個媳婦兒，今年就攤上了這種事兒。”老丁家離二家并不算太遠，周大囡倒是跟那頭有些往來，只是不曾偏向自家親戚，反而同那個倒霉的媳婦兒。

“鄉下地頭不講究，那就再嫁唄。”一旁的三囡道。

“你給我閉！沒出閣的小姑娘家家的，不準說這些個有的沒的！”周大囡回頭兇了一臉，轉而又向周蕓蕓道，“你都不知道二有多不講理，說不嫁就不嫁，還說什麼……家里有糧養得起，要不留下來干活要不直接去死！你說說，有這麼做事兒的嗎？”

周蕓蕓回憶了下二素日里的做派，還真別說，這確實像是能做出來的事兒。

“還有三也是！我素日里瞧著還行，結果這回也幫著二，直說當年后悔啊，后悔沒大兒媳婦兒留下守寡一輩子！這還不算，倆還拿阿當例子，把阿夸的喲……都快夸出一朵花兒來了！”

不等周蕓蕓開口，周大囡噼里啪啦的又說開了，“你想想這一樣嗎？咱阿是什麼子的人？只有死人，沒有人死的！再說了，阿有我阿爹他們仨兒子，人家呢？我都能猜到那人以后過什麼日子。你說人活著不就是為了吃好喝好嗎？見天的吃苦罪，那還活著干啥？別整戲文里的好來好去的，飯都吃不飽，好個屁！！”

“就是！吃好喝好最要！”三囡又道。

“閉上你的！”周大囡頭也不回的噴了三囡一句，轉而繼續跟周蕓蕓掰扯，“得虧咱阿不講究，要是阿也我給老丁家守寡一輩子，我一準兒這輩子都不理！”

“說得好像稀罕你理似的。”三囡不怕死的再度回。

周大囡扭頭目森然的瞪了過去：“二嬸先前可是說了，你要是不老實，我可以上手你！”

這話一出，三囡立馬住了，非但住了還拿手捂住了，一副老實的模樣。

周蕓蕓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只道：“你倆這是干啥呢？三囡咋了？”

“張里長婆娘托人過來說看上了三囡，可二嬸想著三山子、大金都沒娶媳婦兒，三囡急啥？就我好生看著三囡，沒事兒別跑外頭去，這縣城到底不比村子里。”周大囡快言快語的解釋了兩句，又轉回到原先那話題上，“你且看著吧，我聽說洪水退得差不多了，回頭村子里有的鬧騰！”

初時，周蕓蕓還有些不大明白所謂的“有的鬧騰”是啥意思，不過很快就悟了。

盡管周家阿提前好些日子就告訴村里人會有洪災這事兒，可事實上別說其他村子里，就連楊樹村本，也有好些人家完全不信。哪怕像周家族人都信了，可多半也是跑到鎮上待著，之后也有出事的，就算跑到了縣城里，這不是還有二家這種特例嗎？等洪水徹底退了，那些人回到了村里，確實是有的扯皮了。

要是男人喪妻倒還罷了，只要家里有錢，再討一房媳婦兒并不難。可人呢？像周家二、三這種想法的人，說實話，在村里真心不算。

“哼，我倒是看看到時候他們怎麼鬧騰！這回興許也就咱們村子留了一多半的人，其他幾個村子……這種天災，死的人多半都是老弱婦孺，到時候一堆的娶不到媳婦兒，那些自個兒樂意的也還罷了，自個兒不樂意的，哪個能攔得住？”周大囡頗有些忿忿不平，又見周蕓蕓沉默不語，便手推了推，追問道，“你也是這麼想的，對吧？”

周蕓蕓沉默半晌，才道：“不然呢？這要是有孩子也就罷了，要是連個孩子都沒有，天天干活罪，得了的好都給了公婆叔伯妯娌，還有侄子侄？擱哪個上能愿意？就算真的要守寡，那也是一人吃飽全家不愁，沒得伺候一大家子的。”

“對呀，哪個樂意啊！就說咱們村東頭那個劉嬸子，不就是年輕守寡，還幫著婆婆養大了小叔子小姑子。結果呢？小叔子娶了媳婦兒生了孩子，小姑子也尋了個好人家嫁了，婆婆前兩年沒了，就一個沒著沒落的，偏年輕時吃了太多的苦，落了一的病，眼瞅著要人伺候了，小叔子倆口子直接把往舊豬圈里一丟，凍了沒兩日人就沒了。一輩子沒過一天福啊！”

一說起家長里短，周大囡就有種完全停不下來的覺。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周蕓蕓才充分的認識到周大囡果然是出嫁多年的婦人，結果才在心里慨了幾句，結果這火就燒到自個兒上了。

“不提那些個外人了，你倒是給我說說，都嫁出去那麼久了，你咋還沒懷上呢？”

周蕓蕓無言的了過去，心道你嫁了四五年了，這不還沒消息嗎？又思及洪災都月余了，老丁家母子倆半點兒消息全無，怕是真的兇多吉了，就算周大囡不大在意他們，可這話到底有心窩子的嫌疑，當下只按下不題。

這周蕓蕓是沒開口，周大囡卻是一疊聲的道：“我跟你說，你跟我可不一樣。我那會兒一開始是真不想要孩子，見天的想法子弄死那對殺千刀的母子倆。后來我倒是認命了，可誰我那男人是個廢，想生也生不出來。如今想想倒也不錯，虧得沒孩子，要不然我回頭咋嫁人呢！”

“……大姐你這麼想嫁人，回頭我跟阿提一？”周蕓蕓很是無奈的橫了一眼，“上回你嫁得匆忙，這回要是嫁了，我一準給你添妝。”

“那敢好！我不要旁的，你給我扯幾尺大紅花布就了！”周大囡很是不客氣的吩咐道。

見這般坦然，周蕓蕓是徹底沒了脾氣，起往窗邊走去，瞧了一眼院中，似乎那婆已經走了，這才轉道：“被你折騰得都忘了正事兒，我是來尋阿的。”走到門口時，又回頭添了一句，“對了，剛在院里好像沒瞧見大金，你倆哪個幫我帶個話兒，他明個兒去我家。”

“有婆在，他不避著點兒他傻嗎？”周大囡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的道，“去去，知曉你是阿的心肝寶兒，趕找阿去！”

“你趕嫁出去吧你！”周蕓蕓回頭懟了一句，這才推門走了出去。

院子里果然沒了方才那婆的影，倒是阿坐在廊下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二伯娘則拉著那仨兒媳婦兒嘀嘀咕咕的說個沒完。

見周蕓蕓出來，二伯娘先瞧見了，招手喚過來：“蕓蕓啊，真沒想到這縣城里的人那麼不開眼，居然還有人瞧上三山子了，你說稀罕不？對了，也有人家瞧上了大金。我是想著，左右你妹子年歲還小，等這倆都了親，再到也不遲。”

確實不遲，周蕓蕓自個兒今年也不過才十五歲，三囡比小了兩歲，年方十三。莫說前頭倆堂兄了，就算是等三年后先把周大囡嫁出去，再到也照樣不算遲。

不過這話還是不說為好，到底周大囡寡婦的份略有些尷尬。

因此，周蕓蕓只道：“二伯娘您瞧著就。其實都不用管三山哥和大金的，左右都已經分家了，沒得親戚家的哥哥不娶妻，自家就不辦喜事的。”

“是這個理，不過這不是不急嗎？”二伯娘瞧著喜氣洋洋的，拉過周蕓蕓，低了聲音在耳邊道，“聽李婆的意思，縣城里好些人家都樂意跟咱們家議親。唉喲，我也是真沒想到，三囡還是討人喜歡的！”

一想到曾經認為嫁不出去可能要砸手里的閨，竟也是一家有百家求，二伯娘這心里那一個火熱，哪怕本就沒打算這麼著急說親事，卻也是高興得很。

只是聽了這話，周蕓蕓卻是覺得有些莫名的不安。說真的，哪怕周大囡有多家求娶，都不覺得意外，畢竟周大囡盤兒順條兒直，就算當姑娘時是懶了點兒，可如今卻是勤快得很，加上甜能來事兒，若非已經嫁過一回了，只怕求娶的人能排出好幾條街外去。

可三囡……

不是瞧不上三囡，而是三囡的優點真的需要天長日久才能看出來，村里人倒是知曉得一清二楚，可縣城里的人怎麼就知曉了？老周家本就沒來得及在縣城置辦產業，家里一窩子的人基本上都是閑著的，三囡除了整日里鼓搗一些吃食外，連家務活兒都不怎麼做，外人是怎麼瞧出的好來著？